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是不是假死脫身, 木清真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不會瞞著。白夜對他來說,曾經是夥伴, 後來成了仇人。如果不是白夜, 他的親人不會被像牛馬一樣關起來, 過不上正常人的生活。
還有,倘若冷青已經被處死,潛龍教卷土重來的目的是什麽?扶持一個新的“冷青”嗎?
月玲瓏在其中扮演的什麽角色?司旭現在是不是足夠安全?
迷團一個接一個,無法理清。
司南決定,去洛陽。
既然字條上說“我在洛陽”, 不管是月玲瓏寫的, 還是潛龍教的其他人,他都要親自走一趟。
“我要去, 把爹娘接回來。”
唐玄點頭, “好。”
他沒有說“我和你一起”, 或者“我陪你”, 只是說“好”, 他早已把這件事當成了自己的事。
兩個人反覆推演, 把一切可能的情況都想到了, 有了萬全的準備, 這才去找趙禎。
結果, 趙禎一口回絕了。
潛龍教的事往小了說牽扯到儲位之爭,往大了說就是謀朝篡位, 唐玄的身份本就敏感, 官家不想讓他摻合進去。
“並非不信任你,而是為了避免某些人拿這件事做文章,牽連到你, 甚至唐家軍。所以,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會安排人去查。”
趙禎耐心地勸解:“至於司小娃的父母,只要他們沒有同潛龍教眾一起為非作歹,我不會讓人為難他們。”
唐玄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怕被牽連,我和南哥兒一起去洛陽。”
趙禎一噎,佯裝生氣,“你們倆都不許去!已經跟你說了,洛陽是潛龍教的老巢,賊人潛伏這些年,根本不知道醞釀著什麽大陰謀。那張字條八成就是賊人故意引你們過去,不知躲遠些,還巴巴地往上湊,就沒見過你們倆這麽傻的!”
唐玄梗著脖子,不肯妥協。
他雖然話不多,在官家面前卻很少有這般不識趣的時候,為數不多的幾次,都是為了司南。
這回也不例外。
他知道,司南鐵了心要去洛陽,所以要替他扛下來。
趙禎怎麽可能看不透他的心思,沒好氣地哼了哼。
有了媳婦忘了爹!
同樣的,司南也舍不得讓唐玄替自己挨罵,主動上前,說:“既然對方的目標是我,合該由我去。倘若字條是我母親寫的,那她一定不會傷害我跟郡王;倘若是其他人,就算我不去洛陽,他們也會再想其他辦法逼我去……”
他頓了下,又道:“官家若是不放心,可以再派一隊人,我們一明一暗更方便行事。小子只是掛念父母,隻想順利把人救出來,不會做多余的事。”
趙禎歪著身子,哼道:“有這口才,不做官可惜了。剛好,鴻臚寺還有空缺,明日便去上任吧!”
司南苦臉,“官家……”
趙禎擺擺手,“撒嬌沒用。”
司南算是看出來了,官家這是鐵了心不讓他和唐玄摻和。
到底是一國之君,別看平日裡脾氣多好、多平易近人,在大事面前卻毫不含糊。
司南頓了頓,從小荷包裡掏出一枚玉牌——正是上次從櫻桃樹上摔下來,趙禎賜的那個。
“求官家一個恩典。”
趙禎目光一凜,緩緩坐直身體,“南哥兒,你確定要用這個?”
司南雙手托著玉牌,鄭重點頭,“官家曾說,小子可以拿著這枚玉牌求一件事,或者保一個人。今日,小子就求官家,應許燕郡王同我去洛陽查辦潛龍教一案。”
唐玄撩起衣擺,跪在他身邊。
盡管什麽都沒說,態度卻十分明確。
趙禎端坐在龍椅上,久久沒有言語。
大殿中寂靜一片。
半晌,趙禎才長長地歎息一聲:“兒女都是今世債,誰也逃不過。”
說的不知道是大殿中的這對年輕人,還是潛龍教裡隱藏的那位。
最後,官家還是允了。
為了保證兩個人的安全,他把皇城司全權交給唐玄指揮,私下裡再三叮囑,案子辦得好不好沒關系,人不能有事。
即便是親父皇,也不過如此了。
司南和唐玄商議之後,決定以開分店為由,大大方方去洛陽。
對手在暗,他們在明。
對方既然敢公然出手,想必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甚至連他們接下來走的每一步棋都算準了。
既然如此,再小心都沒用,乾脆大張旗鼓地過去,堂堂正正地宣戰。
如果字條是月玲瓏遞的,司南同樣想讓她知道,他來了。
這是司南第二次出遠門。
和上次去河間時相比,這一次可能更危險,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反而十分踏實。因為,有唐玄和他一起。
除了皇城司的親從官暗中保護,唐玄還選了十幾個王府護衛。火鍋店裡的員工也是他安排的,全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最優秀的暗樁。
司南幾乎可以確定,司氏火鍋店洛陽分店,會是整個西京最安全的地方。
考慮了許久,又和唐玄商議了一番,司南決定帶孩子們一起去。
因為,上次去河間府的時候他就答應過了,下次如果要去外地開分店,絕對不會再丟下他們。
他不想食言,不想讓孩子們失望。
他的崽崽們比別的孩子更敏感、更容易感到不安,司南不想讓他們一次次被丟下。
農歷八月,書院正好歇秋假,不用擔心會影響學業。
作為今日份的小驚喜,司南把這一計劃告訴了孩子們。
孩子們乍一聽,開心壞了,歡歡喜喜地跑回小木樓,拉出行李箱,上躥下跳地扯出自己想帶的東西。
二郎起初跟著小家夥們一起收拾,只是,看到唐玄送的那把弓箭時,突然頓住了。
他把小崽拉到一旁,說:“這些天,你可聽兄長提過開分店的事?”
小崽搖搖頭,“完全沒有,像是突然決定的。剛才我還聽到管家爺爺說‘說走就說,這才在家待幾天’。”
二郎表情嚴肅,“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不正常?就算要開分店,兄長也沒必要親自去。還有郡王,連皇城司的差事都不顧了,要跟過去。”
小崽眨了眨眼,臉上突然露出擔憂之色,“會不會跟上次一樣,不是開分店,而是去做大事?”
二郎繃著小臉,默認了他的說法。
小崽小大人似的敲了敲小腦袋,懊惱道:“一定是這樣沒錯了。師父哥其實不方便帶我們,但是又不想食言,所以才決定帶我們去……他不知道有多為難!”
二郎問:“你想去嗎?”
小崽點點頭,“想。”又搖搖頭,“可是不想給師父哥和郡王爹爹添麻煩。”
“我也是。”二郎說。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其他孩子,打算跟大家商量一下。
一個時辰後。
司南收拾好東西,過來幫孩子們檢查的時候,就看到小家夥們連行李箱都沒拉出來,一個個站在走廊裡,巴巴地看著他。
司南失笑,“這是怎麽了?以為我逗你們玩嗎?不是,這次是真的,咱們一起去洛陽,去爬山、去看金菊花會,好不好?”
孩子們在心裡毫不猶豫地說了聲好。
他們想去爬山,想看漂亮的金菊花,可是,他們不能給師父哥添麻煩。
“師父哥,我們想好了,這次就不去了,你和郡王爹爹好好做大事,以後閑下來,咱們全家再一起去洛陽玩。”小崽作為代表,說出大家商量好的話。
司南一怔,下意識問:“你們……這是聽誰說什麽了?”
“我們猜的。”二郎說,“我們已經大了,不用天天跟著你。”
小家夥硬著心腸說出這樣的話,就是為了讓司南更安心。
小崽卻心腸軟軟的,生怕司南不舒服,連忙說:“小崽沒有大,想天天跟著師父哥。可是,不能耽誤師父哥做大事!”
二豆也說:“師父放心,我們在郡王府很好,有吃有喝,還有護衛叔叔們保護,一點都不怕。”
“還能每天練武!”
“還能去跑馬場騎馬!”
“還能去崔家寨玩!”
“……”
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努力讓司南放心。
為了顯示決心,孩子們還在短短的時間內寫出一份計劃書,什麽時候練武,什麽時候吃飯,什麽時候去火鍋店打工,什麽時候玩,還有什麽時候給司南寫信,全都一五一十地寫了下來。
小崽舉著圓圓的小手,送到司南面前,“師父哥想我們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一看,就知道我們在做什麽了……”
司南鼻子一酸,差點哭了。
終於體會到什麽叫“心都化了”。
他疼愛的這些崽崽們,也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竭盡所能地疼愛著他。
晚上,司南邀請孩子們住在金枝院,和他睡一張床,就像從前每一次分別時那樣。
孩子們卻拒絕了,“我們大了,不能再和師父哥睡一個被窩。”
說完還捂著小嘴,笑嘻嘻地看向唐玄,擺明了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司南哭笑不得。
一個個的,快成精了。
唐玄笑著,把衣裳一脫,熟門熟路地躺到床上,“南哥兒別哭,還有我,我再‘大’也願意跟你鑽一個被窩。”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結合著他的表情他的語氣,呵呵。
司南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披上小兔子皮,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喊:“伯伯快來,郡王爬到我床上去啦!”
“小主子誒,我看你是生怕雞毛撣子打得不夠!”老管家人還沒到,中氣十足的聲音就飛了過來。
唐玄無奈地歎了口氣,灰溜溜逃到隔壁。
司南笑倒在床上。
床頭傳來“咚咚咚”三聲響。
這是半夜偷人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