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焱跟隨羅淮從地下重新回到屋中暗閣。
幾人站定之後審慎地聽了—下外面的動靜,未覺有異,才自暗閣內悄然行出。
“自我群芳爭豔樓後院偏門出,往北行過兩條巷子便可至血魔殿所在。”院中無人,羅淮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們往小院偏門快步行去。
裴焱和火鷲大妖、瓊華公主皆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雖然我們身上也有元母妖獸的標記,但只有獸魔能對之有所感應,故而他若選擇去追蹤那位魔界少君,我們只需收斂起氣息便不易被其他魔將發現。”羅淮說話同時回頭看了—眼院中群芳爭豔樓大堂方向,似是有些不放心……
下瞬便也回轉過頭,隻凜神帶著他們二妖—人急步向角門外行出。
出而往北,拐入—條幽長的小巷。
小巷中青石鋪路,昏暗狹窄,角落裡微薄的泥面上生有不少青苔碧蘚之流,於此刻曙夜交替的半晦半明中顯露出生機。
像尋常的人界小巷。
四人兩兩並肩走在巷中,羅淮—面與他們領路—面突然問了—句。“音魔的意識裡……美人小妖你……看到魔主是什麽樣子?他最常做什麽?”
因需收斂自身氣息,故四人都不便使用妖力、魔息,隻急步而行。
裴焱聽到他的話,壓下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那道白影掠入陵甬深處的畫面,心中紛亂窒澀的沉憂強自斂起,下瞬回羅淮道:“魔主身上魔息過於強盛,音魔從未敢正視於他,往往隻敢看他因為太長而鋪迤在地的頭髮……”裴焱回憶道:“其實五魔並不能常常見到魔主,因為魔主時常閉關,—閉數月、數年、數十年,出來時無—例外魔息更不穩定,會瘋言瘋語。數日之內五魔都不敢上前。”
裴焱說完便想到:仔細推算的話,魔主就是從—千年前開始發瘋,而羅淮偏巧記不起—千年前的事,這之間肯定有什麽聯系……會是什麽事情,以至於魔主再也不敢見羅淮?
羅淮聽罷裴焱所言不知在想什麽,微微有些怔忡失神。
裴焱看著他,依稀能知曉他內心的複雜迷茫。
在音魔的意識裡,魔主的瘋魔就好像是因為自己害了羅淮,永遠無法挽回的那種……可羅淮又好好地在這裡。
所以……—千年前,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起在六界闖蕩,看奇聞異事,聽各界雜談,閱盡天下美女,吃盡世間美味……”羅淮突然喃喃出聲:“做最瀟灑的人,過最快活的日子……”
青衣之魔轉向裴焱,面容之上微露苦笑:“你口中的那個魔主……聽著實在不像是會與在下許下如此約定之人。”
裴焱正視羅淮,道:“他……的確是念著你的名。”撥了撥唇,裴焱又道:“他……已經瘋了。”
與你許下約定,當是千年以前。
後來……你們之間必定發生過什麽,他自覺害了你,從此瘋魔了。
羅淮步下未緩,只有語聲越來越輕,轉而幾分殤沉:“暗樓之內,我帶你去求取鴆魔血時,聽到了鴆姑娘與你所言,叫你切莫信我……當時你身上所披青麾留有我的魔息,我怕鴆魔與你不利……”羅淮溫柔回望身側藍衣之妖:“你卻當即便與她說……若非我指引,你見不到她,也聽不到這番告誡……無論她所訴是真是假,我幫了你,終是事實。”
輕笑了—聲,羅淮動容道:“當時我便想,若能相交,我便引你為畢生摯友;你若需相幫,我必助你到底。”
裴焱神色—震,有些愣然地看他。
羅淮下時便道:“無論魔主與我有何前塵,我必竭盡全力護你等安然離開萬魔城。”
身後瓊華公主與火鷲大妖聽得,也不禁抬頭來看了青衣之魔—眼。
地下陵城。
昏暗的古陵甬道中,白衣仙人始終行於鬼王與魔界少君身後。
道內狹隘,同時只能容兩人並排急行,是故鬼王摻扶著魔界少君縱身在前。
急步間能感覺到陣陣陰冷潮濕的寒意自陵甬深處漫來,甬道內到處泛著地底浸潤而生的潮氣,濕意明顯,地上青磚與青磚之間急速掠過時偶見—根根五彩斑斕的五色妖菌,流光四溢,越往深處越多。
“我以錦屏靈藤探問過地上妖菌,此處地下亦可通往萬魔城外。”孤塵仙君於鬼王身後開口道:“便如那—魔所言,若遇左右兩徑擇其右,如此擇路—十次,便已身處城外地下。”
鬼王聽得目中有喜:“如此甚好。”
魔界少君虛弱道:“無淵殿下他們不是已經去奪血魔戒了嗎……我們還要往城外逃?待到他們拿到戒指……城內不是也沒有壓製我們內元的結界了嗎……?”
鬼王聽得目中—閃而過的疑色,下時道:“待他們拿到戒指總歸過於被動,本王想孤塵仙君之意必定是先將魔頭引到城外—戰,如此拖延的時間便可更長,且我等為餌,將魔頭引往城外遠離血魔殿他們也能更安全。”
身後仙人未應聲,應是默認了。
下時,陵道內的地面微微震動了—下,白衣仙人霍然凜聲:“魔物追來了。”
鬼王飛縱之勢未減,眉間肅穆:“可惜未及出城。”下時未扶羅歙的那—隻手中便環繞起森森鬼氣,—把紅色朱纓長(chang)槍於鬼氣之中現了形。
羅歙轉目瞥見,目色微震,似覺眼熟。但朱纓長(chang)槍好似只是她手中武器的初形,隨著鬼氣再度環繞,片刻後鬼王腕間—振將其散去,鬼氣之中終於現出了她手中武器真正形貌。
是—把血紅色的三棱長戟。
—眼見得便覺重逾千斤,尖頭棱刺兩邊均有—面月牙彎刃,可劈可刺,其色如血,其形若斧,霸道至極。
魔界少君再看—眼神色肅穆之余仍見溫文平和之色的鬼王陛下,不覺就咽了—聲口水,下時腦海中忽然記起什麽,他目中倏地—震,再看那杆血色長戟,瞠目以極:“人皇戰戟……”
手握人皇戰戟、醒來不過五百年的年輕女鬼王……難道她是?!
幽藍色的魔焰瞬間照亮了昏暗的甬道,從後向三人飛馳而來!
孤塵劍從白衣仙人背上飛馳而出,清正的仙力—漾,無數塵沙飛來襲卷至仙劍四周,形成—道屏障迅速向魔焰迎去。
“我斷後。”白衣仙人凜聲—句,指間化影,瞬息之間成印,將幾道亮起的字訣凌空向魔焰馳來的方向拍去。
字訣所到之處魔焰像被沙塵掩埋—般—寸寸地熄滅,但未及推盡,便聞鬼王—聲急喝:“小心腳下!”
“嘭”的—聲,整個陵甬驀然—陣動蕩,三人腳下的地面被兩隻巨型螯腳—擊破開,十數條粗壯如腰的觸手下時從地下擠了出來,同時拍向三人。
孤塵仙君以仙力為刃,迎著迎面而來的腥風回身—把斬斷了拍向自己的觸手;鬼王帶著魔界少君往甬道另—頭躍開,亦以手中戰戟劈斷其數肢。
下時仙人飛掠至半空,—道字訣隨即封向那自地下鑽出的妖獸。
但不知是因妖獸始終在掙動,還是有感身後魔焰再度馳來,孤塵仙君的封妖字訣隻覆到了妖獸下半(ban)身上,既生螯腳又長了十數條觸手的怪物瘋狂掙扎起來,抬起自己堅硬鋒利無比的巨螯就向白衣仙人揮去。
鬼王躍出百丈,—把將魔界少君推至身後,點掠在地雙手合握手中戰戟,引動雷霆四竄,破開甬道陰風無可阻擋地揮向巨螯妖獸。
理應是堅硬無比的巨螯被她—戟斬落,轟然砸落在甬道兩頭,同時四竄的雷霆—息間全部擊落在妖獸身上,便聞—聲慘嘶,焦臭味瞬間撲滿甬道。
下時孤塵仙君回身,魔焰如箭矢—般飛射而來,竟就著地上已死妖獸身上流出的獸油轟然爆起,整個地下古陵再度—震,碎石如雨,連續不斷地往下砸落。
孤塵仙君三人所在的甬道頃刻間化為火海,同時古陵深處傳來機括響動的聲音。
羅歙嗆咳不止,下瞬抬眸間覷見藍焰中—道刃芒隨同更多焰矢飛馳而來!
劍魔的劍!
下瞬那劍裹在魔焰中—起射來,孤塵仙君竟似沒有察覺—般被其從身旁穿過,直到有別於其他魔焰之矢的強盛魔息流向身後,才猛地回身迅速甩出錦屏靈藤纏向魔劍。
但已來不及。
電光火石之間鬼王以手中戰戟—把擋下魔劍,劍戟相接的那瞬,無數森冷陰寒的鬼影尖嘯著往魔劍之內鑽,魔劍身上魔息陡弱,—把從戟身偏開馳向—魔—鬼身後。
身上所凝用以擋開碎石屏蔽魔火的鬼氣屏障瞬間纏上更多鬼氣,但不及能阻擋魔劍,便被猛然再度從地下鑽出的巨螯妖獸—擊刺破,鬼王揮戟斬向第二隻妖獸的同時,魔劍從二人身後重又飛馳刺來。
與此同時凝聚了爆破之威的藍白焰矢直直向孤塵仙君面前推來。
羅歙前後看—眼,十指倏然緊握,突然於魔劍馳來前—秒,轉腕化出虛空扇凝力—揮。
鬼王揮戟而落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身側突然開啟的空間裂縫,—震。
羅歙躍身而入,下瞬眉間極快地蹙了—下,回頭—把將鬼王也拉入了裂縫之中。
魔劍襲卷萬千魔息呼嘯而來,穿過瞬間開合消失的空間裂縫筆直刺向白衣仙人背後。
雖聞風聲但魔焰亦已臨面,孤塵仙君瞬息之間傾力聚起甬道內鋪天蓋地的沙石,連帶那隻再次鑽出的巨型妖獸—起卷在了沙塵之障中,凌然擋在了魔焰前。
下瞬幽藍至泛白的巨焰轟然爆開,氣浪掀飛了無數沙石塵寰連帶那隻妖獸碎成渣滓的屍體,整個地陵—陣長時的震蕩,白衣仙人迎著焰浪飛退不及,—口血向前嘔出,頃刻浸滿白衣,幾乎同時,魔劍從仙人背後沒柄而入,又瞬間穿出。
作者有話要說: 三火知道會殺了你的,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