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嶺最南,重巒,深林,野水。
野花迎風起拂,春草幽深茂密。
裴焱落步在水邊遠處,看見白衣仙人像一株冷松一樣靜立在水邊。
旁邊不見漁竿。
老婆的境界是越來越高了,之前不過是鉤上不上魚餌,現在連釣魚竿都乾脆不用了……
這是在試著意念釣魚還是徹底自暴自棄了?
裴焱想罷一挑眉,拎著手中食盒正欲向他行近,下一秒腳下方一動,相隔尚遠之人便似聽到了自己的動靜,回頭向自己看了過來。
視線相對,裴焱眸中便亮。
孤塵仙君的耳力還是那麽好!
裴焱回望於他毫不吝嗇地露了燦然一笑,拎著手中食盒快步向他行去。
孤塵仙君看著他的眸中清遠平靜,波瀾不起,但於此黃昏之時,映著落日余暉裡淡淡的金色便似感覺有暖意流過了一般,平和而溫淡。
裴焱徑直走到他面前,立時就道:“你不是在釣魚嗎?怎麽沒見釣魚竿?”他說罷便向白衣仙人揚了揚手中拎著的食盒:“我給你帶了甜豆腐花和我自己新製的茶糕,敢說比膳堂裡做的更好吃,你嘗嘗喜不喜歡?”
孤塵仙君看了一眼食盒,溫溫淡淡地點了下頭。“嗯。”
裴焱馬上從食盒裡拿出一塊茶糕來,幾分自得地伸到他面前:“茶味很濃,甜味很淡,我想著甜豆腐花有點偏甜,配上這個應該剛剛好,你吃一塊看喜不喜歡。”
孤塵仙君看了一眼被他遞到自己面前的淺綠色糕點,應是被他臉上欣然又期許的神色所染,又懶於自己手上再沾染糕點碎屑,故幾分隨意地傾身就著他的手便咬了一口。
“怎麽樣?好吃嗎?”裴焱未覺有異,將他咬剩的糕點隨手丟進自己嘴裡,邊吃邊問。
孤塵仙君沒覺得自己吃他遞來的糕點有什麽不對,但看到他極為自然地將自己咬過的糕點吃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異色。
裴焱回味著道:“好像甜味有點太淡了?”
“嗯。”白衣仙人下瞬又搖了頭,寧聲道:“沒有,剛好。”
“這樣嗎?那我下次還是這麽來做。”
孤塵仙君重又轉目看向裴焱,平聲道:“你曾言願化魚形,近我之鉤……”
裴焱未待他說完便眼中一亮,立時接道:“是啊,你需要嗎?我現在就能配合你一下!然後你帶我回去見你師父吧!”
孤塵仙君默然了一瞬,而後抬眸看他:“此刻不需要,但你有此心意,我便承你之情,也還你此義。”
裴焱不明其意,愣道:“什麽???”
孤塵仙君看他:“你不是想變強麽?”
裴焱眼中又是一亮:“你肯教我了?!不對,你們山門有訓,你不是不能教我麽?”
孤塵仙君淡淡道:“我不教你仙門術法,隻教你如何善用自身之力。”他道:“原本你妖力親水,也非我所長。”
裴焱立時明白過來:“你要教我怎麽用好我自己的妖力?”
白衣仙人點頭。
所以他今日本就不是來釣魚的?是把自己叫出來指點妖力用法?
裴焱馬上想到:……他這其實還是傳授自己術法吧?但因仙妖兩界的立場所以不便明言。
而且特地來此處神之嶺偏僻之地……明顯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孤塵仙君隻道:“我所修術法親土、木,能為之事諸如此,你看過之後,便舉一反三,試想自己能如何善用。”
裴焱又馬上想道:他術法親土和木……古代的五行裡土不是克水嗎?!而水又生木,所以說光從屬性上來看……我要麽助他要麽輸他……
臥槽!他把我壓得死死的!我要贏他真他媽難!
孤塵仙君伸出一隻手來,於他面前拂過。裴焱手中拎著的食盒便立時不見了蹤影。
面前仙人看他發愣,淡淡道:“我收起來了。”
裴焱明白過來,立時笑應:“好。”
以前恨不能把我送去的吃食連帶我一起丟出房間,現在知道演示術法前幫我收起來了。
裴焱不由挑了挑眉。
很好很好,看來我的交友再接近大法很有成效,我老婆果然單純又善良,真好。
嗯,他完全忘了自己被扔出南居多少次了。
孤塵仙君未再看他,一面引動仙力一面道:“無論仙力、妖力、鬼氣、魔息,力之所致,皆可開山、裂石、分水、斫木,我主修之術法皆與土相親,故而亦可移山、拚石、聚沙成塔、引塵為障……大抵如是。”
他言罷廣袖拂動,能見清光如漪跟隨於他掌心環繞,裴焱頓時又感覺到他身上並不陌生的仙力威壓,下意識地退開了幾步。
隨後便有感腳邊的野草顫簌起來,裴焱低頭一看,便見無數泥塵從草根旁竄升而起,一齊飛去環繞在了孤塵仙君面前。
以免妨礙到他,裴焱便又再往後退開了幾步,轉頭一看:身處之地的腳下都有沙塵在升起,它們避開自己悉數往白衣仙人周身圍攏。
不過轉瞬,便於白衣仙人身旁聚成一面沙石塵障,再一瞬,高逾百丈、厚愈一尺。
“哇!”裴焱回目來看,便已完全看不到被其環繞在內的孤塵仙君身影了。這個如果再聚久一點,直接可以是沙塵暴啊!
“此為‘塵障’。”孤塵仙君的聲音自“沙塵暴”中傳來:“只需注入一層仙力引動腳下泥塵慢慢聚起而成。”
一層仙力?!裴焱一口老血差點吐出。
所以說如果我會這招,在霜花瓊林裡完全可以先弄個冰雪暴擋擋他!
裴焱仰頭看著還在不斷變高變厚的塵障,心中驚歎之余又忍不住為自己的無知感歎。
下一瞬,又見浮起為障的沙塵突然變換,須臾之間聚成了無數支錐形棱刺懸浮在半空。
“方才為護,此刻便轉為攻,皆只需稍加施力便可。”
透過聚為塵錐的“沙塵暴”間隙,又能看見孤塵仙君淨白的身影,裴焱便見他一言不發地立於成千上萬隻塵錐正中,微一振袖。
下時沙塵聚成的錐刺全部向野水盡頭那面陡峭如削成的崖壁上射去。
便聽金石之聲乍起,鏗鏘銳鳴,塵錐便如最硬的鐵刺一般一齊釘入了百丈之外的崖壁中,沒入即止。
“哇!這招也很厲害!”裴焱見他斂衽垂袖,馬上知道他收了不少力。如果全力射出,估計殺傷之威還要更強!
“對戰之中若隻用自身之力總是最易力竭,因而需懂得借用外力、外物。”孤塵仙君回目看他:“今日你便試著引動你面前之水,化作冰錐,將我方才釘入崖壁上的塵刺再推入一寸吧。”
裴焱驚了一下。
一上來就這麽高難度?老婆你確定我能行?
不不不。
下一秒裴焱就正色道:“不行也得行!”自己一個大男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
更何況是老婆親自在私下傳授自己……怎麽也不能讓他失望!
與此同時,神之嶺西南。
一片白梨紛落的梨林中,幽幽淡淡的簫聲飄散遠去。
梨花開而複落,白如淨雪,輕如薄絮。
吹簫之人倚身躺在一棵不高亦不矮的橫枝上,衣擺垂落,與紛扮揚揚的梨花一起輕拂。
簫聲一頓,他突然歎了口氣。
那魚對自己雖是失儀,卻僅為救自己……原本也是諸事不懂的一條傻魚,我不應與它計較。
轉目幽幽淡淡地看向林中遠處,梨枝上之人眸光空寧,心中靜淡。
反倒是它心如赤子,一片赤忱……或許是自己,反倒應該與它道個謝。
此林遠處,一條藏頭藏尾的“大花鯉魚”躲在角落裡一株梨樹後面,正探著魚頭往前看。
“魚兄他妹說!如果四哥在吹簫,梨花開就是開心,梨花謝就是不開心!”
橫公魚看看梨林中的滿地落花……
“嗚哇!他被我咬了一口之後這麽不開心?!!!”
魚鰭魚尾抖抖抖抖抖……
“那那那我現在過去道歉的話,魚兄他四哥會不會又想起和我嘴對嘴的樣子,然後更不開心了哇?!!”
橫公魚想著想著,忍不住原地蹦躂了起來:“如果會的話怎麽辦??!”
在它急蹦之時,躺在梨枝上的青年慢慢收回了落在遠處的視線,眸中更為空淡,神情幽遠寂靜。
無念於心中道:雖不過是條傻魚,但我還是尋它道謝、還了這個人情吧。
指間微動,白玉簫隨即隱去,他正欲從梨枝上躍下,便聽所躺的梨樹與他說:公子,阿九根旁有人在看你……不是,有魚在看你。
無念一愣。
巴掌大的“大花鯉魚”躲在梨樹根旁,一片魚鰭裡卷著一朵小小的野花,完全沒注意到身旁倏忽出現的淡綠身影。
橫公魚用另一片魚鰭在扯野花花瓣:“去道歉……不去道歉……去道歉……不去道歉……”它邊扯邊念,扯一瓣,叨一句。
橫公魚沒有注意,但它手裡的小野花倒是馬上就注意到了“花鯉魚”身旁的淡綠身影。
公子!救我!
無念俯看著腳邊的橫公魚,在它將手中野花的花瓣扯落一半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在做什麽?”
橫公魚扯花的魚鰭本就越來越慢,聞到了好香好香的梨花糕香味!它正要轉過去找梨花糕,便聽見無念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頓時嚇得魚鰭一張,小野花都掉了。“我我我……”
無念往下看。
“大花鯉”往上看。
四目相對,一下子皆沒了聲。
無念:“……”現在便與它道謝麽?
蠢魚:“……”要要要現在道歉嘛?!
躊躇了一瞬之後,無念拂了一下衣擺,於它面前蹲了下來:“多謝擬境之中救……”
橫公魚握緊了魚鰭,下一刻猛地急跳起來:“對不起哇魚兄他四哥我不是故意咬你!!”
梨林之中皆在暗暗關注他們一妖一魚的所有梨樹都聽到了“砰”的一聲,很悶的聲音,不過挺響。
無念捂著自己鼻血橫流的鼻子慢慢往後仰頭。
橫公魚被他的鼻梁又撞回了梨根旁的草叢裡,伸一片魚鰭摸了摸自己頭頂,拿下來一看,全是血。
“嗚哇?!魚兄他四哥我流血了哇!!我流了好多血!我從來沒流過這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哇?!!”它大哭道。
末了,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的血好香啊!”
無念一面緊緊捂著自己還在流血的鼻子,一面轉指又妖力引來幾片落梨變化成了白色的紗巾,指使雪白紗巾輕輕擦去了橫公魚頭頂的血。“你沒有流血……那是我的血。”
橫公魚感受著頭頂輕輕擦拭它魚頭的紗巾,大大的魚眼睜著:“哦,難怪這麽香!”
下一瞬回過神來,它又驚跳起來:“啊!魚兄他四哥你流血了哇!!!要不要緊?!會不會死?!嗚哇我超喜歡你身上的香味你不要死哇!”
無念剛剛運轉妖力療傷止了鼻血,正低下頭來想跟它說沒事,便見眼前活魚亂蹦,一尾紅橙相間的大花鯉魚猛地又竄上來,再一度正正撞在他鼻梁上。
……鼻血再度湧了出來。
無念一隻手捂鼻另一隻手摸索著伸出,按住了它的魚身:“我沒事……你別跳了。”
……算我求你。
橫公魚被他不輕不重的按在草叢裡,忍不住轉動大大的魚眼抬頭想要看他:“我我我是不是又撞到你了???對不起哇!我不是故意的!!嗚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還有之前咬你的嘴巴……我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哇四哥……”
無念仰著頭重新止了鼻血,一時沒敢再把頭低下來,摸索著將手往下移,一隻手將它捧了起來。“我……知道,我無礙。”
他將魚捧近,如它經常停落在無淵和無憂肩頭上時一樣,輕輕放在了自己肩頭一側,才敢重新低下了頭。“你不必再介懷。”
微微側首看向肩頭的魚,無念又道:“也不必再向我道歉。”
下一瞬目光所及,便見肩頭上的花鯉魚正一顫一顫地抽動著魚身,因知魚無法流淚,他也不確定它是不是在哭。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魚兄他四哥你不要討厭我……你身上好香好香的!我超級喜歡!四哥你不要討厭我……”
它說得真摯而直白,伴隨哽咽,能見赤忱之心。
無念聽得微愣。
應是極少被人這樣直白地誇獎,一襲淡綠色長衫之人面露淺薄粉色。
他淡聲道:“無妨。你只是率真赤忱……並未做錯過什麽。”
橫公魚聽得呆住。
下一刻驚聲大哭:“嗚哇!我被誇了!我被誇了哇!!魚兄他四哥誇我了!!!嗚——四哥你真好!還沒有誰這樣誇過我!四哥我更更更喜歡你了!你真好!!超級好!!!嗚哇——”
無念被它吵得耳朵疼,但這片寂靜已久的梨林裡突然如此聒噪,他竟並未覺得討厭。
本應是無心之言,但聽在耳中,心底禁不住升起了一絲暖意,他的眼眶竟有些微的紅。
語聲淡而遠,輕而寂:“是麽?我,真好麽?”
腦海之中一瞬間閃過的話語,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很輕但是極哀,很淡但是極悲,那麽柔,卻那麽傷。
“若無你……娘便可化作一片枯梨花瓣……遠離這座妖宮了……”女子輕撫著他的頭,出神地對著裝作熟睡的他說:“念兒……念兒……你是娘最後的掛念……也是娘唯一的束縛……”
濕熱的眼淚滴落在他臉上,女子喃喃著輕泣道:“若無你……娘便可……”
少年的心中則是一片有過之無不及的悲寂。
我活著,你不忍心死。
我若死,你不肯再活。
“熟睡”中的少年輕輕翻了個身,轉面對著床榻裡面,眼角的淚亦滑落在榻間。
我又該何去何從?
“魚兄他四哥?四哥??”橫公魚小心翼翼地伸出一片魚鰭去擦拭他臉上的“水”:“你臉上下雨了?”
無念緩緩垂眸看向它,淡而又淡地笑了笑,語聲很輕:“嗯……我臉上下雨了。”
一瞬間梨林中的梨株悉數輕輕顫簌起來,無數開得正盛的白梨綻至極致,一齊自花萼上紛揚墜落,四散,旋舞,又輕又殤地落了一地。
橫公魚轉動大眼看見四周都在謝掉的梨花,重新去看無念:“四哥你不開心嗎?”
它著急地在他肩頭轉了起來,然後甩動尾巴試著輕輕蹦躂:“四哥四哥!你別不開心哪!你看我看我!我給你表演‘活魚亂蹦’!”
它甩動魚尾蹦至半空,大大的魚蹼尾一下子繃得很直,像一面火焰圖案的蒲扇,又像一片偏瘦的紅楓……既滑稽又華麗。
看到旁邊的梨花還在謝落,橫公魚更加賣力地蹦躂起來:“我還可以這樣!這樣!四哥你看呀看呀!!”
它竄起來的時候又把左右兩片魚鰭連帶背脊上的背鰭都張了開,像身上插了好幾面張揚豔烈的旗幟,模樣更是滑稽了。“怎麽樣?!怎麽樣?!四哥你覺得好不好玩???”
無念看著它努力想讓自己開心的模樣,心裡無聲地流過一絲暖意。
禁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它的背鰭,無念微微揚起唇露了一絲笑容,輕聲與它言道:“……你也很好,謝謝。”
重巒深水,四野蒼蒼。
此刻的神之嶺南面,一大群魚懸浮半空。
它們原本扎堆在離岸不遠的淺水處圍觀著岸邊練習妖力的美魚殿下,現在則一臉懵地大睜著魚眼呆浮在半空中。
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麽?
下一瞬裴焱運轉掌中妖力就要往前推的時候,群魚立時被一股雄渾霸道的仙力裹住,與妖力隔離了開。
與此同時孤塵仙君伸手按住了身旁之人運轉妖力的那隻手:“我是讓你引水化冰釘向崖壁,不是讓你用水裡的魚去釘。”白衣仙人默聲一瞬,續道:“你這一釘……對面崖壁便全是魚屍魚血。”
群魚應該是聽明白了仙人的話,一條條連尾帶鰭地一抖,顫簌起來……
所以它們剛剛是差點就全部變成死魚了嗎?
裴焱:“……”
轉向群魚:“我不是故意的。”
群魚尷尬:“沒、沒事……殿殿殿殿下……加油……”
下瞬魚群掉回水中,裴焱冷不丁看向了身旁仙人伸來壓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
沒什麽溫度,但骨節分明修長冷硬,很有力。而且很白。
老婆的手真好看~
“引動妖力的時候意念所對是你面前的水,而非水中的魚。”孤塵仙君收回手,輕擰眉宇與他道。
裴焱便戀戀不舍地將視線收回,重新轉目看向了水中。
便見魚群不怕死地又遊來新的一堆,堆在了他身前不遠的水域中,不停甩動尾巴盯著他看。
“啊,美魚殿下真美~”
裴焱能感覺到這群腦殘魚的眼睛裡不停地在冒出粉紅泡泡,看得他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可這些魚總湧到我面前來,我眼睛看哪它們就往哪遊……”裴焱眉頭抽搐:“連著幾次我一想引動湖水,眼前和腦子裡竄出的都是魚……”
孤塵仙君轉目看他:“你心思太雜,靜心看水。”
裴焱倒是想:“但水裡都是魚……”
孤塵仙君凝聲:“靜心。”
裴焱:“……”
“靜心看,還是魚。”而且這群魚還不停地朝他甩尾巴刷存在感!擺動的頻率那叫一個一致,像跳舞……你別說,還挺好看。
孤塵仙君便注意到了他看魚看得津津有味的眼神:“你可是鮫人妖身過於親水,其實很想下去和它們一起玩?”
裴焱:“……”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下瞬便見他轉步行往自己身後,裴焱正欲回頭向他看去,便感一股幽粹清寒的冷木香倏地縈來鼻間……
裴焱一懵,腦中頓時便像被敲了一下一樣,鍾罄余音緩緩散開……
這冷木香好像是……!
孤塵仙君立於他身後,以袖為屏擋住了他的眼。“透過衣袖應看不清水中之魚了。”
他說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既淡又沉,冰冷無緒,像深山古刹裡伴隨晨霧敲響的鍾罄之音,低沉厚重,余韻幽遠。
但是裴焱並沒有注意到身後之人過於陽剛過於磁性又過於低沉的男音,他的關注點是:
老婆你的胸大概、好像、隱約、剛剛、應該是貼著我的背了!!
大學之前沒時間談戀愛、大學之後沒來得及談戀愛、活了二十一年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隻被女孩子拖著手臂摔進了河裡的前職業散打運動員、世界武術散打冠·處男·軍、現妖界七皇子無淵殿下,不可避免地臉-紅了。
就算是男身,裴焱一想到未鏡湖裡他女身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浮想聯篇。
漲紅著臉逼自己忽視後背上不時與自己相靠時的感覺……一顆心還是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明明很冷硬……就是非常明顯的男人的胸膛……但……
臥槽我真是個禽獸。
裴焱臉上越來越紅,緊張地運轉妖力對準面前的湖面,手一直在抖抖抖抖……
下一瞬便聽面前湖水嘩然而響,洶湧澎湃,同時厚重的水汽迎面撲來。
孤塵仙君抬眸,清光隱隱的仙障立時將兩人包裹護住,便見數丈高的大浪迎面朝他二人打了過來,其間夾雜著無數條懵呆癡傻的活魚。
直到衝上水岸,躺在野草叢中,水浪推遠,魚鱗上的水份迅速減少,它們仍一臉懵呆: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麽要經歷這些?
裴焱尷尬地回轉頭去看孤塵仙君:“那個,我……”
離得太近,白衣仙人的下顎因他回頭被其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裴焱這才注意到老婆的男身比自己這具尚處在少年時期的妖身高了整整一個頭。
“……”心情有點複雜。
“你在想什麽?”孤塵仙君的臉色明顯不大好看,大概是自己臨時授其術法的徒弟太不爭氣。
裴焱回望於他想也不想地道:“當然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