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派人接應的。”樂小義歎道, 轉頭看向吳拓,“吳長老以為,這一趟,何人去比較合適?”
“不如就讓老夫前去吧。”吳拓平靜地回答, “老夫願為少宗主分憂。”
劍一有溯源境修為, 連他都受了傷沒辦法將鄭伏余心二位長老平安帶回, 劍神宗裡其他人去也同樣凶險, 雖也有別的溯源境長老, 但吳拓作為樂小義的心腹,行事自是要方便許多。
樂小義點頭:“如此, 便拜托吳長老。”
吳拓拱手, 又道:“近兩日,便請少宗主將劍九帶在身邊吧,她的修為應該在前不久又有所突破, 雖年輕了些,稍許差強人意,但比之其他人, 勉強算是得力。”
他所說的劍九便是樂小義放在左雲琴身邊的阿九, 阿九前陣子又有突破,已至通穴境, 在同一修為層次的劍影衛中, 阿九的年紀是最小的,而且早些年就跟過樂小義,算是信得過的人手。
盡管劍神宗已經歷數次血洗, 上次劍酒會,又將最後一批玄天宮人馬也都連根拔除,余下的都是可信任的人, 但能同阿九這般年紀輕輕又有足夠資歷的,卻沒有幾個。
樂小義想了想,吳拓這話,比起建言,更像提點。
阿九也算驚才絕豔之輩,還是祁劍心的師妹,放在左雲琴身邊固然可以看護左雲琴的安危,卻也的確屈才了。
心中有所決意,樂小義點頭答應:“好,吳長老且放心去吧。”
吳拓走後,樂小義旋即就去尋左雲琴。
阿九聽聞院外腳步聲便替樂小義打開院門,樂小義入院後腳步稍頓,在她身側立了一會兒,忽然道:“阿九,取下面具。”
阿九愣了下,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即執行了樂小義的命令。
她單手拿著面具,神情古井無波,沒有任何因樂小義行徑古怪生出的疑惑,平靜而自然地站著,等待樂小義下一個指令。
樂小義便問她:“我將你安置在我娘身邊,你可有覺得不滿過?”
阿九語氣淡然地回答說:“屬下身為劍影衛,天職當是服從。”
她本就不該有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情緒,任何境遇她都能坦然接受,就算樂小義安排她去內勤處刷馬,她都毫無怨言,何況,左雲琴平易近人,待她不薄,縱使沒有歡悅期待,也不會心生不滿。
樂小義沉吟片刻,又道:“把面具戴上吧。”
對於她如此古怪的要求,阿九沒有半分遲疑,又把面具重新戴好。
左雲琴正在屋內看書,雖透過窗戶注意到樂小義來,但因樂小義在與阿九說話,她沒有貿然出聲打擾,見兩人聊完,樂小義往院內走,她才起身,推門出來。
“女兒給娘親請安。”樂小義拱手一拜,左雲琴慈和地笑著,邀著樂小義進入落座。
院裡侍立的下人立即為二人斟茶,樂小義方提起日前劍酒會之事,左雲琴自然也收到風聲,有些疑惑地詢問樂小義:“這玉泫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既與你為友,為何又讓玄天宮三番五次與你作對?”
左雲琴尚不知曉樂小義和姬玉泫真正的關系,僅僅知道樂小義與姬玉泫是認識了十幾年的故友了,但對姬玉泫好些行為,她還是頗不理解。
樂小義撓撓頭,道:“在外人眼裡,玄天宮和劍神宗乃水火不相容的兩股勢力,玉泫亦不想讓人世人知曉她與我私下裡是故交,許多事都是不得已而為,娘親便將玄天宮與玉泫分開來看,公是公,私是私。”
左雲琴沉吟半晌,心中仍有疑慮,卻沒再問了,轉而說起劍酒會上另外一位才俊。
“張師兄?”樂小義笑著抿了口茶,“張師兄劍法出眾,女兒自是欣賞此人實力才有心招攬,不然娘親以為還有別的什麽原因麽?”
左雲琴笑笑:“為娘便是覺得,雖然你現在年歲尚小,但肩上擔子重,若有合的眼緣的年輕人,可多些來往,也好解些煩悶,但還是要以修行為重,切不可舍本逐末。”
樂小義點頭,虛心接受:“娘親教誨得是。”
茶過兩盞,樂小義便提及欲將阿九調回身邊之事。
左雲琴二話不說立即應允:“九兒在為娘這裡便是有才能也不能得以施展,你且給她安排些更要緊的差事,這承義軒已是個萬全的去處,平日裡有一兩個當值的弟子差使,便已足夠。”
如此,樂小義再無顧慮,當即將阿九調回身邊。
出院門便對阿九道:“就由你舉薦一人到我娘親院中服侍吧。”
阿九答應,心中思量一番,舉薦了一位內門執事。
此人修為算不得高,但勝在心細如發,一點蛛絲馬跡,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目,據傳此人本家與南蠻某落魄門第有些親緣,故而善驅毒蟲,以此布防,看護左雲琴,再合適不過。
樂小義當日便召此人到承義軒,與之見了一面。
“你叫什麽名字?”樂小義問她。
女子右邊臉上有一塊燒傷的疤,垂眼回答:“屬下名喚藍芸。”
“藍芸。”樂小義喚了聲,而後道,“我欲遣你專程隨侍於吾母身側,你可有異議?”
藍芸視線看向阿九,而後垂落,平靜應聲:“屬下無異議。”
“甚好。”樂小義點頭,遂命阿九將此人魂牌轉入承義軒,此後藍芸便算承義軒的人了。
剛將此事定下,門外有劍影衛駐足通傳:“少宗主,禁地那邊來了消息。”
樂小義於是揮退藍芸,示意她到左雲琴身邊報道,而後才招手喚過這名傳訊的劍影衛,問他:“何事?”
“回少宗主的話,朝廷軍的柔殿下醒了。”劍影衛恭恭敬敬地回答。
“走。”樂小義站起來,“隨我去看看。”
軒轅柔醒來之後,劍影衛第一時間通傳的除了樂小義還有藥尊者,樂小義來時,藥尊者依然在替軒轅柔把脈了。
“怎麽樣?”樂小義大步走過去,朝藥尊者問道。
藥尊者收手而立:“回少宗主,無大礙。”
樂小義又問:“你先前說她體內有一股古怪氣勁,可鎮壓了?”
藥尊者有問有答:“老夫用藥將其壓製七成,柔殿下因此醒來,但這氣勁著實古怪得很,具體成因,恐怕還需柔殿下自行為少宗主解答。”
樂小義道了聲知曉,藥尊者行了一禮,退到院中等候。
嶽晚秋尚在臥床休養,懷法也在屋中修煉,此時軒轅柔屋中並無他人,如此樂小義尚覺不妥,令阿九設下數道隔音陣,方走近軒轅柔床側。
臥床之人微微睜眼,目光四下一掃,未能見到期許中的人影,她眸光稍暗,但還是盡量打起精神,朝樂小義點了下頭,便算打過招呼了。
樂小義開口:“殿下的傷勢眼下可有好些了?”
軒轅柔小聲嗆咳,清了清嗓子,這才白著張毫無血色的臉回答:“承蒙少宗主關心,已無大礙了。”
“既如此,便明人不說暗話。”樂小義背起手,臉色肅然,沉聲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殿下解惑。”
軒轅柔早料到這一幕,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才道:“少宗主請講。”
樂小義並不客氣,立即質詢:“敢問柔殿下,日前北上汕江,何故不謀定而後動,偏要一意孤行,深入敵後,損兵折將不說,殿下自己也身受重傷,如今朝廷軍群龍無首,七皇子欲殺殿下,驅兵南下奪取濟州,損失不可估量,可如了殿下的意?”
軒轅柔睜眼,視線凝望虛空某處,良久,方攤開手,將一枚淡金印紋暴露於樂小義視線中:“少宗主可知這是什麽?”
樂小義掃了眼那形狀古怪的印紋,猶豫片刻後答:“這……似乎是天佑神錄上的符文。”
“不錯。”軒轅柔點頭,“少宗主果然慧敏非常人,這符文,就是來自天佑神錄。”
“有此符印在身,便算接受了神星傳承,當初我得天佑神錄,還是承了少宗主的情,若非少宗主謄譯神錄文書轉交與我,我亦與此機緣無緣。”
樂小義神態平和地看著她,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軒轅柔並未讓樂小義等太久,她倒了一口氣,又道:“可知神星傳承可遇不可求,但這既機緣,也是束縛。”
“天佑神錄告訴我,神荒浮屠界上,共有神星一百零八人,這一百零八位大機緣者擁有超乎尋常人的特異之處的同時,也被刻下了從傳承中攜帶的詛咒。”
詛咒?
樂小義眉頭皺起來,心頭升起幾分荒誕無稽的感覺。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早在玄天宮時,便聽姬千城說起,上古血脈每一系都有隨血脈流傳的詛咒,就如神凰一脈,生生世世,眾叛親離。
如今軒轅柔告訴她,神星傳承,也帶著詛咒。
若這世間血脈皆帶詛咒,那詛咒從何而來?是什麽在操縱神荒浮屠界眾生的命盤?是天災?是人禍?還是神魔?
撥開重重霧,又見重重山,了解越多,反而越迷惑。
“這詛咒為何?”樂小義追問道。
軒轅柔垂眸,一臉漠然地說:“身有神星傳承之人命負九道殺劫。”
“九道……殺劫?”樂小義無意識地重複這一句,眉頭越皺越緊,面沉如水。
尋常人有一道殺劫在身便惶惶不可終日,神星竟有九道?
“破劫之法並非沒有。”軒轅柔繼續往下說,聲音越來越冷,“擊殺別的神星,汲取神星氣運,以此化解災劫。”
她揚起頭:“這便是我必須殺死那個人的原因。”
“我不殺他,他便要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