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韻即將慘死於秦幼淵之手, 樂小義眸心一沉,從火蛟金丹上調動一縷靈氣,利用其躁動洶湧的特性強行衝擊被姬玉泫封鎖的穴道。
此舉就算穴道被衝開, 樂小義自己也難免受傷。
姬玉泫眼神一暗, 下壓的手掌被突然出現的力量掀開, 樂小義抽劍出鞘, 毫不猶豫一劍斬向秦幼淵。
秦幼淵注意到身後動靜, 卻未松手,轉身拂袖,劍氣霎時潰散。
樂小義還欲上前, 姬玉泫已面沉如水地擋在她面前。
這是第二次, 她們面對面交手。
樂小義不想和姬玉泫動手,但她又不得不去救秦韻, 哪怕明知自己不是姬玉泫的對手,她也要堅定自己的立場。
這一刻, 樂小義忽然想起一年前,她和姬玉泫剛相認那會兒, 姬玉泫將她抓去南宮府時,與她說的那番話。
如果有一天, 姬玉泫要殺她的朋友, 她的師長, 以及一些她認為不應該被殺的人,她會怎麽做?
——我會阻止你。
——如果情義不能兩全,那成敗就聽天由命。
這是她當初的回答, 也是她現在的選擇,不管姬玉泫還記不記得。
樂小義橫劍,劍脊根部刻印的字在月光下呈現幽暗的色澤,被目力很好的姬玉泫瞅見了。
姬玉泫眉頭微蹙,一段記憶飛快掠過腦海。
她想起來,這把劍是很久很久以前,姬千城送給她的。
為什麽會在樂小義手裡?
就在她愣神的瞬間,樂小義朝她揮劍。
姬玉泫回神,將莫須有的情緒拂開,兩指叮的一聲鉗住思泫劍。
她的修為凌駕於樂小義之上,哪怕沒有認真對待,也絕非樂小義刻意招架。
姬玉泫指節輕彈,思泫劍受力旋開。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招,樂小義卻要用九成力才將思泫劍的趨勢穩住,複沉著臉回手橫掃一劍。
姬玉泫仰頭,思泫劍擦著姬玉泫鼻間過去。
樂小義又上前一步,姬玉泫寸步不動地接她的劍招,看著她的眼神卻逐漸幽冷。
從她在幻千世界第一次見到樂小義,吻過樂小義的唇,樂小義在她面前大哭一場起,就一直在疏遠她。
樂小義要當過去發生過,卻被她忘記的事當做從未存在過的東西。
她試圖開誠布公地和樂小義握手言和,也曾詢問樂小義緣由,可樂小義什麽都不對她說。
從來沒有哪個人,讓她覺得如此猜不透,她想不通樂小義到底要什麽。
還是說,她們以前不是朋友,而是仇人呢?
這個想法以前也有過,可她都下意識地相信自己的直覺,沒有放任自己朝這個方向去想。
可樂小義如此強烈地表達對她的抗拒,恨不能完完全全撇清和她之間的關系,她心裡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可能。
樂小義是劍神宗的外門弟子,而自己則是玄天宮少宮主,無論姬玉泫怎麽思考,也不覺得樂小義和她曾經會有怎樣的交集。
除非是她主動接近樂小義。
可她又為什麽要接近樂小義?樂小義身上有什麽是值得她在意的嗎?
除了冥冥中不知何處來的好感,或許還有一張她喜歡的臉,可除此之外,樂小義修為不高,遇事容易一根筋,脾氣倔,還愛甩她臉色看,她到底在執著什麽?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就剩下唯一一個可能。
她只是想這麽做。
或許根本沒有原因,就像她看著樂小義的眼睛就想親吻樂小義的唇,樂小義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所以她就想靠近,想把自己認為好的,分給樂小義。
也想,將樂小義這個人完完全全據為己有。
她失憶了,故而認為這樣理所當然,可她沒問過樂小義願不願意接受。
從樂小義現在表現出來的態度,姬玉泫合理推測,可能在她失去這段記憶之前,她就一直像現在這樣強迫樂小義接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這可真是,以她的性情,能乾得出來的事。
因為忌憚她的身份和地位,樂小義不能拒絕,可樂小義心裡,說不定很厭煩,甚至憎恨她。
只是想到這樣的可能,姬玉泫心裡就莫名一悸,難過令她失神,樂小義迎面而來一劍竟刺進了她的肩膀。
樂小義一愣,劍刃入肉半寸,鮮血在衣服上洇開,像一朵搖曳生姿的紅梅。
姬玉泫低頭看著肩頭慢慢暈開的血跡。
濃密的睫羽垂落,纖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過去的事,忘記了就放下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樂小義那夜醉酒後醒來與她說過的話又回響在耳邊,姬玉泫暗暗嗤笑自己真的腦子不好了,一覺醒來,居然比秦幼淵那個瘋女人還瘋癲。
若不是一想起來就十分痛苦的回憶,樂小義怎麽會求自己放過她呢?
話已經說得那麽明顯了,她怎麽到現在才明白呢?
她從來就沒有朋友,也沒有知己,她自以為擁有的東西,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強人所難。
樂小義握劍的手開始顫抖,強忍著棄劍的衝動,竭力維系著表面不堪一擊的平和。
姬玉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能覺察樂小義刹那間的失態。
在姬玉泫身後,秦幼淵回過頭來。
見樂小義手中之劍刺入姬玉泫的肩,秦幼淵眼裡掠過一抹震驚,震驚到她不由自主松開手,任由秦韻跌回地面,難受地捂著喉嚨一陣嗆咳。
身後的動靜喚回姬玉泫的神智,也驚醒了樂小義。
“樂小義。”姬玉泫凝視著她的眼睛,突然喚了聲她的名字。
樂小義心裡沒由來一陣驚慌,忍住要落荒而逃的衝動,木著臉故作平靜地回視姬玉泫,卻不敢開口說出哪怕一個字。
她怕她緊咬的牙關一松,就會在姬玉泫漠然的眼神注視下流下淚來。
姬玉泫沉默片刻,目光愈來愈冷,一抹掙扎被她很好地掩蓋在幽深的瞳眸中,緩緩道出一句話:“你是不是,真要與我為敵?”
樂小義曾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麽愛哭了。
後來她才明白,不管她多努力地成長,只要她面對的是姬玉泫,姬玉泫一個冷漠生疏的眼神,一句再不相關,就足以讓她泣不成聲。
她想說不是。
她這輩子,也不會與她為敵。
可她不能開口。
她的雙腳像釘在地面上,生了根,不敢向前,也不能後退。
呼出一口氣,似乎要心尖上的血都吐出去似的。
咽下湧到喉頭的甜腥味,樂小義雲淡風輕地吐出一個字:“是。”
她抽回思泫劍,濺開的血開出燦爛的花。
寄情於劍,如今這把劍,竟已重得她握不穩了。
任眼前出現陣陣黑影,樂小義胸中翻江倒海,臉上卻波瀾不驚:“姬玉泫,收起你的仁慈,記住你的身份。”
姬玉泫沒曾想,有朝一日,她還需要有人來提醒她記得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玄天宮少宮主。
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姬玉泫看向樂小義的眼神徹底冷若冰霜。
她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
樂小義沒看清姬玉泫是如何出手的。
等她反應過來,她剛剛衝開的穴道再次被封起來,而且這一次,姬玉泫將她的穴封得徹底,不僅止了她的行動,還點了她的啞穴。
下一瞬,她膝蓋彎被劍鞘敲過,傳來尖銳的刺痛。
她的身體便沉沉落地,雙膝噗通一聲砸在地上。
姬玉泫欺近她,居高臨下,毫不憐惜地捏住樂小義的下巴,將她的臉挑起來。
指腹輕柔地掠過樂小義的眉眼,一點一點將她臉上的易容除去,露出那一張藏在易容之下,清秀柔順,卻格外隱忍的臉。
她那一雙瞳色稍淺的眸子裡好像藏著許許多多的情緒,太複雜了,難以一一分辨。
“為什麽呢?”姬玉泫沒由來的一句喃喃低語,像在問樂小義,又仿佛是在問自己。
為什麽樂小義明明不聽話,可她還是無法討厭她?
她彎唇一笑,目光看似繾綣,可那抹溫柔卻隻浮於表面,更深的地方讓人摸不清,看不著。
樂小義聽著姬玉泫呢喃般的低語,她的心仿佛墜入深淵,蓋上一層層堅冰。
她無法動彈,只能被迫以這種臣服的姿態,受製於姬玉泫。
看著姬玉泫朝她靠近,將冰冷的唇印在她的額頭上。
與此同時,耳邊也響起姬玉泫低啞而充滿磁性與誘惑的聲音:“不需要理由了,樂小義,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用一切手段,嘗試從我手中逃走。”
秦韻注意到樂小義的處境不妙,臉色驀地一變。
可她沒來得及有所行動,秦幼淵便擋在她身前,盈盈笑著:“怎麽?我的好姐姐,你自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居然還能分心別人麽?”
秦韻咽喉的疼痛還沒消下去,此時聽見秦幼淵的聲音,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她艱難喘息著,抹去眼角脆弱的眼淚,維持著最後一絲倔強:“幼淵,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知道現在的你也許根本不需要顧及誰的看法,獲得誰的允許,但我還是要說。”
秦韻用力吸了一口氣,以此驅散肺腑中幾近痙攣的疼痛:“家裡那些老古董,我會想辦法,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他們逼你。”
哪怕她要實力沒實力,要勢力沒勢力,可她是秦幼淵的姐姐。
即便秦幼淵扼住她的喉嚨,玄天宮的人將她團團圍住,她也沒懷疑過秦幼淵,她相信秦幼淵不會殺她。
就算她真的死在秦幼淵手裡,也隻當是為她過去的所作所為贖罪。
幼淵……不會殺她的。
不論秦幼淵變成什麽樣子,她都是那個會拿著花燈許願,讓姐姐要快樂的,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