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清居一行人抵達宗務大廳的時候, 廳內已有另外兩居的弟子就位,軒和領著樾清居眾過去交流,難免又提及各居四院大比的優勝, 互道出色的弟子姓名之後, 又讓樂小義等人到前面去亮了相。
輸了比武的洛青鳶一點也沒覺得羞愧, 面對他居弟子長老的調侃仍從容自如地應對, 而奪得魁首的樂小義卻如坐針氈, 疲於應付這樣的場合。
不過她沒將自己的緊張表現出來,至少旁人看見的,只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軒和和柳清風有事要忙, 將眾弟子留在廳裡, 距離宗會開始還有將近小半個時辰,樂小義一邊聽旁的弟子交流, 一邊和左詩萱躲到人少的角落裡打發時間。
即便如此,認識左詩萱的他居弟子仍會主動找來, 樂小義還是不得不給人當猴看。
樂小義正苦惱著,便聽耳邊響起一聲幸災樂禍的輕笑, 樂小義乜了左詩萱一眼,而後長歎道:“左師姐, 你還笑我, 我聽說你前年在大比上以半招之差險勝洛師姐, 那年宗會你的遭遇想必跟我此時差不多。”
左詩萱聞言隻笑吟吟地瞥著她:“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借機損我,到底為什麽會這樣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樂小義訕訕,左詩萱卻沒放過這個機會繼續數落她:“我險勝洛青鳶時修為與洛青鳶相仿, 現在更不敢說能贏了,而你呢?”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向來溫柔體貼的左詩萱都忍不住嘖了樂小義一聲,“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快些適應這樣的場合,等明年洛青鳶去了內門,你沒了競爭對手,宗會你年年都要來。”
樂小義乖乖聽著左詩萱的教誨,聞言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遂扭頭問道:“左師姐,那你呢?”
左詩萱與洛青鳶實力相仿,現在也是脈元境十二層的修為,如果洛青鳶明年要去內門,左詩萱豈不也差不多要走了。
之前樂小義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如今忽然意識到左詩萱若去內門,以後能見面的機會就會大大減少,一時間心裡有點難受,猝不及防就多了一抹離愁。
“明年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左詩萱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樂小義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轉瞬即逝。
她欲言又止:“左師姐,你難道……”
左詩萱無奈地笑起來,斜眸笑看樂小義:“有沒有人說過你大多數時候都遲鈍得很可愛,但又有的時候敏銳得嚇人。”
這是肯定的回答了,樂小義心往下沉。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反正左氏距離劍神宗也不遠。”左詩萱揉了一把樂小義的腦袋,寬慰她道,“想我了可以給我寫信,或者,我有空來看你。”
四大世家嫡系後輩不能進入宗派核心層次,於宗派歷練至骨元境後就得回家族接受家族傳承,所以能成為宗派掌門的世家子弟往往都是族中地位很低的偏遠旁系。
就連尉遲弘義也是在他成為劍神宗老宗主親傳弟子之後,在尉遲世家中的待遇才得到改善。
明面上成為宗派傳人的世家後輩要和族中斷絕關系,但事實如何其實無人知曉。
換句話說,左詩萱一但突破至骨元境,就必須回左氏,不能再留於劍神宗了。
樂小義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打擊得說不出話,左詩萱若入內門,她們偶爾還能見上一面,可若回了左氏,樂小義想和她見一次面都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了。
左詩萱近來已有所悟,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眼裡也染上兩分離愁,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日後天高水長,自有再見之日,倒無需如此傷懷。
眼看著樂小義就要熱淚瑩眶了,左詩萱忽然笑著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是不是怕師姐走了沒人罩你?”她語調輕松地眨眨眼,朝一個方揚了揚下巴,“所以你得抓緊時間和洛青鳶打好關系。”
左詩萱話題轉得太快了,樂小義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不遠處的洛青鳶像是感應到她們的視線,回頭看過來,朝樂小義二人露出一道清清冷冷的笑。
樂小義被這笑容凍得打了個顫。
洛青鳶這種冷美人看上去就無堅不摧,如何打好關系?湊上去挨揍麽?樂小義苦笑著搖了搖頭,欸,不對啊,她方才與左師姐說的不是這個。
然而再轉頭,軒和忽然走過來,對左詩萱道:“左氏的人來了。”
左詩萱輕拍樂小義的肩膀:“共勉。”她沒再回頭,步履從容地朝廳外走。
樂小義望著左詩萱走遠,好半晌才意識到,這場宗會她將孤立無援。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洛青鳶,驀地一愣。她看見洛青鳶也望著左詩萱離去的方向,好像在出神。
下一瞬,洛青鳶從容地收回視線,那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轉瞬即逝,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
樂小義正發愣,洛青鳶又突然轉頭看向她,清冷的眸子與她遙遙對上。
樂小義一驚,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洛青鳶眼裡驀地綻開一抹笑,就像凌霄之上的冰川猝然融化,滔滔寒泉川流直下,是樂小義先前在她眼中未見過的和善與溫柔。
還有一點點狡黠。
樂小義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默念小泫護體,她這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寧願被凍死,也要拜倒在這座冰山之下。
寒峰之上雪蓮花開,的確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只是這笑也刹那消彌,樂小義沒來得及看仔細,洛青鳶已轉過頭去。
樂小義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洛師姐看左師姐的目光,似乎……過於柔和了。
不過很快,她就沒有閑心再管洛青鳶到底哪裡奇怪,因為她的視線被遠處緩步走來的一道身影吸引,準確說,吸引她目光的,是那人發間一支紅玉珠釵。
樂小義的心跳開始加快。
那相貌平平的女子穿著一件劍神宗尋常外門弟子的衣裳,走在樾鑭居的隊伍後面,神態驚慌,一看就是第一次來參加宗會。
從那女子身上,樂小義找不到半分姬玉泫的影子。
若不是那支釵子對樂小義而言過於熟悉,她肯定認不出來,就算小泫從她眼皮低下過去,她恐怕也無法覺察。
樂小義覺得好笑,以前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多少回讓姬玉泫從她眼前溜走。
正想著,那女子的目光忽然與樂小義對上,樂小義朝她擠了擠眼,然後主動挪開視線,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害姬玉泫露餡。
這裡是劍樾堂的宗會,四處埋伏著無數高手,包括與姬玉泫有過節的嶽瀾等劍神宗高層、尉遲氏和左氏,都有先天高手與會。
在劍神宗,沒有先天高手不能動手的顧忌,姬玉泫的身份若不慎暴露,將直接威脅她的性命,樂小義不能冒險。
姬玉泫自然也捕捉到樂小義的雙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一瞬,樂小義一扭頭,姬玉泫便收回目光,唇角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廳裡人越來越多,樂小義始終和樾清居的弟子們待在一處。
紛雜間,一縷熟悉的淡淡幽香掠過樂小義鼻間,姬玉泫從樂小義身後走過,留下一句只有樂小義能聽見的話:“待會兒小心一些。”
聲音消散的同時,那縷幽香也隨之淡了。
樂小義心念一動,主動邁開步子朝洛青鳶靠過去。
漸漸接近宗會既定的時辰,劍樾堂九居與會弟子陸續到場,同時來觀禮的還有左氏的高手以及幾位附近幾州內比較有名的人物,其中之一便是毒醫胡屠。
但尉遲氏的人遲遲未到。
廳中聚集了不少九居內的後起之秀,那些聽說了樂小義的人各自懷著不可為外人道的心思從四面八方打量樂小義,樂小義漸漸習慣了這種視線,也不覺得有什麽了。
只是,在這些探究的目光中,夾雜著一些不懷好意的視線,以及一點淡到幾乎不可覺察的殺意。
樂小義悄然運轉鴻蒙劍心,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試圖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將那唯一的一縷殺氣找出來。
既定時辰到了,劍樾堂的主事嶽瀾還未開始主持宗會,他神情陰鬱地掃了一眼大廳,聽身旁一名執事匯報著什麽。
樂小義眼皮連跳幾下,心道:難道尉遲氏已經囂張到連劍神宗的面子也不給了嗎?這種場合也要故意遲到?
她四下一看,發現柳清風和軒和都不見了。
過了一刻,四下弟子開始覺察到不對,小聲議論起來。
嶽瀾冷哼一聲,拂袖蹬上廳前高台,抬手虛按,示意眾弟子少安毋躁,決定不再等候尉遲氏之人,開始主持宗會。
就在此時,一名執事飛快自廳外走來,未到近前就高聲呼道:“嶽長老!不好了!尉遲氏的幾位前輩在上山途中遭了埋伏!”
“什麽?!”嶽瀾拍案而起,驚怒,“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我劍樾堂作亂?!”
喧聲四起,眾弟子驚慌失措。
突然,數十道黑衣人闖進大廳,其中竟有半數修為在先天之上。他們將整個宗務廳團團圍住,其中幾道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胡屠身後,一個照面就將其擒拿。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嶽瀾和其他幾名劍樾堂長老執事還未反應過來,胡屠竟然已經被黑衣人拿下了!
為首的黑衣人朝嶽瀾抱拳:“嶽瀾長老仗義,玄天宮記長老一個人情!”
話音一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唰唰看向嶽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