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認得這個人,姓岑,去年才來劍神宗,年僅十七歲,好像是家中嫡系,身邊跟著一個人落後他半步,是他族內表親,年紀稍大幾歲,修為與岑昊相仿。
岑昊來外院的時候已是氣元境十層,仗著自己天賦出眾,又有背景,一來外院就橫著走,比之何雲露不知惡劣多少倍。
偏生這個岑昊還是個好色之徒,心術不正,修煉的內功心法頗有取巧之處,一年之內禍害了不少外院的女弟子。
樂小義的性格在外院是出了名的溫和,模樣生得好看,加之她在樾清居外院多年,修為沒有寸進,也未聽說她有什麽家世背景,於岑昊而言毫無威脅,他自然而然地對樂小義動了歪心思。
可奈何樂小義氣元境十二層的修為在外院就算頂了天了,岑昊為了謹慎起見,領了外院另外兩個氣元境十二層的兄弟趁樂小義落單的時候將她堵在路上。
卻沒想樂小義還練了一手純熟的劍法,他不僅沒得逞,反而被樂小義隨手挑了根枯枝就狠狠教訓了一頓。
岑昊當即懷恨在心,暗道等自己突破體元境成了外門弟子後,必要好好羞辱樂小義一番,不過是個無法繼續修煉的廢物,裝什麽清高?
今日在宗務廳碰見樂小義也著實叫岑昊意外,不知樂小義走了什麽狗屎運,在氣元境卡了那麽多年了,居然還能有所突破。
但在他想來,樂小義這輩子無外如是,就算能成功進入外門,到底也會在百歲前因達不到成為內門弟子的要求而被遣返下山。
他自認天賦異稟,日後定能得宗門重用,瞧著樂小義的眼神便高高在上,仿佛樂小義只是一個任人隨意捏扁搓圓的玩物。
然而樂小義隻掃了他一眼就撇開臉,連個正眼也沒給他,敷衍地回了一句:“也恭喜岑師弟。”
還沒進行測驗,便先互相道了恭喜,樂小義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人。
她視線落在空處,忽而抿唇笑了一下,這兩日心情好,但覺諸事順遂,眼看著測驗時間就要到了,她也懶得和岑昊計較。
往後進了外門,各自埋首修煉,能碰頭的機會自然就少了。
然而她這一笑卻把岑昊笑懵了,岑昊來劍神宗一年多的時間,樂小義雖然性子平和,從不與人紅臉,但也很少笑,特別是在上次衝突之後,樂小義與岑昊碰面都寒著臉,岑昊幾時見到樂小義笑過?
樂小義生得明眸皓齒,年紀稍長一些,看著卻與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無二,長發軟軟地垂在肩後,綰個簡簡單單的發髻,笑起來時眼波流轉,明豔動人。
岑昊身邊的表兄見其兀地開始出神,立時抬胳膊頂了下岑昊的後背,岑昊回頭瞪他,表兄便對他道:“人都走了!”
岑昊這才發覺執事不知何時已從宗務廳內出來,招呼參加測驗的弟子們到指定的地方排隊。
樂小義早早過去候著,就岑昊發呆這會兒,她身後已經跟著排了十幾個人。
岑昊“嗨”了聲,一拍大腿,趕忙拉著表兄到樂小義那一隊尾巴上排好,可惜樂小義一門心思在測驗上,別說她不會回頭,周圍人多,連後腦杓都被擋了去。
樂小義來得早,前邊隻排了幾個人,沒一會兒就輪到她,負責測骨齡的執事恰好是前幾天幫過她忙的那位,樂小義臉上噙著笑,乖巧地朝對方點頭示意:“有勞。”
執事“嗯”了聲,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手掌在樂小義額前虛按,瞬息便有了結果,從桌前的木匣裡取了張竹簡,飛快寫上樂小義的名字,又在後頭跟了著添了個“廿三”,隨後將竹簡交給樂小義:“去裡邊測修為吧。”
樂小義雙手接過竹簡,恭恭敬敬地朝執事躬身行了一禮。
執事目光柔和了些,複道:“去吧。”
樂小義拿著竹簡走進宗務廳,四下看了看,找到有弟子排隊的長桌。
好巧不巧,那坐在桌後,負責登記測驗信息的外門弟子居然是何雲露。樂小義將竹簡遞過去,何雲露頭也沒抬地接過,視線掃了一眼竹簡上的姓名,提筆就要謄寫竹簡上的名字。
筆尖剛落下一撇,何雲露猛地愣住,隨即抬頭,對上樂小義黑亮的眸子。
毛筆啪嗒一聲跌在紙面上,洇開一團漆黑的墨跡。
何雲露張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天在宗務廳偶遇樂小義,她不是沒想過樂小義是不是突破了體元境,可她們交手才過幾個時辰,樂小義哪裡能那麽快就突破了?想來該是為了別的事情來宗務廳。
何況,申請時限不是已經過了嗎?
見何雲露驚住不動,樂小義朝她眨了眨眼,提醒道:“筆掉了。”
何雲露如夢初醒,連著“哦”了兩聲,慌張地撿起筆,將被墨跡沾染的紙張撕下來揉成一團,重新落筆的時候,手還有些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激動,見樂小義出現在這裡,她心裡的確驚訝,卻還有兩分隱約的欣喜。
那日傍晚,她一掌將樂小義擊退,如願以償地讓樂小義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可她一點也不高興。當樂小義癱在地上,平靜無波的眼眸中掠過濃濃的自嘲,她心裡竟沒由來一陣難過。
何雲露不想承認,她懷念那個初見時正義凜然,意氣風發的樂小義。即便後來她修為追上來了,找著機會就百般刁難,樂小義也不會露出那種自暴自棄的眼神。
三天前在宗務廳再見樂小義,她被樂小義那個笑迷了眼,回去後常跟她一起做任務的同門說她一整天都在發呆,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魔障了。
可現在,樂小義不僅朝她笑,還向她眨眼。
何雲露驚慌地垂下眼眸,筆走遊龍地寫下樂小義的名字,再抬頭時臉已經板起來,將竹簡扔回去:“去排隊。”
不就是突破體元境嗎?至於瘋成這樣?跟換了個人似的,何雲露腹誹。
樂小義不知道何雲露在發什麽脾氣,也太小氣了吧?當初的梁子過去多久了?何雲露至今還耿耿於懷不說,見面連個好臉色也沒有。
成為外門弟子都沒把她的胸襟練出來,樂小義撇嘴。
她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何雲露耽擱這會兒,排在樂小義前面的幾個弟子已經測完了,執事叫到樂小義的名字,樂小義便快步走過去。
執事接過她手裡的竹簡,看到年紀的時候明顯皺了皺眉,但他沒說什麽,參選弟子資質良莠不齊,這個年紀才突破體元境的弟子也不是少數。
他將竹簡握在手裡,朝樂小義拂了拂衣袖,道:“你全力出手,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這測驗不僅僅只是測修為而已,突破體元境很容易,只要修為達到了,就能給過,但相同的修為,每個弟子的應變能力卻不同,在實戰上就顯出高低來。
這關系到該弟子在武學上是否還有別的潛能值得發掘,也將決定此次測驗之後,這些弟子們的去處。
劍神宗之所以能成為大禹王朝最強的宗門,自然離不開宗門長老和執事們在選拔弟子時的認真和細心。他們關注的不只是弟子的修為,還有其他各個方面的可能。
樂玄久端端站著,拱手朝執事行了晚輩禮:“當心。”
言罷,她抬掌攻向執事,執事錯身躲開她的進攻,兩指一彈,將樂小義近身的手腕震開,樂小義便借著手腕彈開的力道旋了身子,從另一個方向接上一掌,不僅沒被卸掉力道,反而加快了攻勢。
執事半闔的眼眸略睜開了些,眸底劃過一道精芒,被樂小義這一手勾起些興致來。
他不接樂小義的招,反而一伸腿,作勢要絆樂小義的腳,他自然知道自己剛才彈開樂小義的手腕時用了多大力,樂小義合上一掌,二者力量追加,速度是更快了,卻要以分走平衡為代價。
樂小義見勢,並不驚慌,上身撲出去,越過絆在腳邊的腿,倒翻了個跟頭,腳跟下劈之時,直取執事面門。
執事眼底隱現兩分笑,樂小義的招式以輕快靈活為主,善使巧勁,借力打力,且有見縫插針,隨機應變之能,在身法上也許能有造詣。
他再次震退樂小義的腳腕,隨即招式一變,改守為攻,兩指點出,自成劍招,逼向樂小義。
樂小義倒懸飛退,身體在空中一旋,險而又險地避開鋒芒,隨即有樣學樣,也跟著並起兩指,以臂為劍,繼續同執事過招。
本就對樂小義的機敏刮目相看的執事這下被震驚了,樂小義的劍法更好過她的身法,她雖修為低微,卻已浸淫劍道多年,對招式拆解應對頗有心得,否則日前也不可能單以一招就逼退修為比她高出不少的何雲露。
執事越打越驚喜,而他們身後不遠處,抽空轉過頭看執事與樂小義過招的何雲露再一次愣住,不覺間就看入了迷,不錯眼地盯著場中態勢,手裡拿著參選弟子的竹簡,卻一個字也沒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