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乞的幼妖將白衣仙人喚出的數十個食盒都提了過去, 又來拿最後一隻,白衣之人驀然自己伸手將那隻食盒打了開。
裡面飄出蔥蒜之味,放著一碗豆腐花。
正是裴焱問過他父母之事後第一次做好端去給他的那碗, 放了許多鹹鮮的食材,是自己所不喜的。
一隻幼妖看見, 伸手想端。
白衣仙人卻將食盒往後收了:“這個不給了。”
那幼妖眨巴著眼看了她一眼,忙點頭:“嗯嗯……美妖姐姐已經給了我們很多了!夠我們吃好幾天了!謝謝姐姐, 我們走了。”說罷提著到手的食盒一溜煙跑遠了。
白衣之人看著他們離遠, 複又垂目看手中僅余的這一隻食盒, 眸中不由自主地浮現溫柔暖意, 蓋回蓋子, 將它又收入了乾坤飾中。
當時之想是此妖百般討好自己, 到底是何居心?難道真的只為了和我交朋友?
今時此刻回想, 便已明悟。
那數十隻食盒裡裝的都是他一朝一夕於自己的心意。從始至今。
恐怕初見之時,他便已對自己……
天境院中, 藍衣之妖初次看向自己時那震愣驚慕的眼神驀然從腦中劃過。
此後一系列過分殷勤的作為也都有了解釋……
“他一直在追……”那個‘我’字白衣仙人未能順利說出口,垂目斂息之際,雙耳已染赤。“如此之久……竟還未想清你我性別無差?”眸光一震, 隨即恍然:“非是你在意……你是怕我在意?”所以不敢訴出。
眸光刹時柔和,更多一些暖意, 白衣仙人輕聲自問了:“如此我若不問不說不點破,你打算‘摯友’到何時?”
思緒起落, 心意已定。
白衣人看著遠處妖鋪前不能放心回首過來不住張望自己的藍衣之妖,心弦一動, 最後輕言道:“的確便如陸季疵所言……情之所衷騙不了人,因心之所喜……一言一行都會有意無意透露出……”長袖下的手握起,白衣人向裴焱所在大步行去。
裴焱看見她走來, 正揚眉,寶鑒妖鋪前一名妖仆擋在裴焱面前道:“我家主子請您過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白衣女妖,妖仆快速道:“在尊夫人過來之前他有幾句話同您說。”
裴焱聽了便把眉一挑。怎麽?他還想找老子私下單挑不成??
裴焱輕輕冷哼了一聲。自然不帶怕的。“行,你前面帶路。”
同時傳音給了尚有十幾步遠的洛寒州:“那色妖剛好找我,我先一個人進去問問他!”
白衣之人抬眸看裴焱,一眼看見他身前站立的妖仆,眼睛立時湧上不適感,同時耳邊響起藍衣之妖的傳音。
“無淵!”輕喝了一聲,藍衣之妖的身影已然不在十數步外。
神色一凜,白衣仙人再到裴焱方才站立之處,熟悉的妖氣蕩然無存,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臉色不由一冷,白衣之人大步踏入寶鑒妖鋪。
“姑娘?”那青年男妖看見她,立時從鋪子後面迎了出來:“可是來拿押金的?在下這便……”
白衣之人一眼看見立身於他身後的那名妖仆,正是剛剛立於裴焱身前的那位,然雙目並沒有湧上不適感。
不是他。
有人變幻成他的樣子引走了無淵。
白衣之人倏然寒聲:“妖市之內,何人擅長變幻?”他看向了走過來的青年男妖。
“何人?”青年男妖看她神色冷峻,面容寒肅,竟下意識地恭謹了幾分。“姑娘所問,該是何物擅長變幻……真要說來,姑娘可曾聽聞過百變狸貓?”
白衣之人立時想起之前賣予他們乾坤玉簪的那隻老狸妖。
但當時雙目並無所感……所以也不是她。
青年男妖見她身旁無人,猜測到了什麽:“是那位公子不見了麽?”
“妖市中的狸妖居於何處?”
“此處傾城妖谷妖市的南面有一小片狸妖村。”青年男妖想到什麽,立時道:“常聞外來之妖路過那一片便失蹤跡,尤其是貌美的妖,姑娘莫要貿然過去,我帶姑娘去尋。”
白衣仙人看了他一眼,想到不能貿用仙力,便未拒絕。
青年男妖帶了兩名妖力深厚的手下和白衣之人尋到狸妖村。說明來意之後,狸妖村之首便很不客氣地出來斥責,揚言未見,白衣之人看了他一眼,未有不適,便繼續往村內行。
但聞聲而出的都是些妖力淺薄且怯懦的狸妖,未曾見滿手殺戮血腥者。其中一隻老狸妖看見他更是迎了上來。
“姑娘……姑娘你為何來了我們狸妖村了?是之前老婆子賣給你們的乾坤玉簪你們不喜了麽?”
白衣之人認出她是之前售物的老狸妖,抿唇片刻,問她:“我家相公不見了,我在尋他。你賣予乾坤玉簪之後可曾把我二人之事訴與旁人?”
那老狸妖愣了愣,轉身便往身後最大的一處樹屋看去:“老婆子我隻訴與了姐姐,但她心地善良,常常收留無家可去的妖,姑娘的夫君若是不見了,也可以找姐姐幫忙。”她說著就把白衣人往身後的樹屋領了過去。
那姓鳳的青年男妖不放心,立時便領兩名手下跟了上去。但下時剛剛走進樹屋中的白衣女妖又立時走了出來,極快地道了一句:“不在這裡。”便快步越過鳳老板往狸妖村外行去。
鳳老板下意識地跟隨她轉身往村外行:“那姑娘現在打算去何處尋……”一言未畢,山野拂風,一股狸貓身上特有的毛膻味吹進了鼻中,鳳老板臉色一變,立時與身側的手下喝道:“抓住她!”
那一隻狸妖察覺被發現,馬上變回原形迅捷無比地躥了出去。
鳳老板讓手下去追,自己轉身便往白衣女妖剛剛走進的樹屋衝去。
一入樹屋便覺不好,屋中彌漫著妖毒余香,偌大的樹屋已空無一人。“姑娘!姑娘!!”鳳老板焦急地在樹屋前後高聲而喚。
進入樹屋後白衣仙人立時便察覺了妖毒香氣,本欲運仙力相抗,後思及不能在此輕易動用仙力,又想到或能就此將計就計找到無淵,便索性任由妖毒入體,而後昏了過去。
醒來時但聞四周嘈雜一片,白衣仙人抬頭便看見根根玄鐵欄杆,欄杆上面罩著一塊大紅色的布。自己正被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玄鐵牢籠中,身下為實底,畫著偌大的封印符紋,雙手和雙腳都被玄鐵鏈鎖著固定在了鐵籠中,只能維持一個跪坐的姿勢。
熟悉的妖氣就在自己身側。
白衣仙人轉面向左側看去,鐵籠上罩下來的紅布消隱之後,一方同樣四四方方的籠子便映在了白衣人墨黑的雙瞳中,籠中一人極為熟悉的骨絡身形呈現出來,正焦躁地轉頭四顧。
“我在你右邊。”
裴焱一聽到右側傳來的熟悉清冷之聲便愣了一下,而後高聲回了:“洛寒州!是你嗎?你也被關在鐵籠裡??”
四周異常嘈雜,喧聲笑語不斷,竟無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白衣仙人道:“嗯,籠上蓋著紅布。”
裴焱在內心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已經猜到她肯定是為了找自己被抓過來的了,當時跟著那妖仆走到一旁,他便拿出一個花瓶讓自己看一眼,說瓶內之物事關深海鮫人一族,問他認不認得出來,裴焱低頭看了一眼,一瞬間便被瓶子吸了進去。等到醒過來,已經被困在這個四方鐵籠裡了,手腳被鎖,連脖子上都掛著鐵鏈,完全使不出妖力。
裴焱大概研究了一下,身下的符紋應該就是用來壓製妖力的,只要將它毀去或者出了鐵籠,應該就能恢復妖力。
“現在怎麽辦?我使不出妖力,你不能用仙力。”
白衣仙人環看了一眼四周男女之態及樓形輪廓,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麽地方,平聲與他道:“靜觀其變。”
裴焱想到他眼睛的作用,立時問道:“你能看出來這是什麽地方嗎?”
白衣仙人語聲無緒:“青樓。”
“哦,青樓……”下瞬裴焱回過神來,震聲而驚:“青樓?!”
這時驀然一道極為高亮的女聲在樓中響起,伴隨笑聲:“諸位,諸位,今日鑒寶會的時辰到了,現下便讓你等瞧瞧今日秦樓給諸位呈上來的寶物。”
裴焱一直以為身處的是個什麽賭場或者地下拍賣行,因為四周嘈雜的聲音一直在說的都是什麽什麽寶物、今天弄到了一個新的寶物、之前舊的寶物換了給別人了之類……實在沒想到這會是個青樓。
“秦老板今日到手了多少寶物啊?”四周有人揚聲,語聲一出,附和一片。
“今日隻兩個寶貝。”
裴焱一陣作嘔,這女聲顯然就是青樓老板了,這“寶貝”說的不會就是他們吧?
“兩個怎麽夠我們這麽多妖來鑒?!”樓上樓下諸多聲音,立時便響起不滿:“秦老板還傳信將我們都聚了來,是覺得我們家中便無寶物,只能到秦老板這裡來‘鑒寶’了嗎?”
“那不一樣,今日秦樓呈現給諸位的是世間至寶!”那女聲十分自信道:“把喜帕揭開。”
下瞬便有腳步聲靠近,裴焱和白衣仙人鐵籠上蓋著的紅布被同時揭了開。
刺眼而閃爍的珠光照射進裴焱和白衣仙人眼中,裴焱條件反射地往側面偏了偏頭,白衣仙人則毫無反應。
原本喧囂的樓內陡然靜滯,裴焱聽到了無數抽氣聲。
下瞬有男聲顫抖道:“至寶!確實是至寶!”
靜滯的樓內響起更響亮的喧聲。
裴焱轉頭就向右面看去,同時右面的白衣人也轉面向他看來。“洛寒州,你……”
兩人同時瞠目。
而後勃然大怒。
“誰與他換了此衣?!”
“誰給她換的衣服?!”
樓內原本狂熱激動的眾妖盡皆一愣,齊齊看向鐵籠中冷目震聲的一男一女。
此時裴焱身上掛著一些閃爍銀飾,上身赤(chi)裸,下半身隻穿了一條極薄的袴褲,幾乎一撕就能撕成碎片的那種,低腰至胯(kua)下,人魚線若隱若現,腰上墜滿了晶瑩剔透的小珠子,頭髮垂散,墜有珍珠、銀鏈,手腕、腳裸、頸中都帶著一串叮鈴作響的銀鈴。
白衣仙人則與他正正相反,被換了一身繡滿百花的束腰長裙,裙擺直曳腳下,高頸、長袖,可雙肩和胸口處偏偏只有一層薄薄的繡花輕紗遮擋,隱隱約約露出雪白圓潤的肩頭和胸(xiong)脯,頭髮高束,戴著一方玉製花冠,原本淺淡如三月桃的唇上染了一點胭脂,雙頰緋紅,如醉酒了一般。
美。
兩人心中同時閃過這一念,而後怒不可遏地想把樓上樓下的諸妖尤其給他(她)換衣服的那隻剁碎。
作者有話要說: 三火/仙君:看到我老婆穿這樣的衣服,你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