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 玄天宮少宮主和劍神宗樂少宗主到了。”藍棲走在前面,立於石階之下,拱手向亭中之人稟報。
亭內女子放下手中書冊,長袖一拂, 垂在涼亭門前的簾子輕輕掀起, 容姿俏麗的女人現身,笑吟吟地與姬玉泫對視一眼。
“少宮主, 多年未見, 別來無恙,修為又上升了不止一層。”
姬玉泫臉上沒什麽表情, 倒是石刹愣了片刻,方意識到,原來姬玉泫和石月婉早些年便相識了。
“聖女大人兢兢業業, 玉泫當然不可有所懈怠。”姬玉泫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微笑, 眼底卻藏著兩分警惕和戒備。
石月婉哪裡不知剛才她和樂小義對視那一眼被姬玉泫發現, 恐怕姬玉泫是以為自己看上了她懷裡這姑娘,方在一瞬間抱有前所未有的敵意。
她沒解釋什麽,隻與姬玉泫隨便寒暄兩句, 遂抬起左手, 對她們道:“二位, 請入亭中小敘。”
除了姬玉泫,沒人發現剛才那一點小小的動靜, 連石刹也毫無所覺。
石月婉親自引著姬玉泫步入亭內, 藍棲留在階下看守,石桌上安置著一隻小爐,此時爐上正燙著開水,石月婉洗茶沏茶, 以上好的月竹香待客,濃鬱卻清新的茶香環繞在涼亭中,沁人心脾。
樂小義和姬玉泫相鄰坐著,身上像沒長骨頭似的,沾著椅子便想趴下,但有外人在,她臉皮再厚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地睡覺,只能輕輕倚著石桌,勉強打起精神來聽姬玉泫和石月婉說話。
這位月神教的聖女,不簡單。
此前樂小義隻聞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見,方覺見面更甚聞名。
此女容貌自不必說,因月神教教義,她臉上戴著一層薄薄的面紗,隱約能看見幾分柔和的面部輪廓,大致辨識她的面容,露在面紗外的一雙眼睛勾魂奪魄,比之姬玉泫的妖媚又是另外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若說姬玉泫像盛開與荊棘叢中的鳶尾,曼妙多姿,變幻莫測,那麽石月婉則像這潭中清冷的月色,有種不可褻玩的聖潔之感。
但不管哪一種,都是極致的美。
這還是樂小義第一次看見能在容貌上與姬玉泫平分秋色的角色,盡管她身邊友人大都容貌出眾,但在樂小義心裡,美和美之間也有區別,姬玉泫就是墮入凡間的妖神,詭魅多變,又容姿驚天。
不過,同樣是姐妹,秦幼淵和秦韻還是有幾分相像的,但石月婉與石刹,真是半點相似之處也找不到。
如果石刹聽見了樂小義的心聲,指不定要氣得眼歪嘴斜,叫人狠狠揍她一頓。
石月婉開口,對石刹說:“小刹,你且去一趟我的書房,把今晨從北海送來的東西拿過來。”
小刹?樂小義拿起茶水要喝,突然被這稱呼驚住,險些一口茶全噴出來。
姬玉泫面色亦有幾分古怪,石刹難得紅了臉,惡狠狠地瞪了眼樂小義和姬玉泫,轉身面對石月婉時又變得乖巧馴服:“姐姐稍候。”
石刹轉身出去,姬玉泫輕抿一口茶,唇齒留香,似是不經意地提起:“石姑娘與聖女的關系當真親厚。”
石月婉笑:“那是自然,小刹自幼父母雙亡,便由我帶在身邊,大事小事都是我親自過問,她自與我最為親近。”
言下之意便是,盡管石刹流落大禹兩三年,可不會因為姬玉泫幾句話,就被收買。
姬玉泫裝作聽不懂石月婉這話裡的意思,笑吟吟地說道:“既然聖女和石姑娘的關系這般好,那玉泫便不藏著掖著。”
“我頗為欣賞石姑娘的才能,有意請她入玄天宮,可擔分堂堂主之職,此前與她提了一句,石姑娘隻說考慮,卻未答應,便想著,要不聖女大人幫我問問?”
不知怎地,樂小義聽著這話,總覺得姬玉泫是臨時起意,故意拿這話出來說,但她的目的,樂小義又不得而知。
石月婉擺弄茶具的手果然一頓,婉言道:“以小刹的修為,想必尚不足以統領玄天宮的一處分堂,姬姑娘這般看重小刹,是小刹的榮幸,但所謂能者居其位,小刹不應,想必也是自認能力尚淺,姬姑娘可另找人選。”
姬玉泫心裡發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勸說:“聖女大人與石姑娘都過於謙遜,玉泫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頗有幾分自信,修為事小,石姑娘的潛能既天賦才是我所看重的,玉泫愛才心切,聖女不若替玉泫勸石姑娘兩句?”
石月婉給樂小義和姬玉泫面前的茶盞中添了水,聞言無可奈何,見招拆招:“小刹雖然是我的妹妹,但我平時對她的決定並不多加干涉。”
說完這句,似乎覺得直接拒絕姬玉泫的要求不妥,她又補了句稍有轉圜之意的說辭:“若姬姑娘實在看重小刹的才能,待會兒等小刹過來,你便與她直說,有我在,她自會參考我的意見。”
“如此甚好。”姬玉泫樂呵呵地應下來,樂小義朝她瞅了眼,不太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石刹來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沒一會兒,亭外簾子重新掀起,石刹手裡捧著個木盒子走進涼亭,將木匣輕輕置於桌上,推到石月婉面前。
就在這時,姬玉泫忽然開口:“石姑娘,先前我與你說請你留在玄天宮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石刹一臉疑惑,上次不是已經拒絕了嗎?
不等她開口,姬玉泫又道:“方才我與你姐姐說起此事,她亦覺得玄天宮是個不錯的去處,你可要再考慮考慮?”
石刹一驚,轉頭瞪圓了眼看向石月婉。
石月婉手中杯夾抖了下,險些把一碗茶水打翻。
她怎麽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
樂小義也對姬玉泫信口胡謅的能力歎為觀止,前面後面兩句話,根本不是同一句,但如果粗粗一聽,好像又有點這個意思。
石月婉被架住了,小聲清了清嗓子,若這時說自己方才根本沒打算幫她勸石刹,就相當於打自己的臉,變相承認自己剛才是在借用話術忽悠姬玉泫。
豈料一山更比一山高,論不要臉,沒人比得過姬玉泫。
樂小義想笑又不敢笑出聲,憋得臉都紅了。
她算是看出來,姬玉泫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故意找茬呢。
觸怒玄天宮少宮主,似乎不是件好事。
石月婉無奈,自己方才應對失策種的果,只能自己設法圓回去,便順著姬玉泫這話點頭:“少宮主說得沒錯,玄天宮是個好去處,不知小刹你對自己可有自信,能否勝任分堂主之職?”
石刹隻覺得莫名其妙,沒給自己留任何余地,直截了當地回答:“我覺得我不能勝任,少宮主另請高明吧。”
姬玉泫翻了個白眼。
得,石刹護她姐姐護得跟什麽似的,只能到此為止了。
石月婉卻仿佛扳回一城,愉快地勾起嘴角,故作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假意勸道:“少宮主也是一番好意,看重你的天賦,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做不好呢?”
石刹便道:“我對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等日後修為精進些,再為少宮主分憂吧。”
話已至此,沒什麽好多說的了。
石月婉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打開桌上的木匣子,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姬玉泫:“既然小刹不願,那我做姐姐的也不願勉強她,相比讓小刹去玄天宮,興許另外一件事少宮主更感興趣。”
“哦?”姬玉泫疑惑地挑起一側眉毛,她本也只是一時興起,玩鬧一下,並非真的要找不痛快,便也點到為止,從石月婉手中接過書信。
書信拆過,將信紙拿出來前,姬玉泫想到方才石月婉的言語,眼神略略閃爍。
隨即,信紙攤開,她得以看清裡面的內容。
北海霍氏。
——霍氏祭血肉之軀,通九霄雲天,半年內,萬人滅盡,主家後嗣隻余一人,修通靈術,掌魔神血。
姬玉泫瞳孔一縮。
信中提及主家後嗣,無疑就是從樂小義手中換走心頭血的霍燁。
半年之內,將族中萬人當做祭品供奉給魔神,好狠毒的心腸。
樂小義的心頭血落在此人手中,可謂懸梁一劍,隨時都可能危及性命。
短短一行字,看得姬玉泫頭皮發麻。
樂小義目露疑惑,試圖瞅一瞅信上的內容,卻被姬玉泫避開了。
姬玉泫嗔她:“你一天天的,好好養傷就行了,別再操心別的,不給你看。”
“哦。”樂小義撇嘴,不看就不看。
樂小義往桌上一趴,打了個呵欠,又想睡覺了,這次受了傷回來,她的身體好像更差了,一日更比一日困,整天沒什麽精神,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