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刀影在梅林中霍閃。
妖力隨刀身迸出後又於臨近白影時及時收住,梅枝盡折,唯留刀氣向前斬去。
如此一來神賜之符的守護果然沒有開啟,血色妖刀徑直劈向白影,被他身前及時回護的靈藤一擋,刀身頓住,但無形的刀氣仍舊前斬不滯。
白衣仙人甩回靈藤的左手一麻,有血從袖中順著臂腕流淌下來,未及滴落,被仙力隱去了蹤跡。
“都道羅浮山孤塵仙君武賦奇高,堪稱數萬年來仙界第一人……”刀刃斬在錦屏靈藤上未能破開,無厭手握妖刀冷嗤道:“乃知刀風拂面,才知要擋?這反應跟個瞎子有什麽區別?”
白衣仙人面如寒霜,錦屏靈藤一分為三轉移刀身之力的同行從側面抽向黑影,藤影如風。
幾乎同時,一把刀形更小的妖刀從後回旋而來直劈白衣人後背,刃氣襲背,白衣人方一震,急側欲避。
未及。
無厭伸出另一隻手“啪”的一聲接回了子刀,看著刀身上帶回的血,笑了一聲:“我的妖刀‘血影’分子母雙刀,這把子刀就嵌在母刀之上,是剛剛刀身和錦屏靈藤相撞瞬間被震去仙君身後的,仙君竟未察覺?”
白衣仙人肩頭暈染化開的血跡很快被隱去了蹤跡,他看著無厭,表情冷凝,左腕一抬,錦屏靈藤以一化十,森羅萬象一樣飛馳而出。
神之嶺。
裴焱任橫公魚在自己肩頭跳著,妖身一閃便到了梨樹林前,領著無憂、鬼王及她手下魑魅二將快步穿過梨樹林行往仙源洗劍池所在的幻境。
行經梨林時,無憂忽然抬頭環顧了梨花紛落的林子一眼:“怎麽感覺這兒的妖氣有點熟悉???”
裴焱此下沒心思多問,便隻快步往前行去。
到了仙源洗劍池前,三鬼二妖看著面前仙氣氤氳的清水深池面色都有點審慎凝重。
無憂半信半疑地拔起地上一株野菖蒲丟進了洗劍池裡。
野菖蒲入水即枯,草莖轉瞬間便碎散如塵,沉向了劍池之底。
“我的天!嚇著本公主了!這和化屍水、蝕骨湯什麽的有什麽分別呀?!”
裴焱面上也浮現憂色,轉目看向橫公魚:“蠢魚……你要是不確定就別——”
“撲通——”
幾人:“……”
裴焱、無憂、鬼王幾人立時看向洗劍池內,便見鮮紅亮麗的大尾巴魚在池水裡神氣活現地遊著。
橫公魚吐了個泡泡,長長的魚鰭歡快地在水裡扇動。“魚兄魚兄!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劍撈上來!!!撈上來之後我們再一起去膳堂吃百合酥、蓮子糕、藤蘿餅、甜棗羹、翠玉豆糕吧?!!”
裴焱眼神複雜地看著它:你不要立flag,先撈上來再說!
橫公魚再朝他們揮了揮魚鰭就擺動大尾巴朝洗劍池底下遊去了。
三鬼二妖站在池邊看著它火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水下,轉眼不見。
氤氳如白霧般的仙氣一直繚繞在洗劍池上方,流散又聚起,聚起又流散。
不知過了多久,無憂縮回往洗劍池那邊伸了半天的脖子,拿小手揉了揉,抬頭問裴焱:“蠢魚下去快一個時辰了吧???”
裴焱表情已經變了。
“本公主就知道這條蠢魚不可能靠譜……”無憂瞪著已然像死水一樣的洗劍池,嘖聲道:“臭魚、蠢魚!讓它顯擺!這回把自己的魚命都顯擺沒了吧!怕不是水底下的效果更強!它這會兒已經成了一堆魚骨頭了~”
無憂沒心沒肺道:“不過那神經病煞星的劍沒能撈上來也是好事!!”
鬼王緊蹙雙眉看著洗劍池的水面,眸中憂甚。
“我……是不是不該讓它來試?”久久,裴焱見水面仍無一絲波瀾,心一點點往下沉:“留芳仙君一再提醒了無論什麽活物都不能入內。”
無憂見他語聲轉為沉肅,小小的眉頭也攏了起來,忍不住仰頭望著他:“哥……”
池邊風起又靜,忽覺寒意沁人。
裴焱臉色漸漸凝重。
妖力與仙力相撞,澎湃如颶風掀浪,梅林之內一片狼藉,滿地斷枝枯椏。
刀氣迎面劈來,白衣仙人側身避過,背上血跡將將化開即被他隱去。
錦屏靈藤一擊不中,白影又退三步。
“呵,百年即登天境劍修的孤塵仙君……”刀氣迸發,從四面八方斬向白影,闇炎君冷笑道:“不過如此!”
錦屏靈藤急旋成一圓,將白影層層護住,無數刀氣撞上藤身發出喑啞難聽的悶聲,又時而尖銳,時而粗嘎。
待到刀氣迸散,靈藤散開的一瞬,黑影手持雙刀喝聲而至,血刃又臨。
劈向白影頭頂的寬刀被一根梅枝架住一繞,劈向了身側一株梅樹,頓時斷枝四射,梅樹被劈成了兩半。
白衣仙人一甩左腕靈藤手持一根梅枝站在黑衣人幾步之外,冷冷道:“是不是不過如此,我便叫你看清楚!”
話音一落,三尺梅枝在他手中一轉,帶凌厲劍氣迎面刺來!
無厭舉刀便擋,不無諷意地看著他:“血影喝了你的血會越戰越狂,仙君以為能憑一根梅枝就擋下我手中之刀?”
“試過便知!”孤塵仙君冷面一言,靈藤側面揮去,與此同時手中梅枝凝滿仙力直刺黑衣之人喉頸。
黑影嗤之以鼻,一把抓過子刀來擋,卻於此一瞬間,面前白影倏忽無跡,無厭猛地一凜。
碎葉濺起還未落地,白影便又出現在他身後,一折梅枝襲來。
無厭回擋不及,梅枝毫不留情地從他頸側穿過,瞬息之間又出現在他側面,攜無盡劍氣揮來。
太快了!
黑影心頭不得不凜,此仙力凝身又散,散而再凝的速度已然快如分(fen)身,元神匯散之速已是不正常!
之前所刺的殘影似乎還在頸側,幾乎同時,梅枝從另一側抵上了他頸邊。
一道血痕順著黑衣人脖頸流了下來。
錦屏靈藤於他被其速驚懾的刹那間,已一把將他手中子母妖刀牢牢纏住。
白衣仙人一隻手執一梅枝抵在他頸前,劍氣迸散,似乎是即時收回了劍上殺意,留了他一命。
“你知道我丟了仙劍,所以膽敢前來尋釁是麽?”
孤塵仙君手握梅枝未動,周身寒意凜冽,冷絕道:“只可惜,對付你們這群妖魔孽障,我要殺之,無論手裡有沒有劍,易如反掌!”
一言畢,三尺梅枝在他仙力威壓下驟然爆裂,殘枝撞在黑衣人頸前,立時劃出道道血痕。
無厭眼中一震,十指竟驚得一顫。
方才情形,倘若他手中梅枝再往前送一分,自己妖刀不及阻他,便必死無疑。
臉上表情瞬息萬變,下一瞬被錦屏靈藤纏住的子母妖刀散去了刀身。
無厭緊抿雙唇看著面前一身仙力威壓既寒徹又懾人的白衣仙人。
“待日後,無厭再來討教。”
言罷,黑影一閃,即消失在了此間梅林。
待到林中強大血腥的妖氣徹底離遠,白衣仙人身子微微一晃,血色頓時在周身漫延開來。
片刻之間,已是鮮紅刺目。
他靜駐在原地許久,方能稍動,舉步往前走出一步,下一瞬便跪在了滿地殘枝之上,單膝觸地,低頭嘔出一口血來。
刹時,冷如冰霜的寒意在眼底彌漫開來。
“即便允承了,也還是訴與了旁人是麽?!”白衣仙人怒道:“妖物實不可信!便是身具人魂,也已非人!你既敢訴出,我此次對你絕不留情!”
待到日暮,洗劍池中仍無半絲響動。
裴焱抿唇半晌,一手將長袖卷起。
無憂正道:“蠢魚多半已經成渣了,我們要不把它之前說想吃的那些給帶來,撒進這水裡祭奠一下它???”轉頭便見無淵作勢要往水中跳,嚇得一躥!
“哥!!不行!”
“殿下不可!”
鬼王與無憂一左一右急拽裴焱不及,無憂猛地化出蛟尾,迎面將無淵從水面上方拍了回來!
“哥你瘋啦?!”
緊接著用蛟尾牢牢纏住裴焱,無憂不由分說地將他拖離了洗劍池旁。
“你又不是不老不死的橫公魚!再說蠢魚跳進去了都沒上來!哥你腦子抽瘋了還往裡面跳?!!”
裴焱緊擰眉,不言語。
鬼王面色沉忖,便與他道:“殿下不若再等等。”她審慎道:“若信我,便耐心等到晚上……或許,會有轉機。”
裴焱轉目看她:“什麽意思?”
無憂也道:“對啊,為什麽到晚上會有轉機???”
鬼王似是也很遲疑,便未言明。
日落月升,白梨飄香,夜風徐徐拂在洗劍池兩岸。
裴焱越等越躁,幾次拍拍無憂纏在他身上的尾巴想讓她放開。
無憂不理他:“我不!等到學院裡我就放開!”
鬼王正轉頭靜看他二人,便聞身邊魑魅二將神色一動,忽是齊聲凜道:“吾王!池水在動!”
裴焱和無憂立時轉目看向洗劍池裡。
便見水波自下往上滾出,伴隨著越來越大的水花……
翻湧的池水裡一隻人手突然向上伸出!
“我的媽!”裴焱、無憂二人嚇了一跳,齊齊往後一躲。
水中人手劃拉不停,有聲音同時冒出:“拉、拉我一把呀!!!”
鬼王目中一動,一把長(chang)槍“咻”的一聲從袖中伸出,正送到池中那隻人手裡。
裴焱、無憂便見那隻白嫩細瘦的小手趕忙抓住了鬼王送出的長(chang)槍,順著槍上之力被鬼王一把從池中拉了出來。
入眼便是一具白花花的肉體。
裴焱伸出手一把捂住了無憂的眼睛:“小孩子家的,不要看。”
那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赤身裸(luo)體的少年甩了甩頭上火焰般亮麗灼目的短發,將懷裡抱著的一柄仙劍丟在了他白嫩嫩的腳前:“哎呀媽呀累死我了!這劍怎麽這麽重!?”
鬼王看著他,眸色溫和:“《下界神獸異志》有載,橫公魚形如鯉而赤,夜化為人,不老不死,刀槍不入……看來句句屬實。”
“我屮!這屬於個魚隱私啊,竟然還被寫到書上去了?!!太過分了!!有沒有問過我們橫公魚?!!!”
橫公魚用魚鰭……不是,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接著說了:“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人樣啊,人樣太煩啦,頭上的毛經常會掉……所以我能不化人就不化人,但是魚兄這位神經病仙君的劍實在太重了!!!我在底下折騰了半天也背不動它,只能等到晚上用人形抱它上來了!”
裴焱立時低頭看向他腳邊一塵不染、仙氣冽冽的長劍。
劍身仍舊漆黑如墨,但於月光下反射著明滅清亮的寒光。
目中不由染了喜色。“好了,老子之前救你一條魚命算沒白救。”裴焱雙眉一揚,眼神熠亮地上前,一把撿起地上仙劍。
仔細看罷。裴焱伸出另一隻手重重捏了一把橫公魚臉上嬰兒肥的臉頰:“謝了。”
“我屮!好痛!!”橫公魚痛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把裴焱的手從臉上扒下來。“魚兄你快放手!而且你不是說這劍超級重要嘛!那你還不趕快去還給那個神經病仙君!!!”
裴焱揚笑:“說得是。”
此刻已然被裴焱放開的無憂兩隻大眼一瞪,盯著橫公魚某處道:“你是蠢魚?!太不要臉啦!!你竟然不穿衣服?!!!”
那娃娃臉的清秀少年一臉無所謂道:“不穿衣服怎麽了?我六百萬年來都沒穿過衣服!我又感覺不到溫度,又不冷又不熱,幹嘛要把自己包起來?!不過你在看啥???”
無憂:“看我沒有的!”
橫公魚:“……哦。”
裴焱笑看旁邊幾人道:“我先回去把劍還給孤塵仙君。”
鬼王揮手給他設了一道障眼法:“劍修的本命仙劍畢竟要緊,無淵殿下仔細帶回去。我等隨後便回學院。”
裴焱點了點頭,再在橫公魚臉上摸了一把,便一閃身消失在原地。
天境院中。
陸季疵聞到強烈血腥味推門而出。
君懷遠亦有所感,從西居內行了出來,便見白衣仙人臉白若紙,冷冷站在裴焱所宿東居門前回頭看向他二人。“無淵呢?”
二人愣了一下,怔聲回道:“師侄不知。”
陸季疵皺眉問:“小師叔臉色不好,可是受傷了?”
孤塵仙君置若枉聞,猛地推開面前東居的門大步入門,而後揮袖“啪”的一聲關上了東居的門。
“我進去等他。”
君懷遠怔色,陸季疵注意到白衣仙人滿面霜寒之色,便是連原本微見粉色的唇,此刻也是一片冷白,毫無血色……不禁擰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