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回王府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他一進門,親隨重陽便戰戰兢兢地迎了上來,圍著楚沉轉了一圈,確認他沒有受傷這才稍稍放了心。
大楚的皇子16歲便會離宮建府,重陽是從那個時候便開始跟著原主的。
今年原主20歲,算起來重陽跟了他也得有四年了。
剛穿過來的時候,楚沉一直很小心,生怕重陽看出來異樣,好在數日過去了,對方一直表現的很正常,楚沉這才稍稍放了心。
“太子殿下安排了大夫上門,說要為殿下診治,可把我嚇壞了。”重陽帶著楚沉進了前廳,幫他將大氅掛起來,又接過手爐放到楚沉手裡,道:“早知道會出這檔子事兒,五殿下叫爺出去的時候,我說什麽也該跟著才是。”
“泡了泡水而已,沒有大事。”楚沉道:“叫大夫過來吧。”
重陽朝家仆揮了揮手,片刻後便有人帶著大夫進來了。
“殿下可有渾身燥熱之感?”大夫一邊替楚沉號脈,一邊問道。
“偶爾會有,但並不明顯。”楚沉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便覺手腕上又隱約浮起一絲燥熱,大夫覺察到他的神情,詢問之後伸手挽起他的衣袖,便見他白皙的手腕上紅了一片。
“殿下覺得手腕燥熱,並非是因為那藥的緣故,而是救起殿下那人力氣太大,不慎傷到了殿下。”大夫從藥箱裡取出一盒藥膏,開口道:“這藥每日早晚各塗一次,過個三五日便可恢復。”
楚沉抬起手腕看了看,不由嘖嘖稱奇。
心道這畫舫上還真是藏龍臥虎,這小倌兒不僅功夫好,力氣竟然如此之大。
“那殿下中的藥可打緊?”重陽在一旁擔心的問道。
“放心,那藥看得出成色不錯,應該是顯貴之人用來助興的,對身子沒有太大損耗,殿下睡一覺明日藥力也就散盡了。”大夫寬慰道。
這五皇子倒是很講道義,沒給楚沉用什麽虎/狼之藥。
不過饒是如此,楚沉當晚也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夢到自己成了那畫舫裡玩兒捉迷藏的客人,捉住他那位蒙著眼睛的救命恩人,做了好些荒唐事。好在早晨起來的時候,那藥力的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只是一想起那位救命恩人,楚沉心裡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雖然只是在夢裡做了荒唐事,但總歸有點“恩將仇報”的感覺……
“重陽,你去一趟畫舫,幫我贖一個人。”楚沉道。
“殿下昨晚是真有入了眼的?”重陽問道。
“當然不是。”楚沉忙道:“我落水時,有個蒙著眼睛的人將我救了上來,我都沒來得及感激人家。你去打聽一下,那人會功夫,長得很周正,身材挺拔約莫比我高半個頭……找到之後替他贖身。”
“然後帶回府嗎?”重陽問道。
“呃……”楚沉想了,開口道:“讓他自謀生路吧,若是實在不行,在府裡給他安排個看家護院的閑差也行,他會功夫,力氣又大,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重陽聞言便親自帶著銀子去了長寧湖畔。
早飯後楚沉收拾了一番,換了身稍微齊整些的衣服,便去了皇宮。大楚國的皇子們除了要臨朝聽政的,平日裡無需日日進宮請安。今日是上元節,午後安排了宮宴,所以皇子們都要進宮。
而依著慣例,在宮宴之前,各個皇子都會先去給母親請安。
畢竟宮宴上母子並不會坐在一處,說話的機會也不多。
楚沉雖然帶著原主的記憶,但終究有些心虛,所以穿過來之後並未進過宮,今日倒是第一次和原主的母親見面。他在原主的記憶中得知,原主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妃子,在后宮中沒什麽存在感。
皇帝似乎也不待見這個妃子,所以連帶著原主這個六皇子也沒什麽地位。縱觀整個皇室,六皇子要地位沒地位,要名聲沒名聲,要才華沒才華,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長相了。可他的母妃容貌也很驚豔,不照樣不得寵嗎?
可見,長得好看在皇家來說,毫無用處!
楚沉進了皇宮,遠遠便有一個身影迎了上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晚給楚沉下藥的五皇子,楚燦。
“五哥,好巧啊。”楚沉一臉假笑道。
“什麽巧,我在這兒等了你快半個時辰了。”五皇子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楚沉,苦著臉道:“昨晚都是我的錯,我也沒想到三哥突然來了,這是解藥,你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吃一粒。”
楚沉:……
這人真搞笑,下完藥等人藥力都散了,再來送解藥?
“昨晚那酒我也喝了,回去之後和府中的姬妾折騰了大半夜,我記得六弟府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想來昨晚六弟是受苦了。”五皇子說的一臉情真意切,楚沉都快入戲了。
“呵呵,我還好。”楚沉微笑道。
就是昨晚夢裡唐突了那位恩人,不過今日已經安排人去贖身,也算將功折罪了……
“六弟,昨晚的事情你不會怪我吧?”五皇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怎麽會呢,五哥待我情真意切,我都記在心裡呢。”楚沉皮笑肉不笑的道。
五皇子聞言一臉感動,抱著楚沉好一會兒才撒手:“我就知道六弟不會怪我的,聽你這麽說,五哥就放心了。”
楚沉:……
他挖苦的這麽明顯,對方也能聽不出來?
也難為了貴妃娘娘,處心積慮為這個兒子謀前程。
隻不知這五皇子究竟是真的心思單純,還是扮豬吃老虎。
但楚沉心中有數,自己如今既然已經和太子結盟,總歸要和五皇子保持些距離。
楚沉應付了五皇子這出表演,匆匆去了明月居,那是原主母親容妃的住處。這明月居雖然偏僻了些,但勝在清淨,被容妃打理的很好,院子裡種了不少花草,一進門便能聞到一股花草的清香之氣。
“如今天冷了,怎麽穿的這麽單薄?”容妃見楚沉一身涼氣,不禁擰著眉頭責怪道。
“路遠,穿多了怕出汗。”楚沉道:“這會兒有太陽照著,並不覺得冷。”
容妃聞言沒再說什麽,拉著楚沉坐下,親手給他泡了一杯花茶。
楚沉看著眼前的容妃,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對方過世的早,但在楚沉記憶中,她和容妃的長相很相似,都是這般恬靜溫婉。只可惜,原主這個父親是個皇帝,並不懂得珍惜眼前這樣的女子。
“今日宮宴,你父皇著人備了好些花樣,我聽聞還安排了堯國的質子當眾表演吹/簫。”容妃道。
吹……什麽?
楚沉一口茶水噴出了大半,咳嗽了好半天。
“慢點喝,仔細燙著。”容妃幫他擦了擦嘴,又道:“聽聞質子在故國時便習得一手絕美蕭聲,據說北疆曠野的群狼,都會被他的蕭聲吸引。後來堯國國師覺得他習了妖法,這才蠱惑堯國國君將他送到了大楚做質子。”
楚沉勉強壓抑住自己對那個詞匯不健康的聯想,開口道:“那父皇為何要讓他在今日宮宴上表演吹……那個蕭?就不怕他引來群狼?”
“那不過是個傳言罷了,再說大楚京城哪來的狼?”容妃笑道。
“我聽說這個質子深居簡出,長相奇醜無比,想不到他竟然會吹……那個蕭?”楚沉輕咳一聲道。
容妃道:“質子的長相……”
她眼底不自覺露出一絲柔和,開口道:“他剛來大楚的那一年,我倒是匆匆見過一面,算起來也有六年了。他比你小兩歲,今年該十八了。”
楚沉聞言一怔,心道質子年紀這麽小?才十八!
那剛來大楚的時候,也就才十二歲。
真夠可憐的。
“今日你父皇著他在宮宴表演,無非是因為此前堯國傳來的文書,言辭過於跋扈,惹得你父皇不太高興。”容妃道:“他今日這般折辱堯國質子,不過為了一泄心中怒氣。”
楚沉聞言心道這皇帝也夠小氣的,堂堂一國之君受了氣竟然去為難一個少年。
“母妃今日怎麽想起來跟我說這些?”楚沉開口問道。
“就是偶然想起來罷了。”容妃笑著給楚沉添了茶水,又道:“今日宮宴之上,其他幾個皇子為了討你父皇歡心,定然會對質子百般刁難。母妃只希望你記住一點,得饒人處且饒人。”
楚沉聞言一怔,突然想起了昨晚太子的話。
太子要他無論如何不可惹皇帝不快,隻不知太子所指究竟與此事有沒有關系。
而且容妃為何突然對他說這些?
總覺得話裡有話。
快到了宮宴的時間,楚沉喝完了茶從容妃的住處出來。
重陽正等著門口手裡拿了件大氅,沒想到楚沉身上已經披了一件。
“到底是容妃娘娘想得周到,我倒是多慮了。”重陽將大氅收起來,遞給身邊的隨侍。
“你怎麽來的這麽快?”楚沉問道:“人贖出來了嗎?”
重陽撓了撓頭道:“我到了長寧湖畔一看,爺說的那艘畫舫早已人去船空,別說是畫舫裡的小倌兒,就連船上的夥計都不知去向。”
楚沉一愣,問道:“一夜之間人就走光了?”
“我暗自打聽了一下,沒人知道他們的去向。”重陽道:“想來是昨夜爺在那裡落了水,他們怕受到牽連吧。”
楚沉擰著眉頭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想到那沒來得及看清面目的救命恩人,心裡不由生出了一絲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