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 林南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說要帶個同學回家。

　莊女士開門見山地問：“是你那位室友嗎？”

　林南星應了一聲，解釋道：“對的， 元旦他就一個人。”

　莊女士對這位室友聞名已久，他是除了溫瑒以外， 兒子最常提起的人。

　最近提起的頻率甚至超過了溫瑒，她笑道：“好的，我讓陳姨收拾一下客房。”

　“你們已經上車了嗎？”

　“嗯， 有點堵車，大概會晚點到。”

　林南星和莊女士平靜地聊著天， 霍德爾半闔著眸子， 逐漸緊張起來。

　他不太擅長交際， 也不想給小麻煩精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艱難地回憶了會兒不知多少年前的禮儀， 霍德爾拿出手機，上網搜索見家長。

　信號太差，網頁遲遲沒有刷出來。

　他皺著眉頭，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對了，霍德爾有什麽忌口嗎？”

　林南星張了張嘴，都是忌口，不需要吃東西。

　他偏頭看了眼霍德爾， 琢磨該找個什麽借口。

　感受到視線， 霍德爾撩起眼皮， 還以為林南星是要自己說話。

　他盯著手機的通話界面， 猶豫片刻，慢吞吞喊道：“阿姨好。”

　霍德爾的聲音很好聽， 語氣帶著些許羞怯， 莊女士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好你好。”

　見他滿臉都寫著緊張， 林南星也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對莊女士說：“我和他在學校吃了好多東西，晚飯應該吃不了多少……”

　林南星一邊聽著莊女士的話，一邊握著霍德爾的手。

　霍德爾看著他圓潤可愛的指尖，慢慢地放松下來。

　第二天就是元旦，傍晚街道上車水馬龍，平常半個小時都不用的車程，今天開了整整一個小時。

　直到下車，霍德爾才刷出來之前的搜索內容。

　【見家長需要注意些什麽？】

　【帶禮物，這個不用考慮，是一定要帶的……】

　霍德爾腳步一頓，皺眉道：“我沒帶禮物。”

　他隻背了個書包裝裝樣子。

　想了想方才路過的商場，霍德爾對林南星說：“我現在過去買。”

　跑過去應該來得及。

　“沒事的，”林南星無奈地笑道，“不用禮物。”

　“那我讓簡至軒送過來。”霍德爾抿了抿唇，拿出手機就要給簡至軒打電話。

　林南星奪過他的手機，把人拉進屋。

　林家三代單傳，沒有亂七八糟的親戚，今天這頓飯只有林南星、爸爸媽媽、爺爺，算上霍德爾，也才五個人，

　不是霍德爾想象中的大家族聚餐，就是普通家庭的吃飯。

　三位家長都是人精，知道什麽樣的態度能讓客人感到自在，這又是林南星第一次自己帶朋友回家吃飯，他們表現得愈發和藹，沒有單獨問霍德爾一些個人問題，而是聊起了兩人的學校生活，好讓霍德爾也參與進來。

　“聽說這次學校的元旦很隆重？”

　“嗯，挺好看的。”

　“你們沒有上台表演麽？”

　“高三不需要表演。”

　…………

　林南星在電話裡說過兩人吃了不少東西，莊女士沒有一直給他們夾菜，霍德爾意思意思吃了兩口，等林南星吃完，也放下了碗筷。

　林老爺子最近在追一部古裝劇，時間一到，飯也不要吃了，走到客廳開始看電視。

　“愚蠢！居然連《九峰雪霽圖》都沒聽說過！”

　林南星感覺膝蓋中了一箭，他也不知道。

　他古董字畫什麽的不太感興趣，並不了解，只知道這畫聽名字應該是一幅名畫。

　林南星小聲問霍德爾：“你知道麽？”

　霍德爾點頭：“黃公望的畫。”

　說到畫家，林南星就知道了，恍然道：“《富川山居圖》的創作者啊。”

　霍德爾：“九峰是江南松江的九座道教名山，鳳凰山……”

　林老爺子聽見了兩人的對話，看了眼霍德爾，有些驚訝，能解釋的這麽細致，肯定不是普通的聽說過。

　他問道：“你喜歡這些麽？”

　“曾經有一段時間很喜歡。”

　霍德爾實話實說，古代條件有限，只能培養這麽幾樣興趣愛好。

　林老爺子對他的印象分一下子高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大多都癡迷遊戲，喜歡國畫的很少。

　林老爺子覺得自己和年輕人有了共同話題：“現在怎麽不喜歡了？”

　“不是不喜歡，”霍德爾搖搖頭，“只是沒有之前那麽沉迷。”

　現代社會的誘惑太多了。

　林老爺子笑了笑：“我年輕的時候也癡迷遊戲，我當年和朋友賭畫，一幅真跡都沒有賭到，要是換到現在這把年紀，七十歲，說不定另外半隻腳也踏進棺材了。”

　林老爺子發花白，但精氣神比很多年輕人都好，思想也開放，並不在意開自己玩笑。

　七十歲。

　霍德爾愣了下，連自己年齡的零頭都沒有。

　他發自內心，十分誠懇地說道：“您還很年輕。”

　誰都喜歡被誇年輕，林老爺子樂呵呵地笑了會兒，拉著霍德爾聊了很久。

　莊女士端著切好的水果過來，見他們聊得正歡，沒有打擾，對林南星說：“客房已經收拾好了，衣櫃裡有新的睡衣毛巾，你等會兒告訴人家。”

　林南星點點頭，聽著爺爺和霍德爾聊著他不知道的事情，一直找不到機會和霍德爾說話。

　直到十點多了，林老爺子困得不行，他才開口道：“爺爺，不早了，你們明天再聊吧。”

　林老爺子點點頭：“行，那我在這兒睡一晚上。”

　“小霍，你會下棋麽？”

　林南星偏頭看他們，聊了會兒天就變成小霍了？

　霍德爾應道：“會一點。”

　“好好好，咱們明天手談幾局。”

　這個點林南星也困了，他揉揉眼睛，打開客房的門：“你睡這間，隔壁就是我的房間。”

　“睡衣和毛巾都在衣櫃裡。”

　林南星打了個哈欠，揮手道：“晚安。”

　聽見這個熟悉的道別，霍德爾屈起食指，俯下身，吧唧一口，親在了林南星的臉頰上。

　碰到對方軟軟嫩嫩的臉頰後，霍德爾心尖一顫，一時間怔住了，就這麽親在林南星臉上，一動不動。

　林南星也呆了下，他沒料到霍德爾會這麽主動。

　他等了會兒，感受到霍德爾的身體越來越僵硬，忍不住彎了彎唇。

　“還沒親夠嗎？”

　“夠、夠了。”

　霍德爾大腦一片空白，他僵硬地直起身體：“晚、晚安。”

　說完，他大步邁進客房，用力地關上門。

　“砰——”

　門鎖轉了90度，懸在門上晃了晃，砸在林南星腳邊。

　這一幕似曾相識。

　林南星低頭看了眼會兒，想起第一天在寢室認識霍德爾的時候。

　也是這樣……

　難道霍德爾那天不是生氣，而是緊張害羞了？

　第二天早上，林南星起床的時候，霍德爾已經在和林老爺子下棋了。

　林南星一邊吃早飯一邊點開莊女士微信。

　【你爸爸臨時有個會，我們提前出發了。】

　【陳姨這兩天放假，午飯你們自己解決。】

　林南星回了微信，走到客廳，看他們下棋。

　林老爺子是個臭棋簍子，脾氣上來了還要耍賴，棋友一年比一年後，後來他只能教林南星，然後爺孫倆下棋。

　林南星學東西快，水平遠超林老爺子後，也下不下去了。

　他想提醒霍德爾讓著點爺爺，只見霍德爾吃了林老爺子一子，又喂給他兩子。

　林老爺子難得這麽酣暢淋漓的下棋，下完後加了霍德爾的微信，把人拉進棋友群。

　“好了，我還有飯局，先走了。”

　“放假就別整天都呆在家裡，出門逛逛玩玩。”

　“知道了。”林南星點點頭，今天他是不打算出門的。

　放假第一天，出門不是逛街，是看人、被人擠……

　等林老爺子離開，林南星笑著對霍德爾說：“你們幾點開始下棋的？”

　霍德爾：“六點。”

　六點到十一點，足足和臭棋簍子下了五個小時的棋。

　林南星的最高紀錄都只有三個小時。

　他拍拍霍德爾的肩：“辛苦你了。”

　霍德爾抿了抿唇，緩緩道：“尊老愛幼。”

　過了會兒，霍德爾起身問道：“中午想吃什麽？”

　林南星拆了顆糖：“不餓，不想吃。”

　“不行，”霍德爾抿了抿唇，“要吃午飯。”

　他挺直背脊，一副被委以重任的模樣說道：“阿姨臨走前特地叮囑我，讓我看著你吃飯。”

　林南星眨眨眼：“隨便吃點就好了。”

　反正霍德爾不吃，就他一個人吃飯。

　“廚房在哪兒？”霍德爾問道。

　林南星有些驚訝：“你會做飯嗎？”

　“會一點點。”

　霍德爾卷起衣袖，走進廚房，掃視一圈，看著鍋碗瓢盆烤箱蒸箱，皺了皺眉。

　“哪裡生火？”

　灶頭呢？

　林南星指了指燃氣灶。

　霍德爾盯了一會兒，扭頭看他：“怎麽用？”

　林南星頓了頓，大概知道了原因，他問道：“你知道這個叫什麽嗎？”

　“不知道。”霍德爾實話實說。

　林南星歎了口氣，無奈道：“算了，我下個面好了。”

　他找出面條和配菜，一邊做一邊給霍德爾介紹：“這叫燃氣灶，按下去扭一扭，就有火了。”

　“這個標志是火的大小……”

　面條煮起來很快，幾分鍾後，一碗熱乎乎的雞蛋青菜面便出爐了。

　林南星坐在餐桌上小口小口地吃，他吃麵條的樣子很斯文，不會發出聲音，但看起來就是特別香。

　人香，面條也香。

　霍德爾眼巴巴地望了好一會兒，林南星低頭吃麵，就是沒有看他一眼，更別說分給他吃麵條了。

　林南星其實正在和小E聊天，小E最近一點動靜都沒有，他都快以為系統跑路了。

　【小E，你還活著嗎？】

　小E幽幽道：【放心，你死了我都還活著。】

　兩人進展的非常順利，完全不需要它，它也懶得出來找存在感。

　林南星松了口氣，問道：【最近為什麽都沒有任務？】

　沒有任務就沒有壽命，沒有壽命就等於死亡。

　小E繼續搬出以前的借口：【我只是任務的發布者，並非任務的定製者，你問我沒用。】

　林南星微微皺眉：【如果一直沒有任務的話……】

　他最多還有三四年的壽命。

　【我還能活多久啊？】

　小E被問住了，以前的那些任務都是它根據當時情況緊急布置的，獎勵的壽命也很隨意。

　所以……它根本就沒有統計。

　小E遲遲不說話，林南星覺得奇怪：【怎麽了？】

　總不會是不知道吧？

　聽見林南星的心聲，小E心虛了，連忙發布新任務：

　【一分鍾內，和霍德爾分享碗裡的面。】

　【任務完成，獎勵五天壽命。】

　林南星更奇怪了，剛剛還說沒任務，這會兒突然來了個任務？

　他想了想，似乎每次有疑問的時候，都會出現個任務轉移他的注意力。

　小E在瞞著他什麽事情嗎？

　【小E，你不對勁。】

　你才不對勁！

　小E把這句話憋回去，冷酷地提醒道：【您還剩下三十秒時間。】

　林南星連忙拿出碗筷，分給霍德爾一半。

　任務沒有要求讓霍德爾吃，聽到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後，林南星想收回碗筷，被霍德爾一把按住。

　林南星抬眼看他：“你要吃嗎？”

　“吃。”霍德爾點點頭，接過碗筷，一口接一口地吃。

　他神色正常，沒有臭著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半碗面。

　眼看著就要喝湯了，林南星好奇地問道：“能嘗出味道嗎？”

　“不能。”

　霍德爾喝完湯，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做的就是好吃。”

　林南星心跳漏了一拍，接著開始不規律地跳動起來，臉頰漸漸開始發燙。

　半晌，他微紅著臉站起來：“我吃好了。”

　林南星匆匆走進廚房，放下碗筷，洗了把冷水臉。

　感受到身旁微涼的氣息，他偏了偏頭，嘴唇碰到了軟乎乎的東西。

　林南星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劃至唇瓣，在兩人的唇上蔓延開來。

　青澀簡單的嘴唇觸碰，霍德爾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胸口的熱意越來越強烈，心臟忽地顫了顫，泵出血液，流淌至全身上下。

　噗通、噗通、噗通……

　聽見對方強有力的心跳聲，林南星怔了怔，下意識抬手摸向霍德爾的胸口。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是心跳，跳得還有點快。

　過了會兒，對方的體溫也漸漸升了上來，不是冰涼，帶了絲熱度。

　人類的溫度。

　林南星懵了會兒，問道：“你活過來了嗎？”

　霍德爾還沉浸在剛才的吻中，良久，他回過神：“什麽？”

　林南星冷靜地說：“剛剛，我感受到你的心跳了。”

　霍德爾垂下眸子，只看得見他一張一合的唇瓣。

　紅色、濕潤、很好親……

　霍德爾頓了會兒，眼裡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

　“真的嗎？”

　“我們再親一口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