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本不想答話, 但此事既然由蘇聽雲接手,便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她的權益,如果她不配合, 就算蘇聽雲想幫她,也非常難做。
她冷冷掃了張廷灃一眼, 遂對蘇聽雲道:“我之所以知道鄭師兄體內有邪祟,是因為我有一件能感應到邪祟之氣的法寶在身, 先前在擂台上, 鄭師兄以血魂攻擊我時, 便是法寶替我擋下那一招。”
“這血魂奇詭, 可寄居於修行之人魂魄上, 方才邪祟顯形,沒有及時斬殺,已將之觸怒,要再激出,很是困難, 但也並非毫無辦法。”
樂小義冷冷開口:“邪祟既寄居於人體, 其宿主若有性命之危, 邪祟自身也會遭受重創,故而鄭師兄若在生死一線間, 邪祟會迫於無奈現身相救,方可見其形。”
蘇聽雲側頭思量此法是否可行,而張廷灃已然暴怒, 高聲喝道:“荒謬!什麽生死之間,說得好聽,可若沒有邪祟護體,奪兒豈不是命懸一線?!稍有不慎就再無轉圜的可能!”
樂小義神色漠然, 波瀾不驚地反問:“要驗證邪祟只有這一個辦法,難道張長老認為,以你的修為和實力,連是否真下殺手的度都控制不好?”
要驗證樂小義的說法,隻可能是張廷灃自己動手,鄭奪已然傷重,張廷灃不會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做出可能傷害鄭奪的事,就算蘇聽雲也不行。
張廷灃被樂小義擲地有聲的質詢逼退,蘇聽雲也轉頭看向他:“若張長老無法施行,便讓戒律長老來做。”
蘇聽雲這話逼得張廷灃不得不做出選擇,與其讓戒律長老出手,他更相信自己一些。
臉色青白交加,猶豫片刻後,張廷灃終於退讓:“老夫親自動手。”
蘇聽雲聞言,立即吩咐眾人散開,樂小義和天字影衛長也退到大殿邊緣,張廷灃看著鄭奪慘白的臉色,神情幾度糾結,好一會兒才猛一咬牙,一掌拍向鄭奪天靈。
掌風呼嘯,轉瞬即至,手掌距離鄭奪天靈僅僅半寸時,張廷灃動作一頓,沒有任何邪祟現身。
他一雙眼睛充斥著濃濃的血色,轉而憤怒咆哮:“根本什麽都沒有!”
樂小義冷言嘲諷:“前輩沒有殺心,何能讓邪祟感覺到威脅?”
張廷灃盯著樂小義看了半晌,仿佛要將她的臉盯出兩個窟窿,片刻後,他恨聲道:“樂少宗主,若奪兒有個三長兩短,卻並無你所說的邪祟現身,我張廷灃必登門劍神宗討個說法!”
樂小義絲毫不懼:“悉聽尊便。”
張廷灃再無話可說,他深吸一口氣,再給一掌,這一次他狠了心,掌風擊中鄭奪天靈前一瞬都未收手,他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但凡鄭奪此次受一點傷,他必然要讓樂小義償命!
然而,他的手掌沒能直接拍中鄭奪,一股詭異的力量拖住了他的手掌,將他的胳膊彈開,鄭奪的天靈處則有一團暗紅色的血霧凝結,形態如貓似虎,正是那邪祟顯形的模樣。
“抓住它!”樂小義眼神一利,抬高聲音喝道。
就算她不說,張廷灃也明白了關鍵,反手又是一掌攻向那團血霧。
溯源境巔峰修為一掌摧枯拉朽,那血霧中所藏的邪魂雖然厲害,卻遠遠不及張廷灃,他一把抓住邪魂,將它從鄭奪的身體中強硬地拽出來。
血魂在張廷灃手中激烈掙扎,可它的掙扎於事無補,眼看那邪魂就要被張廷灃一掌捏碎,樂小義突然開口:“張長老且慢!”
張廷灃動作一頓,斜眸看向樂小義,目光中透著股詢問的意味。
確定鄭奪的確被邪魂附體,張廷灃對樂小義的懷疑之心稍稍降低了一些,但他依然不能完全相信樂小義。
面對張廷灃的質疑,樂小義並不露怯,坦然道:“這邪魂實力不低,既出現在蓬萊仙境,而且附身於鄭師兄,張長老就不奇怪此物究竟從何而來?晚輩以為,當忍一時之氣,將此物暫時拿住,好生調查一番,再做決斷。”
如果不是想弄清楚邪祟來歷,樂小義根本不想和張廷灃說這麽多,但這段時間奇詭之事繁多,此事如果不調查清楚,她自己也可能遭受牽連。
“樂少宗主所言極是。”蘇聽雲接話道,“這邪魂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在鄭師兄身上待了多久?為什麽這段時間以來,竟無人發現端倪?若就此將邪魂損毀,這些問題就得不到答案了。”
張廷灃臉色陰晴不定,但在蘇聽雲的注視下,他放棄了直接消滅邪魂的打算,道:“可這邪魂實力頗強,若無五品以上的禁魂符,難以將之囚困,若是不慎放跑了,可就得不償失。”
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可就算是蘇聽雲,要尋到五品禁魂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五品禁魂符,我有。”
蘇聽雲愁眉不展之際,樂小義突然開口。
她從袖間取出一枚黑色紙符,雙手遞給蘇聽雲:“此乃先前天山神墓降世之時,我在天山上偶然所獲,雖知其價值貴重,卻沒什麽實質的用處,蘇師姐若是有所需要,這張符便拿去吧。”
自樂小義來到蓬萊仙境,承蒙蘇聽雲處處關照,她早就想拿點什麽東西向蘇聽雲道謝,但一直找不到機會,這個當口,張廷灃提及禁魂符,她便想起來這件事。
蘇聽雲一臉意外,顯然沒想到樂小義居然能拿得出這樣的寶物。
不過,她眼中的驚訝隻一閃而逝,遂向樂小義道了謝,將禁魂符接過來,轉交給張廷灃。
張廷灃一手抓著邪魂,一手拿著禁魂符,竟無話可說。
方才他將樂小義當做仇敵看待,樂小義卻不計前嫌,還拿出五品重寶,他感覺自己一張老臉都要被樂小義撕下來了。
“今日是老夫衝動了,樂少宗主,老夫不會白拿你的東西,便承諾你三件事,往後樂少宗主但有用得到的地方,老夫在所不辭。”
張廷灃說完,左手將真氣灌入靈符,靈符上自行伸出幾條藤蔓,縛住那邪魂的手腳,將之拽入符中。
邪魂已除,但鄭奪昏迷未醒,蘇聽雲對張廷灃道:“今日之事事出有因,既是邪魂作祟,鄭師兄也是遭受牽連,便先回去養傷,但是……”
張廷灃靜靜站著,聽蘇聽雲把話說完:“鄭奪之過因邪祟而起,但張長老之過,又如何說?”
鄭奪修邪功,當眾欲殺樂小義,都可以推到邪祟身上,但張廷灃在明知鄭奪做了錯事之後,依然對其百般袒護,這樣的行為,比之鄭奪更加惡劣,不能輕易罷休。
張廷灃歎了一口氣:“不論少島主如何安排,老夫都接受。”
蘇聽雲好言相勸:“這一次鄭奪逃過去了,可若下次,他依然犯錯,次次張長老都要替他扛嗎?”
“老夫回去會好好教導他,斷不會再有第二次。”張廷灃下了決心,若繼續心慈縱容鄭奪,只會害人害己。
得了張廷灃的保證,蘇聽雲松了一口氣:“便請張長老與鄭師兄三年內於竹苑閉門思過。”
張廷灃躬身一拜,將禁魂符交還給蘇聽雲,道:“遵少島主令。”
說完,他抱起鄭奪要走,樂小義突然出聲:“張長老請留步。”
張廷灃回頭看她:“樂少宗主還有何事吩咐?”
“晚輩想知道,是誰將晚輩去玉風殿的消息告訴張長老的。”樂小義目光如炬。
她與郭玉柏見面基本無人知道,僅後來不知何人派出的探子跟蹤她,樂小義那時就猜到,肯定有人要借機生事,方先一步將郭玉柏送給她的茶拿去雲霄殿,還不讓蘇聽雲聲張。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張廷灃,但她原本與張廷灃毫無交集,甚至還因她救過燕清,張廷灃就算與她不熟,也不至於一開始就心生敵意,特地派人跟蹤她這一個小人物。
今日,張廷灃在鄭奪受傷這件事上的反應和他對樂小義鮮明的敵意都透露著蹊蹺。
這種種跡象讓樂小義不得不生出一個想法來:有人在背後挑撥離間。
張廷灃腳步一頓,蘇聽雲也看向樂小義。
樂小義的話在他們腦海中轉了一圈,他們立即明白了樂小義是什麽意思。
張廷灃眉頭微皺,猶豫了片刻,方道:“是王晏承。”
王晏承?
蘇聽雲神色一沉。
“若無他事,老夫便先告退。”張廷灃帶著昏迷的鄭奪走了,樂小義和蘇聽雲則面色沉凝地留在大廳之中。
“我記得,樂師妹來時,曾在島外碰見雷虎灣的人,彼時這批人馬要擒燕清,王晏承也在場,是不是?”蘇聽雲轉過頭來詢問樂小義。
樂小義臉色不太好看,蘇聽雲一開口,她也聯想到這件事,心裡升起一陣很不舒服的感覺,聞言愣了一下才點頭:“確有此事。”
她話音剛落,一位長老突然快步走進雲霄殿,看了眼樂小義後,附在蘇聽雲耳邊道:“少島主,方才有人來報,渝亭居外桐木林內發現了一具島上弟子的屍體,來報弟子說,是王晏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