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去講經台找到永豐禪師說的玉匣子, 拇指摩挲玉匣光滑的表面,心有戚戚焉。
“少宗主。”吳拓立在樂小義身側,看了眼她手裡的東西。
樂小義沒將玉匣揭開, 直接將其收好,轉而問吳拓:“人抓到了嗎?”
吳拓點頭:“抓到了, 一名通穴境,兩個魂元境,身上都有西龍宮的黑龍鱗。”
玄天宮早就查到了埋伏在寺廟中那幾個西龍宮人的去處,樂小義也早先就派了人去抓, 趕在玄天宮人上山之前就把人帶走了。
“帶回劍神宗,讓劍影衛好好審, 問清這些人的目的。”她垂著眼眸, 掃了眼狼藉的寺院,又吩咐道, “讓人把這裡打掃乾淨,遺體都安葬了。”
吳拓立馬答應下來。
回劍神宗的路上, 樂小義一直在思考, 路途顛簸, 群山漸遠, 藏在山中的紅牆黑瓦經過今日事變,恐怕好長一段時間難有鼎盛的香火。
她吐出一口氣, 掀開車簾,對簾外的吳拓道:“給寺院投些香火錢,請工匠修一修院牆。”
吳拓不明白樂小義為何忽然這樣做,但他也沒說什麽,一一答應下來。
直至此時,樂小義才靜了心。
一路上風平浪靜, 車馬三日後成功抵達龍吟山,樂小義下車徒步上山回到劍神宗。
將從永豐禪師手中獲得的丹方交給藥尊者。
那玉匣子裡除了涅槃丹的丹方,還有一顆染了血的涅槃丹。
丹方下面壓了一封遺書,這遺書中所留,字字句句,都是永豐禪師的懺悔,這悔恨從他離開菩提禪宗那一日起,就一直伴隨著他,只有死亡才能獲得解脫。
樂小義也從這封遺書中了解到一部分真相。
原來,當初菩提禪宗失事,偷偷將姬玉樓和西龍宮的人馬從後山放進菩提禪宗的人,就是永豐禪師。
也因此,魔門中人發現他躺在血泊中裝死,卻也沒有取走他的性命。
他一錯再錯,利用榮譽和財帛麻痹自己,最終卻也不能完全自我欺騙,所以今日之前,他已下定決心,不會任由西龍宮的人暗害樂小義。
玄天宮的突然介入在他意料之外,但這結果與他預想的其實並無差別。
看完永豐禪師所留遺書,樂小義撫著額頭長歎一聲,誰能料到這個結果?她無法未卜先知,姬玉泫也不能。
一切因緣際會,每一個身上背負包袱的人,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都會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贖罪。
甚至,姬玉泫與她自己,她們都逃不開。
“北冥青帝,四魔門。”樂小義垂眼,眸子裡藏著幽邃的冷光。
樂小義寫了封信給姬玉泫,而後又傳了封消息給軒轅柔。
自軒轅柔統領六州朝廷軍後,周遭幾個皇子皆頻繁傳書給軒轅柔。
他們自以為與軒轅柔關系親近,故而以各種方式接近軒轅柔,試圖與軒轅柔合作,甚至更有野心也更狂妄的,還想直接用談判的方式從軒轅柔手中獲得六州朝廷軍的軍權。
對於這些沒有自知之明的皇子們,軒轅柔的態度十分微妙,對每一名來使都同樣親切,也同樣客氣。
不管他們說什麽,軒轅柔都笑著忽悠過去,幾個時辰的愉快聊天,談下來等來使離開軍營回過神來,才發現其實什麽合作都沒有談妥。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軒轅柔接到了來自劍神宗的邀請。
樂小義在信中沒有提及任何有關神星的消息,隻說希望有機會同軒轅柔見上一面。
軒轅柔坐鎮軍中,肯定脫不開身,便寫了一封親筆信,讓來軍營的劍影衛轉交給樂小義。
樂小義才剛下了一趟山,收到軒轅柔的書信後也沒猶豫,立即讓吳拓安排人手,第二天又下山去了。
與之前偷偷摸摸和軒轅柔見面不同,這一次樂小義去軍營時光明正大,甚至有將領夾道相迎,樂小義將劍影衛留在軍營外,隻帶了吳拓進入軍中主帳,與穿著一身鎧甲,英姿颯爽的軒轅柔見面。
“柔公主,多日未見,公主越漸意氣風發了呢。”樂小義行至帳內,朝軒轅柔拱手笑道。
軒轅柔眉眼一彎:“少宗主才是春風得意。”說完,她抬手示意一旁待命的副手,“給兩位貴客看座。”
不僅看座,還上了一壺上好的春茶,樂小義喝著茶,與軒轅柔閑聊近況,言及天下大勢,軒轅柔侃侃而談,樂小義總結了一句:“所以,柔公主其實有收復江山的野心。”
軒轅柔哼聲笑了,不置可否。
樂小義拇指壓著茶盞邊緣,問道:“柔公主可有考慮過,加入龍吟山同盟?”
軒轅柔聞言略有些驚訝:“可本公主聽說,你們的同盟只收江湖門派,與朝廷軍多有嫌隙。”
“不知柔公主是聽誰說的?”樂小義笑起來,“先前朝廷軍攻打劍神宗的時候,不是還有那麽多江湖門派站在朝廷軍這一邊,怎麽現在卻要分個你我了?”
軒轅柔亦忍不住笑了笑:“可那時領兵之將是太子不是我。”
“所以柔公主認為呢?”樂小義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在下這提議如何?”
座上的女人沒應聲,她雖然與劍神宗走得近,更是與樂小義往來頻繁,但她以前只是孤家寡人,現在手裡幾十萬兵馬,身價也跟著抬起來,做什麽決定之前必須深思熟慮,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
樂小義好像猜到她的顧慮,又小聲說了句:“倘若柔公主有加入同盟的打算,具體事宜,就讓炎刀門的嶽師姐來和柔公主洽談,你們乃昔日故友,想必更好說話一些。”
她站起來,有意無意地補了一句:“炎刀門乃龍吟山同盟的元老級勢力,嶽師姐充當炎刀門的主事,平日裡也很繁忙,若得炎刀門引薦,日後打交道也就更頻繁了。”
軒轅柔喉嚨動了動,忍住了沒開口。
樂小義似是不介意她的態度,輕輕撫了撫袖,拱手道:“叨擾柔公主了,在下便不多打擾,若柔公主有意向了,可隨時傳訊於我。”
說完,她領著吳拓轉身離去,態度從容,絲毫不見留戀。
直至樂小義走遠,軒轅柔才輕輕敲著桌面,眼裡透出些懊惱來。
竟然,被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拿捏了命門,這種感覺算不上多愉快。
樂小義離開軍營,腳步輕松。
吳拓眉頭皺起,疑惑地問了句:“這樣就走了?少宗主親自來軍營,不就是為了拉朝廷軍入夥,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放棄了?”
雖然先前朝廷軍與劍神宗有仇,但勢力與勢力之間沒有絕對的仇怨,何況當時劍神宗受襲,主事之人是太子,而今換成軒轅柔,朝廷軍與劍神宗的關系自然就緩和了。
盡管朝廷軍要加入龍吟山同盟肯定還是會遇到一些阻礙,但若是樂小義親自牽線,那些同盟中的主事應該也不會多加為難。
樂小義聽聞吳拓此言卻揚起眉毛,笑道:“我何時說放棄了?只不過略施小計,等著這條魚自動落網。”
吳拓聽得似懂非懂,隻覺得樂小義好像越來越高深莫測了,就連他都漸漸看不透樂小義心裡的想法。
樂小義擺擺手,沒細說她的想法,隻安撫道:“吳長老,莫要擔心,這軒轅柔,遲早落咱們手裡。”
只要嶽晚秋一天還是軒轅柔的命門,這六州朝廷軍就沒有道理不和劍神宗齊心。
樂小義越來越能感受到姬玉泫曾教過她的用人之術,每個人都有弱點,並且試圖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掩藏,姬玉泫就是樂小義的弱點,而樂小義也是姬玉泫的軟肋。
倘若被人洞悉了這份關系,她們行事也必然因此變得被動。
嶽晚秋之於軒轅柔,便是這樣的角色。
樂小義想想便覺得好笑,軒轅柔外表看起來放浪不羈,行事果決,心狠手辣,是個梟雄角色,但事實上心裡認定一件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吳拓沒明白樂小義為什麽心情這般愉快,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多問,便隻安安靜靜跟在樂小義身側,當個隱形人。
樂小義回到劍神宗,第一時間去藥堂詢問藥尊者那丹方研究得如何,藥尊者卻告訴她,丹方配藥雖然不算難,但這煉丹的技法,卻非劍神宗內的藥師能掌握的。
“這涅槃丹是何種品級的丹藥?”樂小義問。
藥尊者回答她:“應該是次五品。”
樂小義咧了咧嘴,這麽個只能對後天武者起作用的丹藥居然是次五品,不過想想這丹藥神異的效果,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沒有那九分毒性,想必涅槃丹甚至能達到五品的境界。
樂小義心思一動,忽然竄出個想法。
如果能改良涅槃丹的丹方,借由這丹方研製出五品丹藥,能否治得了左詩萱的父親——左岩風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