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走記憶”這些話在牧鶴看來, 都是那個保護柳尋笙的人所編織出來的善意謊言。
唯有秦猙才知道,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只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所說的他們會再相遇的那些話,到底是善意的謊言, 還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秦猙先前認為自己可以對柳尋笙放手,比如他明白他們在一起後遲早要面臨離別,柳尋笙想通了又或是喜歡上了什麽可以長久陪伴他的同類, 那麽他都會大度放手。
現在秦猙卻覺得這一切都是屁話, 那張sd卡他絕對不會給柳尋笙看的, 起碼在他死前都不會——反正柳尋笙自己也都不記得了。
就當他是一個卑劣的小人吧。
催眠治療的事就此落下,這事對柳尋笙和秦猙的生活都沒有造成什麽影響, 除了柳尋笙發現牧鶴周六在家給他治療那天, 阿松由母變公, 外表還跟著一塊變, 就像是換了具鳥身以外就沒有其他事了。
畢竟阿松的反覆變性習慣性“整容”他和秦猙現在也都習慣了, 沒什麽好意外的。
甚至還有好處——比如不怕陽光, 可以拍外景了。
柳尋笙甚至也加入了“真香”陣營,就算嘴上說著不喜歡陽光,偶爾也還是會在太陽不毒辣溫度正好的時候跑到陽光裡站一會兒——這是昆山夜光趨光的本能。
以至於以前希望柳尋笙勇敢面對陽光的秦猙, 現在每每見到柳尋笙曬太陽都要把他拉回陰涼處待著, 還要叮囑上一句:“笙笙,別曬太久了,你會中暑的。”
“不會啊。”柳尋笙連連搖頭, “現在太陽不辣, 而且我這具身體除非本體受傷,不然就算頭掉了我也還是活著的。”
秦猙又不好說實話,他怕柳尋笙太陽曬多了他們的婚姻也即將走入墳墓——比如遇到那個前世就約定好要再相遇的小三。
沒錯, 反正他們又沒結婚,他才是柳尋笙的原配。
好在秦猙最知道柳尋笙的軟肋,一句“但是笙笙你最近好像曬黑了”就成功把柳尋笙勸回屋裡了。
上回火龍果給他的花染了色就把柳尋笙嚇得夠嗆,所以聽見秦猙說自己黑了,他就怕下次開花後自己是朵黑花!立馬就不敢再多曬太陽了,乖乖窩在家裡等待黎漪的劇組開機。
而《古國山河在》的男主也已經定下了,就是席玉。
這個劇本不是席玉自己選的,是他媽媽給他選的。
以前席玉拍的劇本都是給錢就接,那些劇本太爛他也不好意思給他媽媽看,這一回,他將《古國山河在》的劇本給他媽媽看了,他媽媽就鼓勵他,希望他接下這個劇本——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臨走之前能夠向別人很自豪地介紹,她兒子是一位優秀的演員。
所以席玉最終還是接了,黎漪說了,在不過分耽誤劇組進度的情況下,他可以請假回岺城看望母親。結果反倒是席玉自己說不要請假,他可以和媽媽打視頻電話,電影能夠快點拍完上映對他母親來說才是最好的消息。於是黎漪再想辦法,又將開機時間往前挪了半個月,就定在今年五月初。
說起來在等待開機這幾天還有件讓柳尋笙高興的事——就是阮頤鳴搬出文琿莊園了。
那天他剛好出門去醫院看望席玉和他母親,恰好在路上撞見阮頤鳴正在往停在路邊的車上搬行李箱,黃悉居然還在幫他一起搬,臨了還要說一句“以後不能再陪你了,請多保重”。
就衝這個戀愛態度,就算黃悉有過多少前任,大概還是會有後任前赴後繼吧。
柳尋笙沒下車,他怕尷尬,更不想和阮頤鳴說話,但這條路再怎麽寬敞,一輛車駛過去還是能夠看到的,並且路過他們時黃悉和阮頤鳴都朝著他這邊看了兩眼。
幸好秦猙的車窗上也貼了防曬膜,他們看不到車裡坐著的人是誰。
不過柳尋笙轉念一想,秦猙出行的時間向來都是比較固定的,這個點會出去的人只有他了,阮頤鳴和黃悉要是真想猜車裡的人坐著的是誰,分分鍾就能知道答案。
但這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柳尋笙覺得就算知道了也沒事,反正阮頤鳴以後就不住在文琿莊園了,日後在娛樂圈裡碰上的機會也不大,還待在文琿莊園的黃悉又沒阮頤鳴那麽無聊會來找他說話,也可以直接無視,所以柳尋笙從北門離開轉念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根本沒放在心上。
五月初,柳尋笙離開岺城前往邶市,邶市是《故國山河在》的第一個拍攝地點,也是拍攝時間最久的,就在岺城隔壁倒也不算遠,柳尋笙電影中所有的戲份都在這裡,因為他只是宮裡的伶官,而其他人則還要跟著劇組到大漠這樣環境惡劣的地方去采景。
剛到劇組第一天,黎漪就特地問了柳尋笙他對陽光過敏的病治好了沒,能不能拍外景,不能的話還是得改劇本。在得到了柳尋笙肯定的答覆後,黎漪還沒來得及高興兩天,邶市就開始下起暴雨了——一連下了七天都沒見停的趨勢。
黎漪這部電影基本都是實景實地拍攝,而且很多都是外景,柳尋笙的內景部分倒是好怕,然而他的角色只是個小配角,整部電影需要拍攝內景的部分也不多,所以這雨下的就很耽誤時間,一再拖延拉長拍攝時長,增加劇組的拍攝成本。
而這場突然而至的春雨,也把柳尋笙給下蔫了。
在岺城時柳尋笙還曾經和秦猙誇下海口,說他就算頭掉了也不會怎麽,誰知一場春雨就把柳尋笙打回了原形。柳尋笙這幾天的狀態就和去年秦猙出差,把他交給范阿姨代養幾日那會兒,范阿姨卻誤給他澆多了水,自己又沒曬太陽差點被淹死時一模一樣,蔫噠噠的沒精神,臉色唇色都很蒼白,化妝師每天都要給柳尋笙多打點腮紅和口紅,才能讓他看上去不那麽病氣懨懨。
“怎麽會這樣呢?”柳尋笙自己也嘀咕,難道是本體在家裡秦猙沒照顧好他?但這不可能吧。
“小師弟你吃不慣邶市的菜嗎?還是身體不舒服?”席玉這天吃午飯時又看到柳尋笙拿著筷子在戳盒飯,卻就是不下嘴,就開口問他,“我看你來這裡好幾天了,好像都沒什麽胃口吃飯的樣子。”
確實沒啥胃口,柳尋笙聽席玉這麽問還下意識地往窗外瞥了一眼——邶市的土是他去過這麽多外地城市,唯一不饞的地方。
因為他剛來這裡邶市就開始下雨,這裡的土都是浸飽了水又濕又黏的那種,柳尋笙完全沒胃口吃,而他從家裡帶回來的那些虛假“麥麗素”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其實就是下雨。”柳尋笙長歎一聲,和席玉說,“我不喜歡雨天,雨季持續太久了我就容易沒精神。”
“有點像苦夏,這就沒辦法了。”別說是柳尋笙受不了,這雨要是再不停整個劇組都夠嗆,“但多少還是吃點吧。”
柳尋笙其實不吃飯也能活,但他也明白自己要是一直不吃飯,被人注意到了也不好解釋,就勉強扒了兩口飯,但還沒咽下去他就聽席玉又問:“對了,小師弟你是不是和嚴岐有什麽誤會?”
“沒有啊。”柳尋笙轉頭疑惑道,“怎麽啦?”
席玉說:“來邶市前他私底下找過我,問我是不是《故國山河在》的角色被你搶了。”
柳尋笙指著自己樂不可支:“嚴師兄太看得起我了吧?”
也就是這句話,讓席玉把後面那句“他讓我小心一點你”給咽了回去。
但實際上席玉卻覺得,柳尋笙如果真想搶,那肯定能搶到,但柳尋笙又不是那種人,而且說起來他和嚴岐根本不熟,嚴岐和俞羲都是拍電視劇的,倒是還經常在一起聊天,他都是拍電影,平時要麽是在片場要麽就是醫院,就只有在去找蘇千惠時見過幾次嚴岐和俞羲,他能和柳尋笙能夠相處成朋友都還是有在同一個劇組拍戲的經歷。
“對自己自信點。”席玉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柳尋笙,“我也和他解釋了,他應該是出於好心才提醒我的。”
嚴岐性格應該還算好,俞羲當初和蘇千惠解約時他還幫忙勸過,席玉也不想以對待俞羲同樣的惡意去揣測嚴岐,便沒再多想。
晚上柳尋笙和秦猙打視頻電話時是卸了妝的,秦猙見他面頰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還沒開始問柳尋笙就先說話了:“秦先生,岺城最近也有在下雨嗎?是不是我的本體沒有太陽曬了呀?”
“岺城沒下雨。”秦猙說,他還把手機攝像頭對準了落地窗上的白瓷花盆,拍給柳尋笙看,“你也有天天在曬太陽。”
說是曬太陽也不太準確,是在曬植物led補光燈,就算柳尋笙現在不怕曬太陽的秦猙也不敢給他本體放陽光底下,照舊還是用led燈照射,效果和陽光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柳尋笙更加不解了:“那我怎麽會有點蔫?”
秦猙問他:“要不我給你寄一盞燈過去?”
“好好好,還有土特產也給我寄一點。”柳尋笙趕緊答應,還叮囑秦猙,“要用‘麥麗素’外殼包裝起來。”
秦猙都答應了,掛了電話後他就去了柳尋笙的臥室給他裝土特產,不過他回到主臥後再瞥了一眼落地窗上的昆山夜光,就發幾片牡丹葉中間生了小小一團圓綠,綠尖上還透著點白——柳尋笙今年的花期要到了,這是長了新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