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幻千?
玉簡在手中碎成一蓬粉塵,樂小義心中疑竇叢生。她不明白這封邀請函要表達的意思的什麽,函上所說的浮屠宮又是個什麽去處?
此信處處透著詭異,若不是姬玉泫授意,那她是否要接受這個邀請?
樂小義疑惑地拿起血石,正待好好研究,仔細思量一番,忽然血石表面閃過一抹氤氳光彩,隨即猝不及防地散成一團紅芒,化作絢爛流光驀地印入她的胸口。
樂小義眼前一黑,周遭環境刹那間扭曲變幻,像闖入某個玄妙法門似的,再睜眼時,她已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了。
她愣了愣,而後飛快找回神智,起身四下觀望。
她腳下踩著一個透明的圓形浮台,徑寬一丈,懸在空中,距離地面大概三丈高,四周霧白色的火舌環繞,卻並沒有灼熱的體感,一道道隱晦的符文夾在閃電形狀的光斑中自火舌上躥騰起來又刹那湮滅,空中隱有轉瞬即逝的轟隆雷鳴。
浮台底下則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宮殿,地面細細鋪陳質地精良的白玉,殿上空闊,一眼望不到邊際。
除了樂小義腳下的浮台外,大殿上空還另外懸著四個造型一樣的浮台,只不過火焰成色不同,乍眼一看,五個浮台分別呈現紅青黑白黃五種顏色,與五行一一對應。
五座浮台又環成一道更大的圓,圍繞著大殿中間一座徑寬五丈的白玉柱緩慢旋轉。
遠處浮台上也有人影,但因浮台四周符文閃爍,看不清那幾人的衣著長相,隻依稀能辨識各個浮台上一到五人不等。
忽然,樂小義身處的浮台地面綻開兩個半尺大小的符陣,兩道人影幾乎同時出現。
樂小義下意識地繃緊了腦中的弦,朝浮台另一端後退幾步,拉開與那兩人之間的距離,同時暗自蓄力,謹防有人突然動手。
片刻後,符陣上光暈消散,樂小義這才得見那二人真身。
左側符陣中走出來的是一名白衣似雪的男子,腰間別了一把寶劍,劍眉星目,眼中神光如炬,視線環視四周,並無異色,似習以為常。
右邊那人則是位著了土色僧袍的帶發小尼,手裡端了盞造型奇特的青燈,眉目平和,瞳眸幽深沉靜,現身浮台之上時,亦神色從容。
樂小義警惕地打量他們,心下駭然,這二人皆是不凡之輩,身上氣息沉斂,她窺探不透他們的深淺。
在樂小義觀察浮台上兩人時,對方也在打量樂小義,相比於小尼淡淡的一瞥,那男子的視線在樂小義身上多停留了一息,隨即擰了擰眉,想來是看出樂小義修為低微。
樂小義抿著唇不動聲色,轉開目光看向一側,但警惕之心並未松懈。
浮台上縱有三人,卻無人開口說話,場內一片寂靜,隻雷鳴聲若隱若現。
不多時,又有符陣的光芒亮起,樂小義扭頭去看,光芒未散,但那陣中之人身影卻有些眼熟。
樂小義眨了眨眼,欲再看得仔細些,便見符陣金光褪去,來人慌張四顧的瞬間,一雙淺淺的棕瞳撞進樂小義的眼睛裡。
何雲露?
樂小義張嘴,嘴唇微顫,卻未出聲。
何雲露也認出了她,驚慌失措的眼神定了一瞬,隨即毫不猶豫地拉開與另外兩人之間的距離,朝樂小義靠過去,倒也沒有與她走得太近,彼此間隔兩步,看起來卻比另外那兩人要親近些。
眼下雖然形勢詭異,但樂小義與何雲露畢竟師出同門,都顧不上個人恩怨了,對外時還是下意識地站在同一陣線。
何況何雲露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浮台上那兩個生人都很厲害,她與樂小義修為低微,獨來獨往只會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面。
她們互相對視,樂小義從何雲露的眼神中看出疑問,而她自己其實也一頭霧水,隻得朝對方搖了搖頭。
何雲露抿唇,無奈側開視線。
白衣男子和黃衫小尼照例也暗中觀察何雲露,男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小尼臉上仍看不出喜怒。
樂小義遠望其他幾座浮台,人少的也都有新人進來,每座浮台上最多五人,她心中隱有猜測,果然沒多久,又是一道金光亮起,台上四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過去。
最後一個出現的是一名女子,穿著黑色的衣袍,腰間墜著兩道金鉤,修為在樂小義與何雲露之上,但較之白衣男子和黃衫小尼又稍遜一些,樂小義大致估計她的修為應在脈元境初期的樣子。
而那白衣男子和黃衫小尼恐怕皆是骨元境的高手。
符陣金光消散時,她臉上也沒有驚慌之色,想必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
白衣男子看清女子修為,緊蹙的眉頭稍稍松了一些,竟主動開口:“這位可是鬼道宗的師妹?”他認出了女子身上衣袍所屬宗派。
黑衣女子沒有立即答話,但在看見樂小義和何雲露時,眼裡流露出一抹了然。
隨後她的視線又在白衣男子與黃衫小尼之間逡巡一圈,心裡有了決斷,嘴角遂勾起一抹微笑,應道:“是,我叫齊珞,脈元境三層,敢問師兄如何稱呼?”
齊珞的坦誠讓白衣男子很是受用,他友善地朝齊珞點頭,也牽了牽唇角露出笑容:“姓吳名風。”
“原來是吳師兄!”女子巧笑言兮,並不介意吳風隱瞞自身師門一事,牽起衣擺盈盈一拜,“此後還請吳師兄多多關照!”
樂小義與何雲露收回目光,心頭疑惑漸深,看不太明白齊珞與吳風在打什麽啞謎,心裡沉甸甸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那慈眉善目的黃衫小尼卻在此時無奈歎了口氣,她的視線平和無波,眉目間卻有隱憂。
只是她並未將憂慮的情緒表現出來,而是在吳風和齊珞自報名姓之後,對樂小義二人道:“貧尼乃菩提禪宗懷法,二位師妹可是劍神宗弟子?”
懷法已主動開口,樂小義心念電轉,隱約明白了些什麽,當即拱手言道:“我二人確為劍神宗外門弟子,我姓樂,她姓何,見過懷法師姐。”
樂小義態度坦然,懷法眼神柔和了些:“待會兒你們很緊貧尼,若遇險情,也好彼此照應。”
樂小義注意到懷法口中所說“險情”二字,心頭一凜,那種不好的預感越加強烈了。
她聽說過菩提禪宗和鬼道宗的名號,這兩個宗門與劍神宗並稱大禹王朝三大神宗,皆有超過十萬年的歷史,宗內弟子成千上萬,實力雄渾。
鬼道宗的弟子樂小義不曾見過,但菩提禪宗與劍神宗之間偶有來往交流,樂小義做雜役時曾在兩宗切磋武會上打過雜,倒是見過一兩位菩提禪宗的師兄師姐。
此時見懷法主動示好,樂小義自然點頭順從,向懷法道了謝。
聽樂小義說自己二人來自劍神宗,那位鬼道宗的齊珞眼中的笑頓時深了些許,還有兩分捉摸不透的深意,笑吟吟地朝樂小義和何雲露看過來:“原來二位是劍神宗的師妹,方才竟未認出,兩位師妹莫要見怪。”
“師姐這是說的哪裡話。”何雲露對齊珞隱有一種莫名的惡感,特別是齊珞在看向她和樂小義時,瞳孔中雖不明顯卻暗帶輕蔑的眼神,她垂下眼簾,藏好眼睛裡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敵意,“我二人修為低微,還需仰仗各位師兄師姐幫襯。”
眼下形勢所迫,她和樂小義兩人寡不敵眾,她自然不能把大家表面上的和平打破。
熟悉何雲露脾性的樂小義眉梢一挑,倒是對何雲露這番話另眼相看。前陣子她就覺得何雲露怪怪的,今天更是稀奇,何雲露什麽時候突然轉了性?不驕不傲不說,也沒有主動將她撇開。
不過何雲露能察言觀色,不捅婁子,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她心裡跟著松了一口氣。
幾人彼此客套幾句,但哪些當得了真,哪些不能,還需各自心頭有所計較。
白衣的吳風與鬼道宗齊珞很快熟絡起來,兩人聊得愉快,樂小義何雲露則同菩提禪宗的懷法小尼站在一起,與吳風二人涇渭分明。
“懷法師姐,這是什麽地方?”樂小義靠近懷法,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懷法抬了抬眼,聲音溫和:“此乃浮屠宮。”
樂小義心頭一震,立時便想起那封古怪的請柬和血石,正要細問,便聽懷法主動開口:“想必你二人也收到了浮屠宮的請柬……”
她話音稍頓,神情晦暗,無聲一歎,繼續說道:“待會兒會有人來殿上接引,旁的日後……若有機會,自然能一一了解。”
樂小義心裡疑惑更甚,懷法話說一半留一半,中間的兩次停頓更是詭異,她擰了擰眉,還想詢問他們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這玄奧浮台又是做什麽的,但她沒來得及問出口,便被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打斷了。
五座浮台環繞的白玉柱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一道懸空的人影,其人臉上戴了張紅色面具,一身白袍無風自動,兩手攤開,對四周浮台上的眾人笑道:“吾乃天行者肆玖,喜迎諸君駕臨浮屠宮五雷陣,浮屠所至,孵生萬象,浮屠幻千,正法之始也!”
其聲縹緲,在殿上回環往複,分不清男女,也辯不明遠近,時而繞在天邊,時而又乍響於耳畔。
話音落下時,樂小義忽然背脊一寒,毛骨悚然。
那個自稱天行者的人,剛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