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知道嗎?
秦駁不知道。
他怔忡地站在原地, 因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
秦猙是他的親人,是他唯一的親哥哥,當時就算他因為卞月瓊再生秦猙的氣, 他也不可能會去開車撞秦猙啊。這麽多年都是秦父秦母一直和他說是秦猙撞了他, 所有人都是這麽說,說到最後連秦猙自己都默認了,他才信了的。
那場車禍必定不是卞月瓊撞的, 否則秦父秦母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卞家, 而僅僅是斷絕往來。
他今天聽著秦猙和秦母爭吵, 卻感覺自己從來都沒有觸碰到過真相,就算秦猙和他都沒有關於那段車禍發生時的記憶, 可是他自己不相信自己會撞秦猙, 難道秦猙就相信自己會撞他嗎——更何況關於那場車禍, 秦猙這麽多年來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默認, 包括在他面前, 直到後來他罵他的次數多了, 更難聽了,秦猙在他面前才開始不承認的。
但是秦駁忽然想到,或許不是因為秦猙不承認, 而是他說的都是實話。
秦猙最初是否認, 後來卻改口是因為他查到了真相——秦父和秦母配合卞家刪去了所有證據,所以他才選擇默認。
他後來再次改口,估計是不想就這樣一直被親弟弟誤會下去。
秦猙不管是承認還是否認, 始終都是希望自己這個弟弟能夠過的好一點。
“是我撞了大哥的。”
秦駁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這麽淡然地將這句話說出。
他轉過身, 望著秦猙的眼睛又開口:“大哥,是我撞了你,對不起。”
秦猙喉結動了動, 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下,卻說:“秦駁,不是你撞了我,是我……”
秦駁聳著肩笑道打斷他的話:“你怎麽又開始騙我了?”
他人雖然是笑著的,腳步卻沒停,越過了秦猙朝老宅門外走去——他也想離開這個叫人窒息的地方。
但也許是因為有些失神,秦駁忘了自己的腿不是正常人的腿,下樓梯時沒扶住摔了一跤,連左腿的假肢都摔飛出去了。
“秦駁!”秦猙衝上去想扶秦駁。
秦駁眼眶紅紅的,不知道是跌疼了還是怎麽,他推拒著所有上來扶他的人,想要自己起來,可是沒有雙腿的他根本做不到這件事,只能用手扒著地面朝假肢凋掉落的方向緩緩挪去。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秦母追了出來看見這一幕趕緊對保姆阿姨吼道,“快去扶二少爺起來啊!”
老管家林叔卻在這時走到秦猙身邊,對他說:“大少爺,讓二少爺去你那裡住一段時間吧。”
秦猙沒有出聲,表明拒絕還是同意,不過卻走到秦駁身邊說:“你嫂子還沒見過你。”
“想去見見他嗎?”
“起來。”秦猙撿起假肢放到秦駁面前,沒有再去扶他,“我帶你去。”
秦駁接過假肢,自己戴好站了起來,低頭憋了兩秒說:“那你等我收拾兩件衣服。”
秦猙說:“好。”
秦駁由林叔扶著進屋去了,走路時還一瘸一拐的,好像是剛剛真的跌得有些狠。
十分鍾後,他就背著一個雙肩包出來了。
秦母追在他身後:“阿駁,阿駁,別去好嗎?你哥他怎麽能夠照顧好你呢?”
“我會照顧我自己。”秦駁撥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就像剛剛在大廳裡,她撥開秦猙的手一樣,“這世上唯一沒有照顧好我的人,就是你和爸爸。”
秦母踉蹌著後退數步,扶住門口的高柱。
而秦駁則跟在秦猙身後,離開這座像是永遠也看不到陽光的秦宅。
晚上十點,岺城機場——
柳尋笙剛下飛機就看見來接他回家的秦猙身邊還站著一個臉上沒疤,年輕個幾歲版本的秦猙。
柳尋笙“咦?”了一聲:“這是……”
秦猙去接他的行李:“我弟弟,秦駁。”
“大嫂好。”秦駁的手背在身後和柳尋笙打招呼,看上去有些無措。
柳尋笙也回他:“弟弟好。”
雖然以前聽秦猙說過他有個弟弟,但兩個人迄今還是第一次見面,所以這招呼打的有些生硬。
“笙笙,秦猙他可能要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秦猙給柳尋笙解釋秦駁為什麽會在這裡。
“好啊好啊。”柳尋笙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還很興奮,“家裡人多點熱鬧。”
只是不知道秦猙這個弟弟性格怎麽樣,柳尋笙還有點擔心自己會和秦駁相處不好。
回去的路上,秦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秦駁和柳尋笙一起坐在後座,柳尋笙就發現秦猙這個弟弟還挺好玩。
因為車子一動,風從車窗灌入後秦駁就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感慨道:“唉,外面的空氣真香甜啊。吸一口感覺渾身都舒坦了。”
他話音才落,車上正在播放天氣預告的電台就提醒聽眾今天岺城霧霾指數有點高,讓有呼吸道疾病的岺城居民出行記得戴口罩。
秦駁:“……”
“傻逼天氣預報。”秦駁沉默了兩秒,就對副駕駛座的秦猙說,“放歌啊。大哥嫂子不是唱歌的嗎?他還出了專輯的,怎麽你平時都不聽他的歌啊?”
那狐疑的語氣仿佛在質疑秦猙對柳尋笙不是真愛。
秦猙隻得開口道:“方棋,放歌。”
“好,”秦駁和秦猙一起從秦家大宅出來時方棋見到他眼珠子都快瞪掉了,現在已經平靜了不少。
來機場的路上秦猙和秦駁坐在後座一路沉默他還有點擔心,現在接到了柳尋笙,他聽著秦猙和秦駁像是以前一樣吵吵鬧鬧,笑著同時眼眶還有些莫名的酸澀。
與此同時音響裡柳尋笙的柔美乾淨的歌聲也響了起來,柳尋笙滿意地點點頭:“我的歌聲就是好聽啊。”
自戀完後柳尋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和秦猙在臥室,現在他們身邊還有秦駁和方棋在,不由老臉一紅。
秦駁又道:“是好聽,我之前在家就聽,你唱的那些戲曲之前爸媽也跟著一起聽了,他們也說你唱的好,等他們知道你和大哥結婚了就不說好了。”
這一番話把秦猙都給聽笑了,插嘴吐槽了句:“他們有毛病。”
“本來就是。”秦駁無語道,“在那裡待著我都快窒息了,還是出來好。”
柳尋笙大概聽得懂他們是在吐槽秦父秦母,不過秦父秦母可能沒法接受自己和秦猙在一起這件事柳尋笙原先就有過猜測,要是能夠接受的話,他們的婚禮秦猙也不至於不邀請他們過來。
就是不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麽事,能讓秦猙和秦駁都不是很喜歡他們,為人父母做到這樣的地步,也真是夠失敗了。
到秦猙的別墅後,范阿姨看見秦駁來也呆了幾秒。
她和柳尋笙一樣以前都沒見過秦駁,等到秦駁進屋坐下後,露出半截假肢鋼材後她更是怔神。
柳尋笙也看到了秦駁的腿,看到他們兩人打量自己腿部的目光,秦駁也沒遮遮掩掩,把褲腿拉起後說:“車禍沒的,我沒像大哥一樣毀容,但是沒了兩雙腿,范阿姨,等會客房讓我住一樓吧,我不想住樓上。”
“吃宵夜吧。”秦猙不想再提車禍的事,轉移話題道。
不過在去餐廳的路上,秦駁路過阿松的鳥籠,阿松瞧見秦駁時忽然扇著翅膀在籠子裡又叫又跳。
秦駁記得這隻鳥,他去秦猙和柳尋笙的婚禮上時見過,那時聽雲州酒店的服務員說,這鳥好像是柳尋笙的……英語老師,所以這鳥會講英文?
於是秦駁站在鳥籠前,張唇道:“hello?how are you?”
話音才出銀喉山雀就安靜了,站在鳥籠裡一動不動,然後“嘰”了一聲。
柳尋笙聞言就伸出手指,教育道:“阿松不可以講髒話噢。”
秦駁指著自己:“它在罵我嗎?”
柳尋笙怕他們兩個打起來,撒了個善意的謊言:“沒有沒有。”
當然秦駁到底信沒信就不知道了,只是就這樣在秦猙的湖景別墅住了下來。
秦猙工作日都要上班,柳尋笙剛拍完戲由因為各種謠言黑料的傳出沒新戲能接了,剛好秦猙弟弟來家裡做客,他也就在家裡和秦駁一塊打遊戲。
閑暇之余秦駁還會去秦猙花園逛逛,柳尋笙就發現秦駁好像還挺喜歡侍弄花花草草的,還喜歡阿松,他在湖景別墅住下後就包攬了給阿松換屎盆加飼料的一切工作。
不過柳尋笙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就發現,秦駁確切來說不是喜歡阿松,而是喜歡鳥,他經常在花園仰頭望著天上飛過的鳥群發呆,眼底滿是豔羨和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