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對方修為較之樂小義高出許多, 故而不能像先前卜算懷法行跡之時一樣捕捉到確切的位置,陰陽魚在空中翻騰幾下,模糊圈定了一個大致范圍。
樂小義見狀, 吩咐劍影衛的人手在陰陽魚鎖定的區域內地毯式搜索, 劍影衛領命退下。
又問了這管事之人幾句, 天機神算不僅能用於卜算因果, 還能辨析話語真假, 這位管事修為不低, 樂小義無法直接判斷他言語的可信度, 但能通過側面觀察此人說話時的神態, 氣息, 推測他有沒有說謊。
問不出什麽東西, 樂小義便擺手示意此人退下。
遣人守著這處密道入口, 樂小義自己亦領著吳拓及數名劍影衛追查孫奉蹤跡, 追出半裡路,前面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轟隆之聲遠遠傳開,劍影衛已與孫奉交上手。
然而顧及著孫奉手中劫持的人質,劍影衛行事束手束腳, 樂小義沒有下令, 他們便不敢全力出手,唯恐傷到人質, 他們到時候沒法交差,於是只能將孫奉團團圍住, 等樂小義過來再做決定。
樂小義與吳拓趕至交戰現場,方圓數裡范圍內的內門弟子都被遣散,孫奉被劍影衛困在一座小院內, 已成甕中之鱉。
即便如此,樂小義的臉色依然很不好看,懷法被孫奉擒在手中,經過先前這麽一鬧,已有不少人知道懷法在劍神宗,此後還會有接連不斷的麻煩找上門來,硯竹主持犧牲自己,為了藏起懷法蹤跡所做的努力功虧一簣。
樂小義已第一時間下了封口令,劍影衛自不必擔心,但如果有一點風聲放出去,內門弟子長老都要面壁。
孫奉似是篤定樂小義不會輕易動手,他一隻手提著懷法的衣領,眼珠子還在亂轉,思考著脫身之法。
可他沒料到的是,樂小義二話不說就抽出思泫劍,沒給孫奉任何狡辯的機會,直接一記斬龍訣,驚得孫奉亡魂皆冒,背後出了一層冷汗,慌不迭地退開。
樂小義臉上露出冷笑,她就猜到這人根本不敢拿懷法的性命當兒戲。
神星傳承在懷法手中,沒有拿到傳承法典,他不能讓懷法死了。
孫奉的節奏被樂小義打亂,行動立即就露了破綻,在旁伺機而動的劍影衛當即蜂擁而上,一人一劍,很快將孫奉製伏。
“把他送去審訊。”樂小義輕撫思泫劍劍身,收劍入鞘,“和上次抓到的幾個西龍宮的人一塊兒審。”
吳拓應聲,轉身要去安排,忽然從孫奉身上掉下一塊鐵牌子。
劍影衛撿了那塊鐵牌送到樂小義面前,樂小義冷眼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哦,不是西龍宮,是玄天宮?”
孫奉被兩名劍影衛合力壓著肩,聞言用力掙扎兩下,沒能掙脫,兩把冰冷的劍按著他的腦袋,讓他根本無法抬頭,可他還是揚聲高呼:“樂小義,走著瞧吧!少宮主會為我報仇的!”
製伏他的劍影衛拽著他要走,卻被樂小義揮手攔下。
樂小義稍稍歪了下腦袋,嘴角揚起的弧度更高了,她示意劍影衛松開孫奉的腦袋,令他得以抬頭與自己對視。
她笑了笑,彎起眼,語速平緩地問他:“把剛才那句話重複一遍?”
孫奉隻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不能輸了氣勢,所以樂小義說完,他立即揚著脖子高聲喝道:“少宮主會為我報仇!”
樂小義抿起唇,強壓嘴角的笑意,盈盈然道:“那就讓你們的少宮主快些來,上次她跑得太快了。”
孫奉對上樂小義那一雙笑吟吟的眼睛,陡然間被她眼底燃起的幽邃火光掃中,肩膀猛地一震。
樂小義啞然失笑,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聊,這種事情居然也要跟他計較。
她朝吳拓使了個眼色,吳拓心領神會,讓劍影衛把孫奉拖下去。
救下懷法的劍影衛替她探看了傷勢,沒一會兒懷法就醒了過來,見四周圍滿了人,環境也不是她意識消散前的樣子,不由目露疑惑地看向樂小義,問道:“這是哪兒?”
“劍神宗內門。”樂小義回答她,見其氣色不錯,便又上前兩步問道,“不知師姐何故離開禁地,與人去了青松林?”
懷法像是不清楚狀況,神態有些愣怔,樂小義問完過了一會兒,她才從袖口掏出一塊絹帕,遞給樂小義過目。
——硯竹留有遺書,到青松林來取。
樂小義:“……”
懷法受傷之後不僅情緒起伏消失,連辨別是非的能力都變得十分單薄,若是放在以前,如此顯眼的伎倆根本不可能引懷法上當,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張破綻百出的絹帕,引著懷法出了禁地,險些落入敵手。
可這也側面講明了神星傳承影響了懷法的神智,一旦消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樂小義搖頭歎息,替懷法醫治內傷迫在眉睫。
“請師姐先隨我回禁地。”
藥尊者已在禁地等候多時,樂小義領著人一來,他又替懷法查探一番,確認今日沒有再添新傷,立即就安排懷法服用涅槃丹,開始治療。
治療需要足夠安靜的壞境,樂小義加派了人手護住禁地,連她自己也沒有參與治療過程,帶著吳拓到禁地外靜等。
沒等到懷法傷複,倒是對孫奉的審訊有了進展,盡管此人一口咬定他是玄天宮的人,聽從姬玉泫的安排,然而事實上,他身上除了那塊玄天令,其他什麽也沒有,乾乾淨淨。
這正好印證了樂小義的猜測,所以她提前和劍影衛打過招呼,孫奉絕不可能是玄天宮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個行事小心仔細,兩百年未被人拆破身份的長老,怎麽可能隨身攜帶玄天令執行任務?
答案只有一個,他想栽贓玄天宮。
玄天宮樹敵頗多,但會行這種小人之計,又在這場爭端中獲利最多的,無疑正是西龍宮。
此事恰好涉及懷法和神星傳承,樂小義想不懷疑都困難。
孫奉太想栽贓玄天宮,又被樂小義暗中以鴻蒙劍心之力震懾,遭受審訊之時話語中多處紕漏,還吐露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梅如君?”樂小義眉頭皺起,“你沒聽錯?”
前來稟報的劍影衛言之鑿鑿:“不會錯的,屬下親耳所聞,這孫奉的上線是梅如君。”
所以,他說自己是玄天宮的人,也並非完全說謊。
樂小義的臉色沉得可以擰出水來,她眉頭緊鎖,喃喃道:“可梅如君被關押在劍牢之中已逾兩年,怎麽還會能和牢外之人聯系?我們的獄卒中竟也有他們的內應?”
若真如此,就太可怕了。
經歷了數輪清洗,依然沒能刮乾淨這些跗骨之蛆,不知不覺間,連這麽底層機密的地方都被滲透了,那劍影衛又是否真正信得過?
其人伏在地上沒應聲,便算默認了樂小義的猜測,樂小義閉上眼呼出一口氣,表面的光鮮亮麗抵不過暗中的衰敗腐朽,此次神星之變,必然激發更大更深的矛盾。
她以為早就被踢出局外的梅如君這兩年裡竟然從未間斷獲取外界的情報,這一消息給樂小義帶來的衝擊難以言喻。
她以為梅如君只是背叛了姬玉泫,短暫地和西龍宮有過合作,卻沒想到,直至今日,她依然是西龍宮的走狗。
“等這邊事了,我親自去會會她。”
說這句話的時候,樂小義面色雖冷,眼神卻很平靜。
釘子都是見一個拔一個,當初遺留的恩怨,從未真正了結,既然舊事重提,樂小義不介意賞臉見一見這個瘋子。
“是。”劍影衛拱手告退。
樂小義長出一口氣,把玩著手中兩枚銅錢,見其一上一下在空中翻躍,仿佛有無數因果糾纏在它們身上,密密匝匝地交織著,理不清頭緒。
線索越多,時局越亂,天下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崩盤。
雲層壓了下來,樂小義抬頭望天,這個季節本就沒有幾個清朗的好天色,這會兒雨將落不落,朦朧的山霧籠罩在天地之間,遠處群山入眼,都想著了一層灰衣似的。
一聲雷鳴響過,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少宗主,懷法法師的傷治好了。”藥尊者在樂小義跟前駐足,“可懷法法師現在進入了一種玄奧的狀態,吾等難以與她溝通,還請少宗主親自去看一看。”
樂小義與吳拓對視一眼,遂跟隨藥尊者走進禁地,遠遠便瞧見一抹金光,被禁陣遮擋,沒有投射到遠方。
懷法盤膝坐著,地面一圈蓮花狀的紋印,口中誦念玄奧的經文,乍聽之下,的確是不懂的。
樂小義將將走近,一直默默誦經不理會外界之事的小尼突然睜眼,眸中金芒一閃,方啟唇道:“樂師妹,劍神宗內,另有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