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不知什麽時候枕著樂小義的胳膊睡著了,她的臉頰深深埋進樂小義的頸窩,呼吸一下一下吹進樂小義的領口。
樂小義垂眸, 小心輕柔地親吻她的額頭, 眸光繾綣溫柔, 因為此時她懷裡抱著的, 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
姬玉泫這一覺睡得舒適安穩, 樂小義卻一夜無眠。
這一夜,她看著姬玉泫恬靜的睡顏想了很多,圍繞著她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她不能滿足並沉湎於此刻短暫的擁有, 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姬玉泫給予她的溫柔, 不能理所應當地讓姬玉泫替她擋風遮雨,她應該多想一想她能為她們之間安定的以後做些什麽。
不知不覺窗外天色大亮, 姬玉泫唇間溢出一絲輕吟,眼睫輕顫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就看見了樂小義, 後者正兩眼彎彎瞅著她笑,眉目間盡是化不開的溫柔。
姬玉泫愣了片刻, 神情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從樂小義的眼睛裡看見這樣的神色,心底一瞬間竟騰起難以言喻的悸動, 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見到心上人的瞬間, 那種怦然心動。
樂小義正笑著, 忽然見姬玉泫雙頰浮起可疑的暈紅,然後倏地垂下頭,撲進她懷裡。
片刻後, 姬玉泫翻身坐起,臉色恢復如初,裝模作樣地理了理皺巴巴的衣領子:“天色不早了,起吧。”
又是從容淡泊,深不可測的玄天宮少宮主了。
樂小義:“……”剛才發生了什麽?
看得出姬玉泫不想討論昨夜的事情,樂小義便也沒問。
這與她先前因為畏懼自卑不敢多問不一樣,只是單純出於對姬玉泫的體貼和心疼,如果她有能力承擔風險,姬玉泫自然也會願意告訴她更多東西。
樂小義的衣襟昨夜被姬玉泫的眼淚濡濕,現在已經完全拓幹了,兩人起身後,姬玉泫傳令讓手下心腹送了兩套乾淨的衣服過來,與樂小義一起換衣梳洗。
早膳時間,魔龍子又來了。
樂小義提前整理好了候在院子裡,未讓魔龍子覺察異樣。
姬玉泫今天氣色大好,魔龍子的話也多起來,樂小義在門外齜牙咧嘴,姬玉泫不經意間抬眸瞥見了,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魔龍子難得博佳人一笑,頓時眉飛色舞,也跟著撫掌而笑。
兩人相談甚歡,樂小義心裡酸得冒泡。
魔龍子走後,姬玉泫繼續處理宮務,樂小義鑽進房裡給姬玉泫斟茶,陰陽怪氣地哼哼:“魔龍子昨天就給你送了晚膳來,今天又來送早膳,可真細心體貼呢。”
“你當真覺得他細心體貼?”姬玉泫笑,朝樂小義促狹地眨眨眼,“那要不把他介紹給你好了。”
樂小義差點手一抖就把杯裡的茶甩到姬玉泫臉上,她虛起眼,目光危險地盯著姬玉泫:“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每每這種時候,樂小義的氣場就變得非常強大,連姬玉泫在她面前都矮一頭。
“不敢。”姬玉泫吐舌,貫徹一直以來的耍賴原則,笑吟吟地揪著樂小義的袖子,“我說笑的。”
待樂小義顏色緩和,姬玉泫倏地兩眼一眯:“此人心思縝密,步步為營,看似豁達,實則心機深沉,擅長以退為進,你不要和他接觸,交給我來處理。”
“嗯。”樂小義點頭。
午膳時,魔龍子沒再登門,遣了人來請姬玉泫上堂前用膳,下午石刹來了一趟,交給姬玉泫一封書信,讓其轉交給石月婉。
晚膳時辰未到,姬玉泫提前命人去後廚吩咐,到點就將飯菜給她送來主屋,魔龍子沒了見姬玉泫的理由,故而晚間沒有出現。
月上中天,院子裡隱約響起一兩聲唧唧蟲鳴。
樂小義倚靠著廊前柱頭,腦袋一搖一晃地打瞌睡。
姬玉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樂小義身後,揮手遣退院內侍從,雙手自樂小義腋下穿過,抱緊她,偷偷將臉埋進她的後頸窩。
樂小義醒了,感受著身後人平穩的心跳,聽著耳側悠長的呼吸聲,她的心也跟著靜下來。
她覆住姬玉泫環在她腰間的雙手,將五指擠進姬玉泫的指縫,便聽姬玉泫在她耳邊小聲說:“該進屋休息了。”
“好,進屋。”樂小義微笑著說。
她們都知道這一夜意味著什麽,明早柳清風就會來把樂小義接走,以後再難有今日這般平靜無憂的相處了。
哪怕壽宴上相見,她們的立場也勢如水火。
樂小義跟在姬玉泫身後走進屋裡,扣上屋門的同時,兩人便擁抱在一起。
柔舌相接,唇齒交融。
像要把對方刻進自己的身體,如何用力地擁抱都不覺得滿足。
可她們誰也沒有進行更深入的嘗試,彼此心照不宣地將這個吻無限拉長,直到有一方喘不過氣,再稍稍留出一點換氣的余地。
直到最後唇分之時,兩人已雙雙倒在床上,呼吸急促,瞳孔上籠著一層霧氣,眉眼間波光瀲灩,紅唇水潤瑩然,比之尋常時候更顯嬌豔。
她們竭力相擁,額頭抵著額頭,平複急促的喘息,從對方霧蒙蒙的眼瞳中找到彼此。
“呵。”姬玉泫先笑起來,“你的嘴唇腫了。”
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也感染了樂小義,樂小義跟著笑,然後伸手去揉她的臉,將她那張好看到極致的臉揉扁搓圓:“你以為是因為誰才變成這個樣子?”
姬玉泫故作不知:“呀?因為誰啊?”
“被小狗咬了。”樂小義如是說。
姬玉泫於是反擊似的揪住樂小義的耳朵:“你才是小狗!”
兩人像小時候一樣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打鬧,嬉笑聲此起彼伏。
姬玉泫一把掀起被褥將樂小義裹起來,然後捉住樂小義的腳撓她的腳板心,樂小義從小最怕這個,一邊哈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兩條腿胡亂蹬。
“啊!”姬玉泫一聲慘叫,眼看就要翻到床下去。
樂小義心裡一驚,以為自己不經意下了重手,忙伸手拽她。
結果姬玉泫身子一晃又回來了,迎面與樂小義撲個滿懷,同時哈哈笑個不停:“你怎麽還上當啊?”
樂小義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她怎麽就忘記了,她那點修為在姬玉泫面前不夠看的,姬玉泫怎麽會被她踢到呢?就算真被踢了,那也一定是姬玉泫自願演的苦肉計。
十年過去了,小時候上過的當現在還是不能幸免。
樂小義兩眼一瞪,氣勢洶洶地撲倒姬玉泫,架住後者胳肢窩,上下其手。
“哈哈哈哈哈哈!”
等兩個幼稚鬼消停下來,已經是後半夜了,樂小義隔著被褥將姬玉泫整個抱住,右手搭在姬玉泫肩頭,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輕拍著,哄姬玉泫入睡。
姬玉泫掀開被子一角:“你也進來。”
樂小義聽話地鑽進去,重新摟住姬玉泫,沒一會兒兩人雙雙睡著,呼吸平穩。
第二天天還沒亮,柳清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府邸,有人來通報,姬玉泫先醒過來,悄然起身,同柳清風見了一面。
樂小義睡到自然醒,在主屋和姬玉泫一起用過早膳。
她們沒像上次一樣依依惜別,好像這次離別再普通不過,就像小時候樂小義要替姬玉泫收拾爛攤子,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
誰也沒為此傷感,反而言語間盡是笑鬧的意味。
臨走前,樂小義囑咐姬玉泫要多多休息,別老通宵達旦地處理宮務,對身體不好,姬玉泫口頭上乖乖應了,事實上到底聽不聽,又是另說。
然後樂小義跟隨柳清風離開府邸,前往郭老先生的壽宴。
府外,玄天宮的人手也在整備車馬。
柳清風來時無聲,走時無息,除了姬玉泫,沒有驚動任何人。
樂小義發現柳清風的臉色有些暗,許是受了傷,但她知若問緣由,柳清風不會說,所以她斟酌措辭後道:“師尊去辦的事成了嗎?”
柳清風僵硬的臉上浮現一抹寡淡的微笑:“成了。”
“傷可有大礙?”樂小義又問。
“無礙。”柳清風答,從他的神色看不出勉強。
樂小義遂松了一口氣。
師徒二人在午時之前抵達躍龍灘,郭老先生所在的炎龍寨已賓朋滿座,往來的江湖人絡繹不絕。
柳清風在寨門前遞上請帖,守寨的童子笑臉相迎,遣了一人在前領路,引著樂小義二人拾級而上,前往設宴之所。
郭老先生在濟州一帶頗有名望,此次八百歲壽辰,前來拜見的賓客皆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也不乏先天高手和隱世的前輩。
此前收到請帖的賓客得以進入主宴廳,有童子領相應的賓客入座,主宴廳的外圍還為慕名前來道賀的江湖人設了流水宴,可即來即走。
柳清風此次是代表劍神宗來參加郭老先生的壽宴的,所以柳清風的座位比較靠近主位,與之並排的幾個座位應該是給與劍神宗齊名的鬼道宗、菩提禪宗和四大家族的人準備的。
其中,稍靠後一些的位置,有兩個並排的座位,樂小義猜想那應該是姬玉泫和魔龍子的位子。
玄天宮和瀚海龍宮雖然名頭很大,但炎龍寨畢竟是大禹王朝的勢力,哪怕私交再好,郭老先生也不會明目張膽地讓外來勢力的人壓過三神宗和四大家族的威風。
樂小義跟在柳清風身後,眼觀鼻,鼻觀心,柳清風帶她出來是讓她長見識的,她的任務就是多聽,多看,多觀察。
時不時柳清風會跟她講解一些勢力關系,對她以後下山歷練大有裨益。
聽著聽著,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樂小義耳尖一動,下意識地抬頭張望。
半晌未見來人,樂小義撇了撇嘴,正要垂首,又不期然與那雙盈然帶笑的眼眸遙遙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