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妖溯穴前歸來, 未及入梨殤宮。
無念隨母親駐步在了梨殤宮前,看著從妖宮上方落下的那道黑影。
“四皇子殿下,妖王陛下傳召。”來者背生雙翼, 虎目如炬,是妖王殿前鎮守的妖將翅虎。
梨清和無念同時一靜。
無念:“何事。”
翅虎面無表情, 並不做答。
無念心頭升起不祥之感。
難道是……此前放入妖溯穴中的那朵白梨妖靈分-身被……
“四殿下請隨末將移步。”
無念眸光斂起,垂目跟隨他行去。
“念兒。”梨清駐步在梨殤宮前憂心地喚住了他。
“母親安心。”無念輕言一句, 回望母親點了點頭, 而後跟隨妖將離去。
雖言安心, 一路憂惴。
直至行至妖王殿前, 還未踏入殿內, 便聞到的那股熟悉且親近的梨木香……
是……
“靈境妖森花木一族來訪, 還不進來見見你兩個舅舅?無念。”妖王暗薊的聲音沉厚悠沉, 緩緩從妖王殿內傳出。
無念微震,十指蜷握, 垂目走入了大殿。
入殿跪下,低頭:“父王。”
妖王身子微倚,左手斜支在額際:“數年才來一次, 你與你母妃應是難得和他們一聚。”
妖王殿內左側,此時站著兩個綠衣青年, 身姿挺拔俊秀,眉目清雅, 與梨清極為神似……正齊齊矚目在大殿上行禮的無念身上,眼神難掩溫情。
“起來吧, 喚你母妃過來見見他們。”
往常也是需由母親來此妖王殿內請見,才可領著舅舅們回往梨殤宮一聚。
無念沒有遲疑地應了是。
垂目起身,眼神掃過梨琛、梨琰, 一閃而過的暖意。
“但背叛本王,私通仙門之舉,本王該當如何?”妖王暗薊悠悠淡淡的眼神落在大殿下方,於他轉身之際,忽然出聲。
目微瞠。
無念回首。
大殿左側的兩個青年之妖亦立時轉目直視向妖王。
妖王暗薊仍舊斜倚在大殿高位之上,未撐額的那隻手掌中,慢慢浮現出一朵清光流轉的白梨花妖靈分-身。
周身一冷。無念抬眸回看著他。
“尋羅浮山孤塵仙君,無淵有難。”無念的聲音從纖白無塵的花形妖靈分-身中緩緩飄出。
妖王暗薊不帶感情地喚了一聲:“無念。”而後轉指,捏碎了手中妖靈分-身。
無念嘴角立時沁出血來。
妖王暗薊並沒有給殿中三妖太多幻想的空間,圍繞著無念,血霧浮現,化成鎖鏈,毫不留情地縛住了無念的頸。
伴隨著妖王殿內越來越瘮人的妖力威壓,將一襲淡綠長衣之妖拖起,凌空,緊扼其頸。
“父王之前有沒有說過,再有膽敢違逆本王者……會是何結局?”高位上的妖看著被血霧鎖鏈拖起來的第四子,語氣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然落在無念身上的目光,酷戾冰冷,讓人不寒而栗。
花木妖族族長長子、次子——梨琛、梨琰,眼見面前這一幕,氣血翻騰。
梨琰周身止不住地發抖,面向妖王暗薊厲聲道:“你住手!你——”
梨琛打斷了他的話,十指緊握成拳,慢慢對著高位上的妖宮之主低下了頭:“請妖王息怒。”
妖宮之主仍舊斜倚著身子坐在寬椅中,他慢慢換了一隻手撐額,神色無驚,未予理會,只有扼在無念頸間的血霧鎖鏈越收越緊。
無念凝起全身妖力相抗,亦難掙動半分,只在高處之妖有意施加的強大妖力威壓下,周身戰栗。
頸間有如火燒。然一聲未出。
梨琰看著,大怒:“你還有半分骨肉親情嗎?!再如何!念兒也是你親生之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眸光森冷寒戾,那道縛在無念頸間的血霧鎖鏈倏地一收緊,無念無可抑製地發出低微慘叫。妖王暗薊並不多言,隻如折磨垂死之物一樣一點一點收緊力度。
整個妖王殿內都籠罩著高位上之妖所散、森冷無比的殺意。
梨琛猛然“砰”的一聲跪下:“求妖王陛下饒過念兒這一次!”
然那道森冷暗紅的身影,無動於衷地坐在大殿高處,滿目都是悠冷。
無念仍舊在他手中垂死掙扎。
綠影如電,直接攻向了高位上的妖,被妖王暗薊微抬著眼簾,一道血影鞭揮落!
梨琰一口血吐出,單腿跪在了大殿之上。染血的齒間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要如何才肯放過念兒?!”
殿中殺意悠悠沉沉,流轉不散。
遠處宮殿裡盛開的梨花迎風而散,簌簌然落。
梨琛跪地未動,此時伏首:“懇請妖王饒過念兒性命,花木妖族梨琛,願代甥兒……以命相償此回過錯。”
妖王暗薊終於轉面看向了他,但緊縛在無念頸間的血色鎖鏈仍舊未松。
他道:“隻你一人的命,不夠。”
即便頸間鮮血淋漓,無念眸光始終寂淡,隻於此刻,倏然浸淚。
他發不出聲音,只有雙唇在不停顫動。
梨琰未跪於地的那一膝也慢慢觸地,於低頭之際麻木地笑了一聲。而後道:“靈境妖森,花木妖族梨琰,也願代念兒,以命償過。”
妖王暗薊自上而下地看著他們:“本王應了。”眸光陰鷙沉冷,語聲無起無伏:“便允你們,自剖妖元,獻於本王。”
不要。
眼中的淚凝起,落下。
無念周身都在發抖,用盡全身的力想轉頭看向舅舅們,但頸中鎖鏈縛得太緊,難以掙動一分,他只在眼角模糊的光影裡看向那兩道身著綠衣的熟悉身影。
一隻手化成了尖銳的梨木,梨琛低頭看著它,抖了一下。
到此刻,如何還能不懂妖宮之主真正想要殺的是誰。他凝聲極靜:“還望妖王陛下,言而有信。”
梨木枝插入丹田,血瞬間浸滿半身綠衣,流到腳下妖王殿大殿之上。
梨琛抖著手將剖出的妖元拿了出來:“獻於……陛下。”
噗呲——
同樣的血浸長衣。梨琰慘笑著將手中和丹田血肉混在一起的妖元內丹擲在了地上。
“不許你再動……念兒。”
說罷氣息漸止,倒在了妖王殿大殿之上……其身慢慢化作了一株枯槁梨木。
目如洗,所凝的淚一遍又一遍地流淌下來。
無念控制不住地顫身,無措,無助,嗚咽。
兩顆淺綠色瑩光的妖元內丹慢慢飄浮到了妖王暗薊面前。
綠衣下,妖血還在流,自梨琛身下蜿蜒遠去,他轉目看著身邊不遠的枯槁梨木,眼眶發紅,隻低聲又道了一遍:“陛下答應……饒過念兒了。”
散發著淡淡梨木香的血腥味慢慢溢滿了整個妖王殿。妖王暗薊伸手握住了那兩顆飄浮到面前的妖元內丹,然後轉指,在無念眼中捏成了齏粉。
他看著大殿下方,眸光悠悠冷冷,輕而又淡地應了一聲:“嗯。”
隨著妖元化為齏粉,消散在妖王殿內。梨琛周身血色漸無,繼梨琰之後慢慢倒在了殿內如溪流般蜿蜒縱橫的妖血中,也化為了一株枯梨。
血霧鎖鏈便於此時松開,將滿頸鮮血的無念甩落在了大殿上。妖王暗薊同時幽而又冷地笑了一聲,笑聲冷肆。
淚難止住。
一襲淡綠長衣之妖伏於滿地妖血中,呼吸顫簌,止不住地發抖。
十指緊握蜷起,眸光幽恨如火。
殺……
我要殺了你……
“你來了。”
妖王暗薊看著大殿之外,忽又出聲。
無念一震。
再熟悉不過的梨香飄來,撲入了鼻間。
驟然驚懼地睜大了雙目。
不是。
不要。
無念眼眶通紅地回了頭。
雪色的發無風自揚,是當年攜子逃回妖森,眼看著靈境妖森被燒毀大半,一夜間所白的發。
她穿著同樣一襲水綠色的衣裙站立在大殿之外,眉目清雅如畫,纖塵不染,美得遠離俗世,一眼看去,不像妖,而像仙。
此時此刻,看在大殿內,一雙清水一樣的眸子裡幾乎是空的。
她站在殿門外看著妖王殿內,懵懵懂懂地立了一瞬,然後向著殿內走了進來。
地上散著梨木香的妖血染髒了她的蓮鞋。
“念兒。”駐步在無念身側,她伸手輕撫無念的頸,指尖染上點點血跡,她輸入妖力為他療著頸間的傷,同時將無念從大殿上摻了起來。“娘扶你出去。”
無念無措地抓住母親摻扶在他腰臂上的手,卻無力撼動,他被梨清摻著轉身,一步步行出妖王殿。
妖王暗薊只看著他們,一動未動。
踏出了妖王殿的大門,再行三步,梨清看著前方柔柔地說道:“念兒聽娘的話,不要回頭。”
轉目望著無念,她極是溫柔地笑了一笑:“念兒從小最乖了,自己回梨殤宮去好不好?那魚還在宮中等你。”
無念想搖頭,想說不好,可是身畔的女子沒有等到他回應,就放開了無念的手。
她凝力把無念往前推了一把,雪色梨花伴清風裹挾,將無念送出了數丈。
語聲喑啞而溫柔,她又道了一遍:“不要回頭。”
無念一步一步往前行出,淚慢慢滑落至頸間,沒有說話,沒有回頭,沒有拂她這一聲近乎哀憐的祈求。
身後梨香驟然瀑溢,飛葉有聲,是梨清凝起全身妖力向妖王殿內擊去。
妖力相擊的爆破聲響起,緊隨之是嘔血聲,和萬葉飛花傘粉碎的聲音。
他還記得母親剛帶著他逃回靈境妖森的時候,她著一身新綠長裙立身在妖森巨大的古靈木下,打著萬葉飛花傘回頭來看自己,眨著眼睛調皮地笑起來,說著:“念兒你看,這就是娘從小最喜歡爬的古靈木爺爺,以後也讓他陪你玩~”
語聲輕快活潑,綠衣翩躚如蝶,一如人界少女。
無念步步行遠,轉瞬間,淚滿襟。
妖王殿內,梨清癱坐在大殿地上的血泊中,懷中緊緊抱著那兩株枯木梨株,綠衣染血,發汙衣亂:“妖王暗薊……”淚痕布滿臉頰,她仰首望著高位上的妖,揚起一個輕輕淺淺的笑:“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凝全身妖力向內催發,妖元震蕩,一瞬間膨脹至數倍,又壓縮到極至。
梨清看著他,委屈的,無助的,慘然的,眼中被淚浸滿,面上卻是那樣純粹又溫柔的笑:“我詛咒你,所愛皆死,眾叛親離,永世無親。”
巨大的爆響以妖王殿為中心,向外席卷開來,高大沉重的殿宇一息間被掀起,簷倒瓦碎,飛沙塵屑如洪,向四面八方傾泄開來。
妖宮各處皆聞其響。
聞聲趕來的一眾妖將,但見妖王暗薊冷冷立在一片廢墟塵垣中,抬手抹去了嘴角沁出的一縷血跡。
轟亂的氣流中塵沙落地,滿地血色點點,尤如梅烙,雜夾著零碎的血肉。
那血中溢滿梨花的清香。
率先趕來的無恨領數名妖將跪於妖王面前:“父王可有事?”
妖元自爆。
爆破之威足以毀掉整座妖王殿,卻仍舊不能真正傷到妖王暗薊,他擦去嘴角血跡,滿面酷戾冰寒地看著如雪花般飄落下來、四散於地的白發。
流亂的妖力滅淡,最後幾縷白發悠悠緩緩地落在了血泊中兩株枯木梨株之上,溫柔親昵地覆蓋住了它們。
——大哥、二哥,清兒跟你們回家了。
妖王暗薊臉色忽是一白,轉面吐了一口血出來。胸口血龍甲上,此前被無憂所揮妖刃打落下來兩片龍甲逆鱗之處,嵌進了一片被妖力凝滿的雪白梨花瓣。
妖王暗薊目色幽寒,面上一瞬間酷戾又陰沉。
“去看著無念。”語聲極冷,他不帶感情道:“若還妄想用妖靈分-身私通外界,你不必再截來予本王,自可殺他。“
無恨眸中幽光一閃,目色涼薄,亦是不帶感情地應了:“謹遵父王之命。”
雪憂宮前。
作為妖王心腹大將的玄蛟、影虺鎮守在此,因感妖王殿方向傳來的震動,心驚有異。
輕烏於此時匆匆跑了出來:“不好了!九公主殿下又吐血了!”年輕的少年妖侍滿面焦急之色,下一刻嘴裡說出的話卻是:“敢問兩位妖將大人,陛下將九公主軟禁在此,可是不大過問九殿下的生死了?”
他有些過於真實道:“若九殿下死在雪憂宮內,輕烏可會受罰??”
玄蛟轉目來看著他,眉間大皺:“胡說什麽,妖王陛下何曾對九公主殿下出手,她所受不過是些妖力反噬的傷罷了!怎麽會死!”又道:“九公主若死,我們都得死!”
言罷立即和影虺一道快步入了雪憂宮內殿。
雪憂宮內,玄蛟、影虺一入寢殿,偌大華麗的錦榻上,原本一動不動躺著的小女娃兒口鼻中突然湧出了大量鮮血,一股接著一股,勢如井噴,看起來尤為嚇人。
玄蛟眼見大驚,瞬息間來到錦榻邊,一把抓起了小女娃兒細瘦蒼白的腕:“怎會這樣!”當即轉面對影虺道:“你去看看妖王殿那裡發生了什麽事!一並向妖王陛下稟明九公主境況!”
慣於隱在暗處、幾不言語的影虺幽幽地睨了一眼錦榻上儼然睡在血泊中的小女娃兒,慢慢應了聲:“好。”隨之灰影向後退去,轉瞬不見。
輕烏立在一旁憂聲道:“九公主傷成這樣定是快死了,若不輸點妖力給她,也不知撐不撐得到妖王陛下趕來……”
玄蛟正與無憂察看,有感莫明虛弱,卻分毫探知不出緣由。正擰眉惴色,聽見輕烏的話,眸光便動。
輕烏再道:“玄蛟大人也是蛟族,不知能不能輸點妖力先把九公主救回??畢竟大人方才說,九殿下出事,我們都要死。”
玄蛟尚有一絲遲疑:“輸妖力時最是不能受擾,方才妖王殿處有些響動,萬一有何狀況發生……”
“可是此下再遲,九公主說不定就危險了。”
玄蛟聽罷沒再遲疑,立即抓起榻上小女娃兒的手便盡心盡力地輸起妖力來:“我先助九公主壓製傷勢,好讓九公主可以運起妖力自行療傷……”
卻一輸進妖力,就立感不對!
己身妖力頃刻間不受控制起來,幾乎是在倒灌著湧進榻上小女娃兒的丹田!
這是怎麽回事!?
不似輸入妖力,竟更似九公主在大力吸去他周身妖力一般!
玄蛟臉色大變,急欲甩開手,竟不能。
輕烏在旁看著,未過片刻,便見玄蛟一頭栽倒在榻沿。
他一栽倒,榻上小女娃兒便翻身而起:“幸虧你是給本公主輸妖力,最多不過被本公主多噬去一些妖力罷了~若敢從本公主體內吸取妖力妖元之類,本公主的蛟靈印馬上就會讓你嘗嘗妖鼎毒的厲害!”
無憂說著一抹口鼻上的血從榻上跳了下來。
“九殿下若要出宮去便快去吧,影虺大人一定很快就回來了。”輕烏上前道。
“輕烏你這次乾得好,等我救出我哥,回頭本公主好好賞你!”妖血放得太多,無憂有點頭暈,畢竟同為蛟族假血可騙不了玄蛟。
輕烏苦著臉看她:“不求賞,只求九殿下行事順利。”不要牽連輕烏。
無憂想到什麽,又道:“本公主再交待你件事。”說完後,便揮手一個妖刃,將輕烏劈暈了。
無憂再把身上、頸間的血消了,便從雪憂宮裡偷偷跑了出來。
一路避開巡邏的妖侍、妖將,無憂收斂身上妖氣慢慢往外潛了:要想把我哥救出來,就得先弄清楚父王最後把哥丟進去的那個深淵是什麽地方。
無憂正想著,前面突然傳來一聲嗤笑:“你是想來救無淵的吧?”
誰?!
無憂嚇了一跳,趕忙四下探看,又不見有人在對自己說話。
“聲音好像是從前面傳來的?”這樣想罷,無憂嚇道:嚇我。
本公主隱藏地這麽好,不可能這麽快就被捉到……那應該不是對本公主說的!
“可惜他被父王丟進了千澗池!這會兒怕是屍骨無存了,哈哈哈!”一陣蕩氣回腸的粗獷笑聲響起:“六界學院時,你不是和無淵那騷賤的魚妖走得很近嗎?那現在替他受一受老子的拳腳也是應該!”
這個聲音……
無憂隱約已經猜到了說話的是誰。
……千澗池?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無憂眼睛一亮。
不過下一瞬她又想到:不過這蠢熊這會兒是在說誰?
心裡有個不怎好的預感,無憂按捺不住靠上前去,就見一條花裡胡哨的“大花鯉魚”正被無摧拎著尾巴翻過來翻過去地朝地上摔打,不時還踩在腳下碾。
無憂:為什麽我一點也不意外?
算了,反正蠢魚不會疼,我就當沒看見吧,救我哥要緊。
下一瞬,便見一道妖刃凌厲劈來:“誰?!”
無憂身上還有傷,好險避開了妖刃,不由大怒:“憑你也敢對本公主出手!”
眉眼嫵媚妖異的靈火君——八皇子無災從破地君無摧身後走了出來,看見出現在面前、一身小粉裙的小女娃兒,冷笑了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被父王罰關禁閉百年的九妹……怎麽,一百年這麽快就過去了?”
無摧馬上反應過來:“她定是偷跑出來!”臉上便立即揚起幸災樂禍的笑:“又敢違逆父王之命,你就不怕父王再一動怒直接殺了你!”
無憂懶得跟他們兩個廢話:“兩個沒用的東西,把蠢魚交出來!”
無摧擲聲:“憑什麽?”他豪橫道:“老子可是打算煮了這魚去祭奠無淵呢。”
無憂看著他們一點耐心也沒有:“你們找死哪!”
不等無憂要直接出手,被魁梧熊妖拎在手裡的“大花鯉魚”開口道:“魚兄他妹沒關系的!他們踩我一點都不疼,你忘了我刀槍不入的嘛?要是我不願意,他們連我一片魚鱗都弄不下來!!!”
難怪自己摔它踩它,這魚一點反應也沒有!
無摧聽得很氣,又發-泄似的狠蹬了手裡的魚好幾腳。
蠢魚看見他又踩過來,這次就鼓了個氣。
便見身高愈十尺的魁梧熊妖竟被鼓起的魚身彈得倒摔了出去,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無憂沒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無摧當即惱羞成怒,爬起來凝層層妖力困住了手裡的魚,將它扔到一邊就想和嘲笑自己的無憂算帳。
無憂直接出手,揮出一道妖刃打破了無摧的妖力困壁。
小臉上的表情既輕蔑又傲然:“蠢魚,過來。”
蠢魚很配合地蹦起,直接跳到了無憂肩膀上。
“跟兩個廢物東西耽擱什麽?”無憂帶著蠢魚轉身就走:“咱們走~”
“嗯嗯~~”蠢魚在她肩膀上歡快地蹦躂著。
無憂身後,無災看著她的背影雙眸越來越幽鷙,但見無摧咬牙跺腳又忌憚著父王一直以來的偏愛和她的妖力不敢出手……突然蛇信一吐,直接一道蛇焰向幾步外的小女娃兒攻去!
你以為你為了一個頂替無淵的人魂一再違逆父王,還以為父王會像以前一樣偏愛你……我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忌憚你嗎?!
蛇焰巨毒,其火性克水,即便是蛟龍族也需忌憚,對其能有直接的傷殺之威。
無摧見無災竟敢對無憂吐出蛇焰,心頭一震。
無憂但覺他們不敢還手,未及察覺,蠢魚蹦躂中注意到,趕忙跳起來一把擋在無憂身後鼓起了花裡胡哨的身子。
蛇焰被它擋住,余毒散在了空氣中,竟也讓傷沒好全的無憂臉色泛了白。
無憂回轉身來大怒:“無災你這條賤蛇!竟敢對本公主吐出蛇焰!那本公主也不用和你客氣了!”
突然銀光一晃,無憂甩出腕上的白焰炙魂圈毫不留情地向無災擊去。
白焰炙魂圈!
父王竟將白焰炙魂圈又還給了無憂!
滿腔憤恨之情不由竄起,其中更多的乃是嫉恨和不甘。
憑什麽無憂就能從父王那裡得到這麽多的偏愛!?就因為她原身是蛟嗎?!可分明無厭也是蛟,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像父王對無憂這樣的縱容和偏愛!
自知難和白焰炙魂圈這樣高階的法器相抗,無災站在原地咬牙受了這一擊。
卻突地一條巨大蛇尾掃來,“嘭”的一聲和白焰炙魂圈相撞,白焰炙魂圈被撞回了無憂手中。
一條半人半蛇妖冶嫵媚的女妖出現在了無災身前,她蛇信吞吐,一雙血紅色的豎瞳裡此刻燃著火焰:“九公主未免太不把我火蛇一族放在眼裡……剛才那一擊,是想致災兒於死地麽?”
無憂半點不客氣地打量著面前妖豔至極的蛇妖,冷冷道:“總是這樣,妖宮裡無能的廢物只要打不過本公主,就喜歡叫自己的娘來……”好像就只有你們有娘一樣!“是以為多出來一條母蛇,本公主就打不過你們了嗎?!”
小手抓住白焰炙魂圈用力凝起妖力,無憂更冷道:“你們一起上好了!”
美豔蛇妖看著無憂,血紅豎瞳盯得人不寒而栗。她冷笑道:“這可是你說的!”
霎時間,一條巨大的、足有三人合抱那般粗的蛇尾迎面劈向無憂,無憂臉上一凜,立時用白炙焰魂圈抬起去擋,誰料蛇尾一瞬間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蛇焰撲面而來。
“啊!”無憂慘叫一聲,捂著被蛇焰灼燒的額頭驚痛而退。
“哼!”美豔蛇妖冷冷嗤出一聲:“叫你這死丫頭膽敢小看我們火蛇一族!”她勾唇冷笑罷,一條布滿蛇焰的火棘鞭就已握在手裡,她看著無憂被蛇焰灼傷,唇色已顯見地轉為青紫,正是毒發虛弱時,毫不留情地一鞭向無憂抽來:“告訴你!我火蛇一族的蛇焰便沒有妖不忌憚,對付你們蛟族也是綽綽有余!”
然下一刻,火棘鞭未及甩到無憂面前,便在半空中寸寸斷裂。
一道酷戾森寒的聲音憑空響起,陰沉無比:“是嗎?”
豔蛇姬渾身一震。
妖王暗薊從憑空凝起的血色瘴霧中走出,一把接住了毒發倒下的無憂。
“陛……陛下。”豔蛇姬周身抖了一下,幾分惶然地向他跪下。
立身遠處的無摧、無災也立刻跪了下來,語聲惶恐:“父、父王。”
妖王暗薊單手抱起無憂,另一隻手覆在她丹田上,片刻間便將她體內的蛇焰之毒全部吸噬進了自己掌心。
與此同時,幾縷血霧圍繞著豔蛇姬與無災正慢慢凝起。
豔蛇姬看清身邊出現的血霧,一陣死意和恨意漫過心頭,眼底猛地一紅。
她“砰”的一聲重重以頭磕地,顫聲道:“求陛下饒了無災!他對九公主根本毫無反手之力,是臣妾出手!是臣妾看見九公主同無災玩鬧擔心九公主會傷了無災,所以擅自出手對九公主吐出了蛇焰!是臣妾的錯!臣妾願一力承擔!只求陛下饒了無災!!”
血霧纏繞過來,已慢慢縛住了豔蛇姬和無災的頸。
那強大森冷浸滿殺意的氣息便也隨著血霧一起纏上了二妖的頸,靈火君無災滿面惶恐,身心不住戰栗,竟全然發不出聲來,只有唇色頃刻冷白,全身發抖流汗。
豔蛇姬看著妖王暗薊冷酷寒冽的眼神,雙目紅徹,簌簌然哭道:“陛下!我們火蛇一族忠於陛下千年!無災更是陛下的親生血脈……求陛下饒了他這一次……”豔蛇姬哽咽道:“隻饒他一個……陛下今後的大業會需要火蛇一族相助的……求陛下了……求陛下——”
血霧成絲,下瞬穿過了面前女妖的脖頸,一顆美豔妖冶的蛇妖人頭滾落在了地上。
妖王暗薊看著那顆落地的頭、和慢慢化出原形癱在血泊中的巨大蛇身,悠悠沉沉地應了一句:“好。”
無摧和無災嚇呆在原地。
“母、母妃……”無災腿一軟,癱倒在地,呆呆地坐看著地上豔蛇姬的屍身。
頸間的血霧已依言散開,無災慢慢摸到豔蛇姬的頭,牙關咬緊,眼眶通紅。
驚恨、痛苦、不甘、憤懣——
他找不到發-泄的地方,突然轉向無憂指著她身上的大花鯉魚,恨徹揚聲:“那條魚,那條下界神獸魚……兒臣原本要對付的就只是那條魚!九妹執意護它……難道兒臣連殺一條擅闖妖宮的下界神獸魚都沒有資格了嗎!”
無憂意識越來越模糊,隱約聽到這聲憤恨嘶吼,無力地將蠢魚摟進懷中,緊緊抱住。
妖王暗薊看到她的動作,眸中凝起冷意,下一刻就將蠢魚從她細瘦的雙臂中拔了出來。寒戾道:“魚,可殺。”
……
梨殤宮。
無念渾渾噩噩地站在院中梨樹下。
花落葉枯。
一片又一片。
一院的梨花在他面前謝落待盡,漸漸化成了枯木。
隻余滿地殘花。
他立在院中許久,直到風卷殘院,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簌簌輕響……才終於動了動。
長衣下擺在枯葉落花上慢慢拖曳過,其上隱約還染著妖王殿地上流淌的妖血。
便似這滿院殘葉落花,散著淡淡的梨花香。
“悅兒。”一襲淡綠長衣之妖像是終於醒神,動作極緩地轉目,看向了院中寢殿。他極是虛弱地笑了一笑,輕柔喚聲:“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