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柔竟無話可說。
“算了算了, 我認輸。”軒轅柔舉手投降,“聊正事吧。”
說起正事,軒轅柔身上氣質一變,明明還是懶散地靠坐著, 神態卻變得威儀起來, 無形中生出一種壓迫的感覺, 讓人不得不受其氣勢影響, 也跟著變得嚴肅認真。
樂小義未計較方才那幾句不痛不癢的試探, 多與此人打幾個照面就能漸漸摸清內在的規律。
人都有好幾面, 或許有些面是偽裝,藏在面具下的才是真實, 但也有些人, 好幾面都是他的真實,樂小義從無興趣將自己的注意過多地傾注在姬玉泫以外的人身上。
“說吧,找我什麽事兒?你的人從好幾天前就在到處打聽我的下落。”軒轅柔雙手交疊, 一雙頗有威力的鳳眼眼尾微微向上一提,她的表情與她的面容立即就變得鋒利起來, 充滿了不可名狀的攻擊性。
“柔公主想必已經猜到了我的來意。”樂小義依舊不急不緩。
受姬玉泫影響,她現在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總能投射出姬玉泫的影子,她們兩個互相依存的同時, 也互相改變, 樂小義就在這樣的改變中, 一點一點成長為現在的樣子。
軒轅柔也看出來了,她神態微凝,態度也比剛才更加認真。
“我想向柔公主打聽,龍都為什麽一夜之間分崩離析?上次尉遲泉重傷逃走, 尉遲氏也根基受創,怎麽這麽快就出來繼續蹦躂?他們又是如何攔截藥神谷的撫魂草的?後來去了何處?藥神谷那波人馬現在如何?”
樂小義一口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軒轅柔喝了口茶水,沒立即回答。
之所以樂小義會向軒轅柔打聽尉遲氏,是因為軒轅柔與三皇子同是從龍都貴胄,近水樓台,不論是對龍都,對三皇子,還是對尉遲氏,都應該更了解一些。
“問題一個個解決,先說第一個。”待軒轅柔理清思緒,卻不答反問,“先前姬玉泫與陳仇達成協作,以天山神墓的消息換取龍都製裁尉遲氏,這件事你是否知曉?”
樂小義聞言,點頭:“是有耳聞。”姬玉泫與她說起過。
“因三皇子從中作梗,陳仇沒有完全履行約定,姬玉泫與陳仇談崩之後,就再也不管龍都的事情。但是這件事埋下了一個隱患,你還記得上回我們在天山發現的那枚神龍璽麽?”
“記得。”樂小義點頭。
後來她與軒轅柔一起落入神墓下方洞窟,發現天佑神錄,軒轅柔便將神龍璽給了樂小義,請她謄譯天佑神錄的內容。
她對此略有不解,問道:“可此事與皇帝駕崩,龍都割裂有什麽必然聯系?”
“當然有。”軒轅柔歎了一口氣,“我懷疑是我身邊有人走漏了風聲,把天山神墓中出現神龍璽的消息抖了出去。”而且那個人,只有可能存在那日與她一起前往神龍墓的一行人中。
神龍璽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龍都皇族是神龍後嗣,受神龍庇佑,神龍璽則是龍神流於神荒浮屠界上為數不多的法寶之一,它象征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可能攜帶著神龍一脈的傳承,是權力和身份的象征。
神龍一脈之人,必然對神龍璽趨之若鶩。
當時若不是在神墓中發現了天佑神錄,神龍璽就該被軒轅柔取走了。
軒轅柔不是沒懷疑過樂小義,或許她把神龍璽交給樂小義後,樂小義用這樣的方式反將一軍,既可以不用謄譯天佑神錄,而且還能無聲無息地除掉她。
可如果樂小義真存了心思,在地底的時候,她就不會把天佑神錄上的古體字譯給軒轅柔聽。
提起這件事,軒轅柔有些感慨:“駕崩的先帝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聽到了神龍璽的消息,而且非常肯定神龍璽就在我手裡,所謂的血緣與榮寵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先帝把軒轅柔囚禁起來,逼問她神龍璽的下落。所以樂小義雖然因為尉遲泉教唆天聖攻打劍神宗耽擱了好長一段時間,沒來得及把天佑神錄謄譯出來,軒轅柔身陷囹圄,也沒功夫去催她。
但正是樂小義沒有傳信給軒轅柔,反而陰差陽錯躲過一劫。
畢竟那時候,軒轅柔的一切行動都被皇帝監管,東西真送過去會落到誰的手裡,實在不好說。
“我說東西不在我這兒,他不信,把我的寢宮掘地三尺,查遍了我所有可能接觸的人,最後不得不承認事實,東西的確不在我手裡。”軒轅柔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樂小義沒錯過她眼睛裡一閃而逝的落寞。
樂小義眉頭皺起來,她聽軒轅柔說這件事,有種奇怪的感覺。
軒轅柔注意到她的表情,問她怎麽了。
“當時有玄天宮的人在我們掉進地底之後突然闖入神墓,你還記不記得?”樂小義問。
軒轅柔當然記得此事,不過她沒明白這件事和她剛才說的那些有什麽必然聯系。
樂小義的眉頭依然沒有松開,繼續道:“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只是有些細節沒有想明白,姬玉樓的人馬來時目標明確,離開的時候撤退也非常迅速,顯然對當時那座神墓的環境提前有所了解。”
她和軒轅柔在地底並未待太久,可出來之後,玄天宮的人馬已經來了又去。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不先把神龍璽拿走,非要等到我們進去拿到神龍璽之後,再闖進神墓?”樂小義提出一個問題。
當時菩提禪宗慘劇並未過去太久,姬玉樓與尉遲氏之間還存在一些合作,而尉遲氏又和龍都皇室密不可分,這樣的大前提下,玄天宮的人卻沒有取走神龍璽,這絕不可能是失誤。
而且,那一次,玄天宮的人的目標非常明確,要殺樂小義。明明軒轅柔和樂小義兩人都進了神墓,姬玉樓派去的人手卻隻取樂小義的性命,這說明什麽?
軒轅柔也意識到這一點,眼神微凝:“你是說……神龍璽可能是姬玉樓故意留在裡面的?而且他們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我?”
樂小義點頭,繼續推測:“既然他們要殺我,說明從一開始,他們就設計好了你能拿到神龍璽,只是陰差陽錯我們掉進地底,避開了他們的襲擊。”
“但是在此之前,你已經拿到了神龍璽,姬玉樓那一次襲殺失敗,後面姬玉樓的人都沒出現,足以說明殺我僅僅只是個幌子,他們自以為計劃萬無一失,卻絕對沒想到,你會把神龍璽交給我。”
軒轅柔忽然沉默下來,若樂小義不細說,她還真沒注意到這個可能。
“可如此說來,他們的目的是什麽?”軒轅柔不知不覺順著樂小義的思路往下想,“難怪父皇那麽肯定神龍璽就在我手裡,這件事很有可能是我哪位皇兄夥同姬玉樓一起給我下的套。”
可事實上,軒轅柔在龍都皇宮中從未表現出任何鋒芒,何況她又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她那些兄長都認為她是給自小嬌縱卻一無是處的小公主,又怎會故意設這樣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局針對她。
忽然間,一道靈光閃過軒轅柔的腦海,令她臉色一變。
樂小義敏銳地注意到軒轅柔的變化,向她投去疑問的目光。
“我想起來一件事。”軒轅柔道,“我從姬玉泫手裡拿到天山神墓的線索之後不久,我書房的東西被人動過。”
當時她回到書房,發現桌上的文書翻過兩頁,書房中重要物件並未丟失,她便以為是風吹的,並未在意,可方才她突然想起這件事,立時感到不同尋常。
翻動文書的不是風,而是人。
有人發現了她的秘密,所以她也成了需要被清理的障礙之一。
被蒙在鼓裡這麽久,想想軒轅柔便覺得背脊發寒。
若不是皇帝突然駕崩,給了她可乘之機,或許她已經死在皇宮裡。
樂小義的臉色也不好看,可左思右想沒有結果,她便把話題重新繞回去:“先說你受困之後是怎麽逃出來的吧,我們一起找找線索,說不定能有發現。”
軒轅柔從回憶中抽回注意力,轉頭神態莫名地看了樂小義一眼。
隨著接觸增多,她越來越發現樂小義身上有許多奇妙的特質,就如心細如發,思維嚴密,總能從細微之處發現一些尋常人難以注意的線索。
不論是之前天山神墓之行,還是今日這一場閑談。
姬玉泫到底多有先見之明,能在樂小義微末之時就看見她平凡的外表下藏的真金。
樂小義注意到她的視線,但她神態平靜,坦然接受了軒轅柔的打量。
來這裡之前,她其實沒打算和軒轅柔多麽深入地探討這些事,但在聽軒轅柔講述她在龍都經歷之後,樂小義突然改了主意。
之所以對軒轅柔說那麽多,是因為軒轅柔從受困於龍都,再到後來先帝駕崩,她帶人逃了出來,從始至終,未將神龍璽就在樂小義身上的事情抖出來。
或許軒轅柔顧忌著抖出此事務必要提及天佑神錄而引人懷疑,但天佑神錄到底是身外之物,命都沒了,要這神錄有什麽用呢?
許是樂小義方才一番推斷解了軒轅柔的困惑,軒轅柔對樂小義的防備心又降了一些,她沒猶豫,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題。
“我被父皇困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裡,父皇一心要找到神龍璽,因此疏忽了皇子們私下愈演愈烈的爭鬥。”
“救我的是太子,他派人將我從宮中偷出來,一路護送我南下,我離開皇宮之後不久就聽說父皇駕崩,具體是誰動的手,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