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頭也不回地走了。
“侯爺, 是否……”管事站在陳仇身側,言語若有深意。
陳仇擺手:“罷了,由她去。”
管事便不再多言。
陳仇再次細看了一遍石月婉手書的密信, 眉頭狠狠地皺起來。
尉遲氏, 真是該死。
竟敢瞞著龍都暗地裡弄出這麽大的動作, 還想瞞天過海, 不知死活。
“拿筆來, 這一次,看三殿下還有什麽話說。”陳仇開口。
管事立即取來紙筆,陳仇立即擬定一份文書, 一刻不停地趕赴皇宮, 卻在廊前碰見了他此行即將狀告的三殿下,軒轅徹。
“這不是宣威將軍嗎?怎麽, 封侯後就懈怠了,竟還有空閑到宮中閑逛。”軒轅徹看起來還很年輕, 著金線黑袍,錦衣玉冠, 說話時微微偏著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陳仇掀了掀眼皮:“殿下誤會了, 老將來此是要找陛下議事。”
“那可不巧了, 父皇方才得了個不太愉快的消息, 此時正在氣頭上,可能不願見將軍呢。”軒轅徹抿唇一笑,“不知將軍有何事稟報, 不如告訴本殿,等父皇氣消了,本殿代為傳達。”
陳仇瞳孔一縮,微眯著眼,目露危險的凶光。
軒轅徹不為所動,仍微笑著,料定陳仇拿他無法。
兩人對視片刻,陳仇起身,收斂了眸中異色,點頭道:“老將不耽擱殿下的時間,還是改日再來。”他說完,轉身要走。
軒轅徹看著他的背影,笑容爽朗:“本殿聽小皇妹說近段時日太子哥哥氣色不太好,將軍若見了他,還請代本殿向他問好。”
陳仇腳步稍頓:“老將會代殿下問太子安。”
看著陳仇離去的背影,軒轅徹臉上笑容緩緩淡去,對身後藏匿於暗處的黑影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他欠我一個人情。”
黑影一閃即逝,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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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小義再次收到姬玉泫的來信,信上簡單分析了一下當前大禹境內的局勢,著重提了一句天聖,樂小義閱罷,一張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尉遲氏與紫衣閣勾結,龍都方面施壓未果,近來有狗急跳牆之勢,天聖內亂暫歇,但王朝氣脈將盡,覬覦大禹國運已久,恐不日發兵。
——劍神宗位在大禹天聖接壤之地,一旦戰事掀起,必首當其衝,請將此事告知伯父,務必做好萬全安排。
天聖王朝將向大禹發兵?平白無的,突然就要打仗了?
樂小義抬眼一望,龍吟山脈已在視野之中,想必再有兩日,她便能回到宗門。
但眼下事急,樂小義召來地字影衛長,命他著人安排,將消息先一步送回劍神宗。
樂小義回到車廂內,將將坐下,眼前忽然紅光一閃,許久不見的浮屠宮召請再次出現。
想起上次慘痛經歷樂小義還猶有余悸,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天行者能算計她一次,就能算計她無數次,敵暗我明,除了迎難而上,沒有解決的辦法。
樂小義閉眼,接受了召請。
眼前一暗,再睜開,眼前是一方寬闊的白玉台。
不同於以往的是,這一次,她沒有看見躍動的符火,也未聽見震耳的雷鳴聲。
不是五雷陣?
樂小義心頭一跳,莫名驚惶。
她抬眼四顧,很快發現了端倪。
這塊玉台……似乎是天行者開啟五雷陣的地方。
遠處天空中有五座浮空的石台,此刻石台之上無人,五座石台以極為緩慢的速度環繞著玉台旋轉,沒有符火,沒有雷聲,五雷陣還是五雷陣,只不過,此刻處在沉寂的狀態之中。
她為什麽會來這裡?
一瞬間,樂小義就聯想到此事發生的可能,難道,天行者懶得與她周旋,要對她動手了嗎?可若是如此,以浮屠宮的勢力,哪怕她身處神荒浮屠界,天行者要殺她,也是易如反掌。
為何要將她叫來此處?
樂小義心中疑惑不解,正猶疑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樂小義眼皮一跳,毫不猶豫轉身,同時身子一側,銳利的刀鋒掛著她的耳廓掠過,若非她躲得快,剛才那一下險些將她的耳朵整個切下來。
“肆玖!”樂小義眸光沉凝,臉色嚴肅地看著眼前之人,眼裡透出警惕的冷芒。
每個天行者的面具都是不一樣的,肆玖這塊面具樂小義的印象最為深刻,她不止一次見過,而每一次,這塊面具都能給她帶來瀕死的風險。
似乎沒料到樂小義能那麽輕松躲開自己方才的偷襲,肆玖看向樂小義時,從面具眼洞中透出的神采略略驚異。
“沒有法器波動,也沒有使用內力,純粹的肢體反應,竟然能躲開堪比髓元境巔峰的偷襲。”
肆玖嘴裡嘖嘖有聲,樂小義沒來得及問清他的目的,下一波風刃已經來襲。
數不清的風刃從四面八方攢射而來,每一擊的威力都比前一擊更強,樂小義一開始還能用肉身硬接,後來則不得不拔劍出鞘,用思泫劍斬開風刃。
最後幾道風刃的威力幾乎達到了靈元境巔峰的層次,樂小義勉強接了下來,但氣息明顯不穩,腳下每後退一步,都要卸去相當的力道才能站穩。
“區區骨元境修為,竟然能接得下靈元境的攻擊,厲害厲害。”肆玖笑說厲害,可語氣輕飄飄的,半分聽不出讚賞的味道,反倒是有幾分嘲諷輕蔑的感覺。
樂小義驚疑地望著他,然而不等她喘勻急促的呼吸,肆玖再次撫了撫袖,對她道:“小家夥,再不拿出真本事,你會死。”
說完,更強更急的風刃憑空出現,隻一瞬間,樂小義手背額頭上各自爆開一條血口,疼痛隨之而來,她感覺自己四肢百骸要被風刃切掉似的,以往喧囂示警的鴻蒙劍心今日卻不知何故全然沉寂,一絲一毫都感應不到。
別說寸芒無法施展,就連對永夜獸眼的感應都微乎其微。
樂小義心裡暗罵一聲,關鍵時刻掉鏈子!
以前不是橫得很嗎?怎麽現在正需要它的時候就安靜了,琉璃也是!
風刃撲面而來,樂小義心頭狂跳,如果躲不開,須臾之間她就會命喪黃泉。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反應,她運轉心法,調動體內真氣,將有所內力悉數灌入胸前符印,永夜獸眼解封,黑暗蔓延開來,扭曲了風刃撲擊的路線。
鋥鋥幾聲響後,樂小義落地時腳下一個踉蹌,喉頭腥甜,噗的吐出一口逆血,周身鮮血淋漓,氣息急促,但好歹還神志清醒,保住了性命。
她身子晃了晃,即將摔倒之際撐住思泫劍,勉強站住,眼若幽潭地瞪著肆玖。
及至此時,她仍不明白,肆玖如此試探她的理由。
可她無法發聲,喉嚨被鮮血堵住,一開口就無法止歇,只能瞪圓了眼睛,平靜幽深的沉寂背後,藏著壓抑的恐懼與絕望。
盡管肆玖看起來並無氣機波動,但這個人,是她無法戰勝的,就連肆玖剛才試探她的那幾下,也只是隨意而為,恐怕連他真實實力的一成都還沒有用到。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樂小義看見肆玖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凶光一閃即逝。
又有一道風刃迎面而來,樂小義腳下沒動,雙眼平視著那道風刃,竟不再躲了。
唰——
風刃中途轉向,擦著樂小義的腦門過去,瞬間消失。
肆玖雌雄莫辨的聲音揚了起來,帶著幾分詫異:“為什麽不躲了?”
他以為樂小義會繼續逃,底牌沒有用盡,應該還有後手。
盡管,逃了也是死路一條。
可他不知道樂小義已叫苦不迭,鴻蒙劍心沒有反應,她已經窮途末路,跑不動了。
“反正最後結局都一樣。”樂小義故作冷靜,不動聲色地與這個修為絕高的先行者對視。
肆玖聞言笑了笑,意外於這樣的答案:“你倒是坦然,不怕死麽?”
怕,怎會不怕?
只不過,剛才生死存亡之際,她忽然找回一點理智,有了些底氣。
肆玖是認識姬玉泫的,而且大概率知曉姬玉泫與她命魂相牽,如果她死,姬玉泫也會死,相當於他間接殺死姬玉泫,這種事,樂小義賭他不會做。
就是這一點底氣支撐著她,讓她站住了腳,沒有退縮。
樂小義沉聲:“你特地把我找來,試探我的深淺,絕不簡簡單單就為了殺我,殺我太容易,沒必要多此一舉。”
肆玖面具下的眉毛揚了起來,年紀不大,心眼倒不少,和那個討厭的女人有點像,難怪這兩個人能走到一起來。
“你對自己的實力還真是有自知之明。”肆玖的聲音裡帶了兩分笑,仍是輕飄飄的,卻不如剛才聽著刺耳了。
樂小義心裡歎了一口氣,如果她沒有自知之明,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她朗聲問:“所以,前輩特地叫晚輩來此,是有何事吩咐?”
其聲一落,一個黑色的物件迎面飛來,樂小義眨眨眼,抬手接過,是一枚圓形的黑玉。
“從今日起,你不再是門客,亦不必要繼續和後天境界的門客組隊去做對你而言已無任何難度的任務。”肆玖的聲音毫無起伏,“你現在擁有一個新的身份,叫試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