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淡去,魔息流散,淙淙的流水聲率先入耳。
七道身影一齊出現在了一座石橋前,四周昏暗,但見地上長著許多五彩斑斕的細長植菌,瑩瑩地冒著彩光,散落在石橋各處及遠近的泥面。
在它們的照耀下地底的昏暗中勉強也能視物,但黑暗中滿地彩光輝映,綺麗之余多少有點詭媚。
“我們已經到了地下了?”此地幽詭,瓊華公主立刻往妖界七皇子身邊靠了靠,同時一眼看清了地上的彩色植菌。“這不是五色妖菌麽?《六界奇株》裡說它隻長在妖氣繁盛的地方……但這裡不是魔城地下麽?怎麽會長出來這麽多妖菌??”
鬼王環看四周一眼,站在傳送陣中一時未動,聞言溫和地看了這位人界公主一眼:“公主所知廣博,所言不假。”
瓊華公主本對雷暴魔澤中完敗魔界少君的鬼王十分崇拜,聽見她誇讚,內心緊張忐忑的心情頓時松了一點,臉上一熱,又靦腆又害羞地謙虛道:“廣、廣博算不上,剛巧看過《六界奇株》罷了~”
“石橋這頭還無法完全屏蔽活人氣息,空中應有魔息、死氣混雜,但為何會有如此強盛的妖氣滋養出一地五色妖菌在下也不得而知……”羅淮道一句,率先走出傳送陣,回頭與眾人道:“石橋那頭即萬魔城古陵遺址,活物入內氣息會被完全消隱,為防被五魔追蹤到,諸位盡快隨羅淮往陵內暫避為好。”
瓊華公主幾人都未有遲疑,立時隨青衣之魔往石橋上踏去。
裴焱環顧周遭一眼,跟隨行出,下時回首看見身後一時未動的白衣仙人,神色輕怔。
我剛才是和他吵架了嗎?
……那算是吵架嗎?
他既言應該出城又不信羅淮,為何最後還是跟了來?
裴焱下時重又斂了神。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隨之快步向前面石橋行去。
白衣仙人只在他行出已遠後,方回目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心中有怒,但更多是憂忡凜色。
錦屏靈藤於一側伸出卷上了地上一株五色妖菌,不過須臾又收回,白衣仙人不動聲色地隨行於眾人身後。
石橋橋體破損且古舊,邊沿、石縫裡除了五色嬌菌還長滿了青苔,在此昏暗幽詭的光線裡實難看清。羅淮立身橋上便回頭與幾人叮囑道:“橋上長有青苔,橋下是萬魔血河,河水有蝕骨之能,諸位留心。”
他說完視線便往傷重難支、被身旁之鬼摻扶著的那一魔身上掃了一眼,似有關懷之意。
臉色慘白、看起來極為虛弱的魔界少君有感他的視線,身體竟本能地繃緊了一下,下時隻強忍體內魔息肆亂的痛苦,低頭抑著聲走路。
羅淮猶豫了一瞬轉步行來,伸手摻住了魔界少君:“閣下傷得不輕,既同是魔身,不如讓在下與你療傷一二。”他語聲隨和,說話時掌中魔息已渡了過來。
“……多謝羅公子。”魔界少君便強撐著抬頭來與他道了一句謝,白瘮的臉上勉強露出了一點笑意。
“不知為何在下一見你便覺有幾分熟悉,閣下此前可曾來過萬魔城?”羅淮似不經意般問道。
魔界少君未有猶豫,語聲虛弱地回了他:“應是……不曾。”
羅淮點點頭,而後似不甚在意般笑了一笑:“方才匆忙,未及認識,你等既與美人小妖同行來此,不知在下可否冒昧請教諸位如何稱呼?”
隨行在側的火鷲大妖聽得那一句“美人小妖”便不冷不熱地輕嗤了一聲,睨看向一側藍衣之妖的眸中滿是輕蔑鄙夷。
一整日不到的時辰就將魔頭的相好勾引了過來,無淵這廝勾人的本事,真是越發爐火純青了~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行於最末、冷面無言的白衣仙人,心中再度一聲冷嗤。
如此勾三搭四,也難怪會被前一位情人嫌惡,呵~
當時已入屋中的幾人毫不意外都聽到了無淵與孤塵仙君的爭執,火鷲大妖心中已經有了計量。
在這魔城中,孤塵仙君尚且被壓製至此,已然過於凶險,魔主的實力更是可怖,遠非我等能及,如今之計已不是試煉任務能不能完成了,而是能否保命。
火鷲大妖看了一眼前面一步一喘、聲息皆弱的魔界少君,心中暗暗思量。
羅歙此刻就是個累贅,但不能不帶著,他如能活著便有大用,死了那也沒辦法……幸得無淵勾引到了一個魔,還能利用一二。
火鷲大妖於後看著青衣之魔的背影。
不過此魔實力莫測,且與魔主關系匪淺,萬一倒戈,無疑更險。
眸色深了深,火鷲大妖再想到:不過他既看上了無淵這個賤人,屆時若下手,必也先對孤塵仙君下手,這個仙君豈是那麽容易死的,本君便還能有逃離之機。
再看鬼王,便道:她估且能算個戰力,但出手至今所執武器一直被森森鬼氣環繞,無法窺探,實力恐怕有所隱藏,不可不防。
再看小心翼翼跟行在鬼王身後的瓊華公主,眸中蔑視毫不掩飾:這種廢物不必多想,死了活該。
不過六人中一旦有人亡命,那余下之人便也再無顧忌。火鷲大妖想到自己與無淵的仇怨,和組隊之初孤塵仙君對羅歙的殺意……
恐怕屆時就不僅僅可能死在五魔手中了……
思及此,一身血紅長衣的妖界三公主眸色更幽。
如此看來,羅歙還是活著於我更有利,六人中唯有我二人利益一致,此魔一死,即便逃出魔城我亦危險。
流水之聲不停自石橋下穿過,突然,行至石橋中段的魔界少君突然一個踉蹌,似是太過虛弱,一頭便往石橋下栽去。
橋面過窄,因有青衣之魔相扶,鬼王已然獨行在前,羅淮掌中渡力之余隻來得及伸出一隻手去拉他,然力有未逮。
裴焱此時行於他二人身後,便眼疾手快地向魔界少君伸出了一隻手……
火鷲大妖於後得見,目光倏地一凝。
他是想拉還是想推?待羅歙一死,下一個無疑便輪到我。
一瞬間妖刃被炙焰裹挾著飛馳而出,迎面向裴焱擊來!
昏暗之境中炙火突然一亮,幾人無不一驚,倏然變色,裴焱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便見錦屏靈藤飛馳而至,一瞬間盤旋成障將妖刃擋下,然後下一秒狠狠一藤抽向了妖界三公主。
烈風君無恨手中烈焰長(chang)槍瞬間化出,方將靈藤之擊狼狽擋下,踉蹌後退數步不止。
裴焱回轉頭看向了幾步外的孤塵仙君,白衣仙人冷面不語,一言不發。
立身一旁看得清楚的瓊華公主瞪向火鷲大妖:“你、你突然幹什麽?!”
烈風君緊握手中之槍,勉強站定之後便幽幽冷冷地睨視藍衣之妖道:“何不問他想幹什麽?”
此時魔界少君已被鬼王和羅淮合力扶住,幾人回看火鷲大妖一眼,都皺了皺眉。
瓊華公主揚聲道:“無淵殿下當然就只是想拉他一把呀!”
“無淵早已和羅歙交惡,他會這麽好心去拉他?”無恨冷嗤一句,嘲諷道:“恐怕趁機將一介傷重的累贅推入蝕骨魔河中才是真吧?”
眾人聽罷一時都不言語。
魔界少君:“……”
裴焱冷道:“此刻他傷得如此之重,我便是要殺他,你又攔得住?”
火鷲大妖眸中亦冷。
隻你一個本君自然攔得住,只是不曾想到即便你如此勾三搭四,孤塵仙君還站在你那邊!下賤的魚妖!
羅淮便忍不住出聲來問道:“你們……不是一隊的麽?”
眾人皆默,神色肅沉。
鬼王開口道:“眼下敵人未明,形勢不利,我等尚且還未從五魔手中脫險,便還是少些爭執吧。”
瓊華公主馬上接道:“就是!忙著逃命呢!你還要自相殘殺!烈風君你自己覺得少君現在是累贅別誣賴我們也這麽想呀!本公主可沒這麽想!頂多覺得他現在半殘沒用!”
魔界少君:“……”
鬼王再度開口道:“烈風君是以無淵殿下欲對少君不利方才出手,既是誤會我等便莫再多言了,先退入陵中暫避要緊。”
火鷲大妖冷冷嗤了一聲。“當真是誤會麽?”
裴焱隻又看了身後白衣仙人一眼,而後冷冷掃視過無恨,不再與她廢話,轉頭就走。
羅歙於此時輕咳了幾聲,強聲道:“多謝烈風君好意……不過既是誤會……還是走吧。”
無恨隻覺無淵心虛而逃,待要趁勝追擊,聽到羅歙之言,方才收斂了:“哼。”
幾人依次下了石橋,而後快步向羅淮所指的地下古陵行去。
其間白衣仙人一直隨行於眾人之後,與藍衣之妖相隔十數步之遠,一路不言不語,神色疏冷。
聯系此前聽到二人爭執,幾人因此都有感孤塵仙君對無淵殿下的冷落冷漠。
唯鬼王陛下見孤塵仙君一直行於最末與眾人斷後,心下稍定。
看了一眼神色幽冷的火鷲大妖後,下時便凝神憶起了群芳爭豔樓外,徑直劈向魔界少君的那兩道魔刃。
時他們三人自虛空裂縫而出,立於半空,欲製住據聞與魔主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群芳爭豔樓主用以對付魔主,卻立時便被魔主察覺並親自出手……看起來就像是魔主及時出手保護了群芳爭豔樓主一樣。
鬼王思道:但事情看來並不似這樣簡單。
當時那兩道魔刃……如果第一道是衝著他們三人擊來,恰巧傷中了羅歙,便無什麽奇怪,但緊接著第二道魔刃氣勢如虹地擊來,也是對準了魔界少君,且在被她‘驚雷’劈中後仍舊筆直飛向羅歙,便不似巧合了。
鬼王眸中仍舊溫文而平和,心中已然明悉。
魔主的目標應當便是魔界少君,雖不知因由,但殺意十分強烈……五魔將追捕他們許是為了予魔主噬元,但魔主想殺羅歙,卻更勝於噬元之意。
鬼王轉目看了一眼一路神色緊繃、始終在暗暗提防青衣之魔的魔界少君。
他已知曉魔主想殺之人是自己。
其間因由,也並不似毫無所知。
輕薄如紗的鬼氣無聲無息地環繞飄遠,如遇異狀,百丈之內立時便知。
鬼王未看前方的青衣之魔,隻於心中道:此魔身份不明,實力莫測,居於萬魔城中卻敢於和魔主、魔將對峙而立,必有過人之處。此刻雖在相幫,但城中之魔都道其與魔主關系匪淺……不應不防。
再行少許,便見幽暗中矗立著無數斷壁殘垣般低矮古舊的石壁,行得越遠石壁越完整。未幾,出現了一處古舊深邃的陵甬入口。
“地陵幽寒,適合藏一些魔息強盛的酒,藏之越久,酒中魔息越強烈。”羅淮領著幾人一踏入,甬道深處便撲面而來一股寒意,像是地下幽境難以避免的潮濕幽冷之氣。
下時幾人正要行入,鬼王神色突然一凜,有感環繞飄遠的鬼紗如水漪一般被什麽異物往內推了回來。避陽紗遮掩下如同碧璽般墨綠清亮的眸光微微沉了:“有什麽在靠近。”
幾乎與她開口同時,孤塵劍飛馳而出,化作一道琉璃墨影消失在眾人身後的昏暗中,過了一瞬,仙劍“唰”的一聲飛回,白衣仙人回身擋在眾人身後的同時伸手一把接住了孤塵劍。
劍上一串血珠在他接劍那瞬被振落滑出。
眾人驚震回頭,便見黑暗中無數雙血紅幽亮的眼睛一一浮現出來,足有成千上萬。
下時“鏘——”然一聲琴響,魔界少君內元一蕩,胸口血洞再度湧血,下一秒直接和瓊華公主一起吐了口血出來。
幾乎同時,昏暗中那些血紅幽亮的獸目潮水般向眾人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卡文了……痛苦到崩潰,真的要命……直接3-2……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