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妖市回往中洲島, 二妖一仙坐於渡界船上。
花妖在左,裴焱與孤塵仙君在右。
四周霧氣繚繞,看不清周遭, 裴焱看小船那頭的花妖一臉殤楚,想來那小桃花妖剛逝, 她心中傷痛必定不想與人多言,便未打攪她。
但他心下著實激蕩, 出了桃花林上船到現在心情都難平複……就, 很開心。
轉頭看一眼換回了一身白衣、清冽出塵的仙人, 不知是冷慣了還是內心真的平穩如斯如古井無波, 他輕闔雙目, 自上船之後就未睜開過, 盤腿坐在自己身側一如往日一臉的清冷漠然淡寒。裴焱就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的臉看, 想的是隨便看看,但心裡多少有點想看出他和自己一樣的激動喜悅。
沒有嗎?
真的沒有嗎?
看得久了裴焱發現身畔仙人耳垂漸紅。
他是在練功嗎?熱氣上湧?裴焱忍不住伸手去給他摸了摸。
手剛觸及身畔仙人之耳他就睜開了眼, 轉目回看了自己:“做什麽?”眉眼微垂,眸中清清泠泠的,像有水。
“你耳朵有點紅, 我想摸摸看是不是熱的。”裴焱見他睜眼馬上露出一抹極燦然的笑,目光柔斂含喜:“不但熱還有點燙, 你是在練功?”指尖仙人的耳垂便更燙了。
白衣仙人輕輕將他的手牽了下來,不言。
裴焱看著那隻被他牽下後緊扣在掌中的手, 老臉微紅,目光閃爍了起來。有意無意往小船那頭瞄去一眼, 看花妖好像沒注意他們,就把身子微微一偏,靠在了孤塵仙君肩側。“渡界船四周好像一直有迷霧飄蕩~一點也看不到遠處的樣子……對了上方的迷霧擋的是什麽??天空嗎??”
與他相反, 白衣仙人坐得很直,任他輕倚在身旁坐姿仍舊未偏一絲。他抬頭往上看了一眼,然後道:“是夜空,和星月。”
裴焱聽了有點驚詫:“現在是晚上嗎?!明明上船的時候是白天……”
“你想看嗎?”
裴焱微怔一瞬,下時便隨意一笑,點頭道:“想看。”
未扣住身畔之妖的另一隻手凝起仙力,驟然往上一拂。
層層疊疊的迷霧突然被一道清光衝開,迷霧退散之後頭頂的夜月與星辰便露了出來。
裴焱仰首看見,眼中微一亮:“還真的是晚上了~原來這些迷霧可以被驅散。”
“嗯。”只不過要一直以仙力維持驅散它們的清光。
裴焱轉動脖子換著角度看了好一會兒:“這兒的夜空看起來和我小時候看的還是一樣的~”不過片刻他又道:“不過還是這兒看得更清楚……好像離我很近,很乾淨的感覺。”
小船不停在飄動,裴焱看向一顆很亮的星,忍不住伸手指給身畔仙人看了:“那個是不是北極星?”船走星不動,他卻還盯著天上那顆星,身子便不覺往一側仙人懷裡仰了仰,待到仙人應他所指抬頭看去,裴焱便索性仰身躺在了孤塵仙君盤坐的雙腿上。
“那是北辰。”
仙人看了一眼,轉目回他。
北辰就是北極星。
“難怪那麽亮。”裴焱愜意地躺在老婆腿上,仰首續看漫天星辰。
小船上,星月璀璨的夜空恰似天地、廣袤無垠,在仙力流轉的瀲灩清光中一片空曠和舒意。
孤塵仙君俯首垂目,眸光清淺地看他,片刻後,伸手輕輕撫了撫他垂落在自己白衣上的發。
花妖看著他們。
那顆北辰有我現在亮嗎?
臨近中洲島,便見神侍天祁已然候在岸邊。渡界船向他的方向輕輕靠了岸。
“朱顏姑娘無事便最好。”神侍與裴焱、孤塵仙君點頭示意過,便看著花妖語聲溫和地道了這一句。
隨後神侍天祁輕輕拂手,將他們三人帶去了神之境界。
兩側湍急的水聲映入耳中,長長的不見盡頭的玉石長階那頭,仍舊是金椅童聲,那方金光耀目的金座寬椅始終背對著眾人,無人能看到上神真容。
就這樣不知這花妖是怎麽看上上神的?裴焱不禁陷入了沉思。
神侍一側的花妖已然溫順恭謹地跪了下來,低頭輕言道:“小妖朱顏身為神棲峰首開靈智的花妖,既被百花尊為首,理應承擔起統領、撫慰峰上百花的責任,然因個人私事逃出中洲島,擅離職守,有負群花,更勞上神派無淵殿下和孤塵仙君前往妖市相尋,幾分魯莽輕率、肆意妄為,願受上神責罰。”
金椅那頭的上神安靜了片刻,才道:“該受的責罰你已受了……回去好好修行吧。”
花妖於此刹那抬頭看了上神的方向一眼,眼中似有潮起、似有潮落,終複平和,她慢慢垂首應了:“是……上神。”
花妖朱顏隨即起身,身上紅衣於旋身時劃過一道清晰的弧度,她背對上神隨神侍天祁化作一道金光離去。便似往日的戀慕傾心與嘶聲表白都不曾有過。
他二人一離裴焱便有感兩側湍急的水流霍然變緩,就好像上神緊崩的心弦松落了下來……不知是不是錯覺。
“此次你們尋回花妖有功,本上神便予你二人一朵鎮妖蓮和一枚風刃珠,鎮妖蓮便予仙界·洛寒州,可將收服之妖置於蓮中淨心洗性,減少殺戮;風刃珠便予妖界·無淵,可……”
裴焱愣了一下,不懂就問:“離去前上神應許的不是琳琅閣三層往下的丹藥任取一樣麽?此下因何還另有神賜?”
神侍天祁送離花妖後歸來,隨著金光流散,出現在裴焱一側,溫言開口道:“三層往下的丹藥仍舊可選,那是六界學院為神棲峰上百花答謝二位,此下則是上神所予。”
裴焱眼中閃過什麽,眉目一揚,下瞬轉目看了一眼身側站立的仙人,便道:“若然如此,無淵可不可以舍了風刃珠求請上神另一個神賜?”他說罷便深深拂了一揖:“還請上神容允。”
白衣仙人看他。便也轉身與上神拂袖一禮,垂目俯首。
“你且訴來。”
“無淵身上有一枚妖咒,便在左臂之上,名……咳……守、守身咒……想請上神改為替無淵解了此咒。”話畢,便感身旁兩側所立的白衣仙人和神侍天祁都轉目看向了自己,裴焱也有點尷尬,尤其是對著身畔白衣仙人,不光尷尬還有些臉熱。
自己身上有這麽一個咒本來就挺不正常的,現下剛剛與他心意相通就想解咒,此間意圖不言而喻。
金椅後一道金色微光驀然流轉過來,在裴焱身上環繞了片刻。
“妖界最為繁複的一種守身妖咒,咒印若發作你與碰你之人都會中妖鼎之毒肌膚寸裂而亡。”上神微微沉吟:“且多次以蛟靈印加強了此咒……難解。”
蛟靈印?裴焱一聽臉色就變。
總不可能是無憂,那看來又是無厭在自己身上動的手腳……此妖日後定不能信,必要防他。
“如何能解?”此回是孤塵仙君開口。
他問出時便好似在詢問自己身上所中的妖咒一般,使得神侍天祁又忍不住看了白衣仙人一眼。
上神沉默了許久,而後道:“本上神便賜予你一道終咒神印……”他與裴焱道:“此神印入體便如一顆木種,會化入你妖元之內生根發芽,你需每日以妖力灌溉,直至它長大。”
裴焱便愣:“不是,上神我不是想學神印報復回去,我是想解開……”
上神續道:“終咒神印是一道可抵仙、妖、魔、鬼、人五界咒術的神印功體,如能修成,會將你體內被人施予的咒印悉數噬盡,無論是妖咒、魔咒、還是仙咒、鬼咒,此後旁人再對你用咒印之術,都會瞬間被它噬盡,全無效果。”
臥槽!裴焱不由得驚愣當場。
上神你未免也太給力了吧!
語聲沉落下來,慢慢轉為耋耄老者,上神複又道:“只不過終咒神印雖厲害,但畢竟是神印,妖界之妖想要修成……不易。”
裴焱鬥志滿滿:“沒事~上神既肯賜予,無淵無論如何也會把它修成!只要上神肯教我。”
為了自己以後的性(xing)福,老子無論如何得修成!!
上神沉吟片刻,便提示道:“待它於你妖元之內生根後,雖還未長成,不能吞噬你體內種之已久的守身妖咒,但五界之內也已無咒印能害你性命……故你除了每日以妖力灌溉神印,還可尋來五界其他咒印肆意施予己身,如此可刺激它盡快修成。”上神補充道:“越是強大的咒印越能刺激神印長成,待它長成你之神印功體便也修成。”
臥槽!這意思以後自己面對咒印之類的法術完全可以有恃無恐了!
不但不必怕,還可以刺激功體修成把傷害轉換成buff,不要太爽~
裴焱笑顏一禮:“多謝上神!”
上神所坐金椅之處便猝然升起一道金光燦熠的五菱形印記,隨著兩側流水聲一滯,金色神印驀然飛馳過來鑽入了裴焱丹田之內。
裴焱立時便覺體內之力驟然充盈了一瞬,隨即迅速收攏至妖元之上,最後妖元上多出來一片小小的五菱印記,印記下似有須芽在極緩慢地延展生根。
上神再將鎮妖蓮予了孤塵仙君,便讓神侍天祁領了他二人出神之境界。
神侍天祁直接將他們帶到了琳琅閣前:“殿下與孤塵仙君於閣中三層以下自取一物便回往寢院休憩吧。”言罷便欲化金光而去。
裴焱想到什麽,攔下他問了一句:“不知道此去妖市之前,神侍予我二人看的那幅畫像是誰畫的??”
“那畫是上神予我,何人所畫,天祁亦不知。”神侍答完便溫然頷了一下首,離去。
裴焱:好吧。
之後想到自己老婆的身子和所修金蓮訣的痛苦,便於琳琅閣中拿了一瓶固元補血的丹藥。
雖然普通,但需常備,且上神琳琅閣中與人補血的藥必定是同類藥中的佼佼者。
白衣仙人隨行於他身側,並不置言,看他取了,便與他一道行出了琳琅閣。
二人行回寢院,此時已入夜,峰上無人,裴焱走著走著便牽住了他負於身後的手。
孤塵仙君轉目看他一眼,眸染溫意,微微一笑,複往前行。
至了天境院中,公主與陸季疵、君懷遠幾人皆已休憩,二人便也有意收斂了聲息入院,裴焱將他送到南居前,見他轉身便似要入屋,沒忍住,脫口而出:“親一口再走?”
白衣仙人轉目回身,看他。
月光下,六月的蟬鳴之聲隱隱綽綽,花香、木香、草香四溢。
裴焱微紅著老臉傾身過去:“我想親,讓我親一下唄?”
孤塵仙君於他仰首之際配合地俯首下來,兩唇相接,耳鬢廝磨。
久久喘息罷,裴焱滿足地退了開,眉眼皆彎,轉身回往自己的東居。“明日我再來找你。”
結果未及走出兩步,腰間已被錦屏靈藤纏住。
南居前的白衣仙人微一拂手,將他拉了回來,伸另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腰身。“一口,不夠。”言罷一把抱起面前之妖便入了南居。
裴焱於他懷中呆愣愣地抬起了頭,立時被他封住了唇。
老婆……是不是太主動了一點?
夜半拿了衣物出來浣洗的侍女紅珠看著他二人一邊親一邊入了南居內。
“……公主看到大概會暈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章綱沒有了QAQ所以在整理,更晚了……
北辰:啊,下方那是何物?!照耀在小船上,竟然比我還亮!!!
作者君:那是一隻失戀後死了妹妹還被迫成為200萬瓦的可憐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