“傷嚴重嗎?”
“還好。不嚴重,就是兩三天內肯定跳不了舞。”
“嗯。那就好。”
顧衍書站起身。
沈決一把按下他:“去哪兒?”
“演播廳。”
“去什麽演播廳。”沈決看著他這張煞白的小臉就愁得慌,“舞台的事情我幫你解決。我認識專業舞美團隊,加班加點,應該能在周六前趕出來。你現在去醫院。”
“不用。”顧衍書拂開沈決的手,“我自己可以解決。”
“你現在生病了。”
“我可以自己解決。”
顧衍書看向沈決,語氣很冷靜。
沈決不算一個講道理的人,按他的脾氣,此時此刻應該直接把顧衍書扛起來扛去醫院。
可是顧衍書看向他的時候,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顧衍書不是賭氣,也不是逞強,而是在平靜地宣布這件事情。
顧衍書再次強調:“沈決,我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解決我自己的事情了。”
日光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漆出一道質地細膩的釉,漂亮的皮囊看上去精致又脆弱,骨子裡的倔強和堅韌卻通過淺茶色的雙眸透了出來。
他的語氣鄭重得仿佛是某種儀式。
像是對過去那些無能為力的宣戰。
沈決心裡一軟,松開手,低聲道:“好,那處理完我們就去醫院,行不行?”
“嗯。”
顧衍書裹緊身上的外套,下了車。
清瘦修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裡。
所以五年的時間其實很長,以前那個會紅著眼睛抓著他的衣角一言不發的顧小么,也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沈決看著顧衍書消失的地方,挑唇笑了一下。
然後拿出手機,撥通電話,散漫道:“喂,哥。嗯,沒事兒,就是告訴你一聲,你們公司那個什麽丁雲陳冉,我看著有點不順眼。”
他從來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也不講究仁義道德。
他就是護短,護得坦坦蕩蕩。
說完,掛掉電話,想起顧衍書每次感冒的時候都會嘴巴發苦,於是下車去路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盒小奶糖。
顧衍書回到演播室,演播室一片狼藉。
舞台總監忙得焦頭爛額,看見他連忙迎上來:“顧老師,實在不好意思,這次的失誤我們也沒想到。”
這種失誤造成的最直接的損失其實不是藝人的,而是節目組的,畢竟經費都是錢,影響的也是節目組的口碑。
顧衍書相信節目組不知情,起碼絕大部分節目組的人不知情。他沒有為難,只是淡淡道:“人沒出事就好。”
“唉,話是這麽說,但是伴舞那邊缺了兩個主力,要重新找人排練,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從哪兒找,還有……”
顧衍書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
最能表達監禁這個概念的道具鐵籠已經明顯受損,不能再用,各種黑暗巴洛特風格的華麗道具也東倒西歪,只剩下一個王座還完好無損。
重新製作的話,一兩天時間肯定做不出來。
而伴舞重新再排也未必來得及,舞台上效果不好的伴舞還不如不要。
他轉身看向總製片人:“可以單獨聊一聊嗎?”
製片人連忙點頭:“沒問題。”
兩人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
顧衍書冷靜道:“這件事情直接受損人肯定是節目組,但也涉及到整個團隊的心血,所以我希望節目組可以留存一下各個角度的監控視頻,方便落實責任人。過會兒我的經紀人會去拷貝一份。”
顧衍書說得客氣,但都是圈子裡混久了的人,哪兒有聽不明白的道理,製片人也完全不想得罪這麽個圈內炙手可熱的炸子雞。
於是保證道:“顧老師您放心,這件事情節目組肯定會給出一個客觀公正的調查結果。”
“嗯。”顧衍書點頭,語氣疏離又溫和,“還有希望節目組可以暫時就這件事情保密,起碼在競演結束前不要公開。”
這個要求製片人有些聽不大明白,舞台效果不好必然需要從客觀上找理由,賣一波慘,這樣對於輿論和選票來說肯定是最有力的。
“我覺得可以提前和觀眾們解釋一下舞台原因。”
“我覺得在投票結果出來前,出現除舞台以外影響票數的因素,不是一件好的事情。”顧衍書的嗓音有些啞,臉色也很蒼白,聽上去和看上去的狀態都不太好。
製片人並不覺得兩天內顧衍書就有能力扭轉乾坤。雖然顧衍書的實力確實比陳冉好,但現在各方面都出了問題,還這麽聖母,是不是有些太自負。
但這些不關他的事,製片人不想得罪人,於是應道:“好。沒問題。那舞台……”
“舞台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下午回給你們一份新策劃。但是可能要麻煩老師們加一下班,晚上我過來重新走一下台。”
“可以可以,顧老師有什麽需求盡管提。”
總製片人的態度十分客氣。
整個商量的過程還算順利,又敲定了幾項事宜後,送顧衍書出了演播室。
顧衍書一轉彎就看見丁雲正在走廊拐角的垃圾桶旁抽煙。
看見他,勾唇一笑:“顧老師看來有些流年不利啊。不過也沒關系,這一行嘛,最重要的是實力,舞台什麽的只是錦上添花而已,相信以顧老師的能力,肯定不會受到這些事情影響。對吧?”
一個問句拋出。
顧衍書冷漠地路過她身旁,目不斜視,沒有留下一個眼神半個字。
丁雲被無視得很徹底。
方圓跟在顧衍書後面,朝她笑了笑:“雲姐說得對,這一行嘛,最重要的是實力,所以那些有的沒的,能省點就省點,你說是不?”
說完也不等丁雲回答,就麻溜地跟上顧衍書的大長腿。
氣得丁雲狠狠摁滅煙頭。
狂什麽狂,五年前她就看不慣顧衍書這清高勁兒,五年後更看不慣了。
不過也狂不了多久了,就他現在這個狀態和舞台問題,勝率能有五成就不錯了。
花無百日紅,她就不信顧衍書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顧衍書被沈決拎著去了醫院,診斷出只是普通感冒低燒,吃點藥,多喝熱水,多休息就行後,才松了口氣。
回到別墅,抱著電腦就開始工作。
舞台的好看,不一定在於道具的華美和伴舞的眾多,如果注定不能在數量和壯觀上取勝,那他選擇至簡也未嘗不可。
只是這樣為了讓舞台飽滿編曲上就需要做更多的改動,想象中的效果能不能呈現出來,也需要多方面的配合才能知道。
丁雲那句話說得很對,這一行最重要的是實力,無論是意外,還是生病,都不能成為最後舞台表現不夠好的結果。
所以顧衍書忍著身體的難受,每一步都親力親為,保證這首歌能詮釋出最好的效果。
而《同居生活》最開始的策劃就是為了滿足觀眾對藝人生活的窺私欲,和《最強舞台》又都屬於果空TV的節目,於是兩邊溝通後,決定乾脆就做一期《藝人背後的辛酸》,全程跟拍顧衍書和解霜最強舞台的幕後工作。
顧衍書頂著感冒發燒,又是自己做策劃,又是和節目組溝通,又是一遍一遍走台彩排的過程,就被全程錄了進去。
沈決知道這個節目對於顧衍書的重要性,也知道顧衍書現在需要用實力證明自己,所以雖然每天心疼得不行,但除了定時定點投喂食物,熱水,感冒藥,小奶糖以外,也不怎麽打擾他。
現在的顧衍書需要的是關心和尊重,而不是他的過度保護。
只是當沈決再次從節目組那裡貸款買了小排骨給顧衍書燉湯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一種成為創業男士背後的家庭主婦的錯覺。
好歹在外也是一個囂張跋扈的京圈太子爺,怎麽就淪落成顧衍書的專屬小廚娘了。
沈決無奈地笑了聲,端著湯上了樓,放到茶幾上:“過來吃飯。”
“待會兒。”顧衍書答得甕聲甕氣。
沈決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道:“怎麽又有點燙了。”
“捂的。”
“嘴巴還苦嗎。”
“有點。”
“張嘴。”
顧衍書不耐煩地張開嘴。
沈決塞了顆小奶糖進去,順勢偏頭看向屏幕。
顧衍書順勢一把捂住電腦:“你幹嘛鴨!”
因為感冒,鼻子有點塞,每次一著急,說話甕聲甕氣的,就會急出一點小奶音。
沈決輕笑:“你都多大人了,怎麽還老是蹦奶音呢。”
顧衍書狠狠白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是依然緊緊捂著電腦。
沈決抬眉:“怎麽?我天天這麽辛苦伺候你,提前看個舞台都不行?”
“不行。”顧衍書很冷酷。
沈決:“……”
算了,狼心狗肺的小東西,等病好了再收拾他。
“今天晚上下雪,明天估計還要降溫,白天彩排我不能陪你去,你自己記得穿厚點,聽到沒?”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煩不煩。”
嫌棄之意溢於言表。
沈決氣笑了:“到時候你生病嚴重了,還不是我照顧你,你說誰煩?”
“誰要你照顧了?我就算發燒到四十度,我都能自己照顧自己,用不著勞駕您。”
“您”都出來了。
小東西脾氣漸長,越來越會氣人了。
沈決在心裡默默記著仇。
“你最好記著你說的,不用我照顧,別打臉。”
“哼。”
哼,你還哼。
沈決覺得自己這個廚娘當得也太卑微了。
果然被沈決說中,夜裡又下起了雪。
連著兩場大雪降了溫。
周六一早,除了要去彩排《最強舞台》的顧衍書和解霜,其他幾個人都被導演組安排去義務掃雪。
等顧衍書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人。
昨天好不容易舒坦了些的身子又難受起來,腦袋昏沉,膝蓋也疼得慌。
顧衍書真的討厭北方的冬天。
然後一翻身就看見了沈決放在床頭的熱水,藥片,暖寶寶,護膝,暖手袋。
……
顧衍書沉默三秒。
算了,北方的冬天也沒那麽討厭。
然而一天彩排下來,整個人還是有點受不住,做造型的時候,勉強休息了會兒。
他這次的造型和他平時清冷仙氣的造型出入很大。
頭髮耙向往後籠著,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突現出五官的精致立體,因為他膚色天生白,所以底妝上得清透,眉毛順著勾得英氣,眼尾上挑,清冷少了三分清,多了五分冷。
身上穿著純黑色緞面西裝,墜感極佳,剪裁完美地貼合了顧衍書的身材,雙排扣系住的腰身看上去纖細堅韌,不堪一握。
因為是舞台演出服,不是正經西裝,為了保證視覺效果,領口開到鎖骨下方一寸,裡面也沒有穿襯衣之類的打底,於是蒼白的肌膚和純黑的緞面形成鮮明的視覺反差。
鎖骨突兀凜冽,脖頸修長,松松垮垮掛著一根領帶。
整個人看上去又A又冷又欲。
解霜在旁邊看著,偷偷拍了一張,發給許放放:[絕了]
許放放秒回。
[我黃了!!!我要給沈老師看!]
[切,沈老師看了居然沒有反應,失望]
[啊啊啊啊!顧衍書真的好好看啊!還給不給我們女演員活路了!]
而一旁的顧衍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似乎對自己的美貌習以為常,無動於衷。
撥弄了幾下自己的領帶,冷淡道:“這個太軟了,有硬一點的嗎,束縛感更強的那種。”
“應該有。”造型師在自己的化妝箱裡翻找起來。
顧衍書瞥了一眼,指著一個黑色金屬Chorker:“這個,可以嗎。”
“啊,這個好。”
造型師很驚喜,幫顧衍書帶上,黑色金屬剛剛好卡主顧衍書的喉結下方,金屬光澤顯出一種冷酷感,圈住蒼白纖細的脖頸,簡直能讓人聯想到一百篇少兒不宜的囚禁文。
最關鍵的是人家眼角還自帶紅暈,欲得不行,眼影都畫不出來的效果。
所以這種美貌為什麽是在一個男人身上。
恨。
眾人羨慕不已。
只有顧衍書本人知道,這個紅暈是因為他又發燒了。
果空TV大樓面積太大,很多地方供暖就不足,比如這間化妝間,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還湊合,但是顧衍書本來就怕冷,又生著病,早上起來就不舒服,做完妝造就更難受了。
經紀人又不能跟進來,所以與其讓別人擔心,不如自己先扛著。
他的嘴巴又開始發苦,想吃顆糖,才發現自己忘記帶了,想喝杯熱水,膝蓋又疼得起身都嫌費力,也不好意思麻煩別人。
顧衍書難受極了。
這兩天沈決一直在身邊,所以直到這會兒才發現,原來生病了沒人照顧的感覺這麽難熬。
等到導演通知各位參演嘉賓到等待區的時候,周遭才勉強暖和起來。
直播正式開始。
因為舞台的拆卸轉場很費時間,為了保證中間觀眾有內容可看,所有嘉賓集中坐在等待區,和彈幕實時互動。
顧衍書出現在鏡頭裡時,彈幕直接炸了。
[啊啊啊!!!顧衍書美貌殺我!!!]
[我日我日,今天太A太欲了,我不行了,這種風格的哥哥我太可以了]
[我去,顧衍書還真來了啊,那之前說的顧衍書截胡陳冉資源的事是真的咯]
[哇,實錘了啊,如果這個是真的,那陳冉真心好慘啊]
[正常踢館,怎麽就截胡資源了?別給你家正主臉上貼金]
……
彈幕從日常彩虹屁變成日常撕逼,看來丁雲這波節奏帶得很成功。
顧衍書看著面前的直播大屏幕,心裡沒什麽反應。
他現在需要做的是努力調整好狀態,等待接下來的比賽。
《最強舞台》的踢館制度,是上一期踢館成功的嘉賓留下,再和這一期踢館成功的嘉賓PK,誰贏了誰進入下一輪比賽。
投票機制是三十位專業評委每人十票,三百位大眾評委,每人一票,網絡實名用戶投票,每一百個投票等於大眾評委的一票,最後票數相加的總和決出勝負。
正在表演的是陳冉。
陳冉過後就是自己。
而陳冉這次的表演很精彩。
他選擇的是一首中國風的歌曲,造型仙氣,舞美驚豔,亭台樓閣,仙氣飄飄,還有威亞配合,整首歌發揮也很穩定,明顯是下了功夫練習。
70分的vocal和90分的舞台相加,平均分直接過了80分,對於他來說可以算得上是超常發揮。
陳冉回到等待區,收到的是彈幕瘋狂的誇讚和其他嘉賓的一眾好評鼓勵。
陳冉撓了撓腦袋,有些羞澀靦腆。坐到顧衍書旁邊,乖巧問道:“衍書哥,我今天表現怎麽樣啊。”
顧衍書嗓子有些疼,為了護著嗓子待會兒唱歌,就只是點頭:“不錯。”
他說得真誠。
黑子們卻不依不饒。
[雖然是對手,但是這麽甩臉色情商也太低了吧]
[顧衍書應該是不舒服,你們看他氣色其實不大好]
[不舒服就滾回家去,是不是到時候表演失誤了還要甩鍋狀態不好]
[不撕逼,不吵架,來欣賞我們冉冉子的絕美舞台!]
[純路人,陳冉這次舞台確實驚豔]
[啊,顧衍書的舞台就這啊……]
漆黑一片,舞台中央只有一把黑暗複古的王座,沒有華美的布景,也沒有伴舞,看上去過於簡單,以至於剛剛看了陳冉舞台的觀眾們不免有些失望。
再加上顧衍書呈現出的明顯不夠健康的狀態,所有人的期待值頓時就降了下去。
解霜也為顧衍書捏了把汗:“小書,別怕,把歌唱好就行。”
而顧衍書只是淡然地朝其他嘉賓鞠了個躬,然後就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燈光驟暗,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