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尉遲霽。
樂小義攥緊拳頭,渾身發抖。
傀儡術是鬼道宗的拿手絕活,聯系白日從樂君皓口中獲悉的線索, 不難得出結論, 尉遲霽早知玄天宮會去截人, 並且預料到自己抵擋不住, 所以提前取走左雲琴的一魂一魄, 留了一個後手。
若傀儡練成,樂小義不設防地接近左雲琴,被刺殺的可能性極高, 就算劍神宗洞察了左雲琴的情況, 要親手殺死左雲琴,對樂小義而言也是莫大的打擊。
這一招可謂陰損狠毒之至。
樂小義身子搖搖欲墜, 雙手掩面在床邊蹲下,無聲地淌下淚來。
祁劍心的臉色也黑如鍋底, 現在最要緊的事是找到左雲琴缺失的魂魄,聽藥尊者話裡的意思, 應該還不到最糟糕的情況,留有轉圜的余地。
“夫人先前魂魄無恙, 故沒有顯現症狀, 如今這狀態, 應該是缺損的那一魂一魄正在被人煉化,最遲七天,若不能將魂魄尋回, 老夫便也無能為力。”藥尊者說完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七天……”樂小義喃喃。
這麽短的時間,去何處找尋左雲琴的魂魄?難道就這樣看著左雲琴變成傀儡,再親手將她殺死嗎?
樂小義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她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六神無主。
左雲琴的手懸在床沿上,樂小義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前額貼著她的掌心,肩膀輕顫。
深呼吸,松開她的手。
樂小義站了起來。
七天已經很短,沒有時間給她猶豫痛苦。
“有沒有辦法探查到我娘所缺的一魂一魄在什麽地方?”樂小義背著祁劍心抹乾眼淚,聲音低而啞,但吐字還算清晰,語氣也很平穩。
祁劍心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樂小義纖瘦的背影,思量片刻後回答:“辦法是有,但是,就算找到了,想救她回來,很難。而且……”
“而且什麽?”
“這可能是他們的局。”祁劍心歎了一口氣,“上次尉遲氏大張旗鼓引你前去失敗了,這次又和鬼道宗聯合起來,我們派人去救,多半難以成功,反而會造成許多無辜的犧牲。”
祁劍心考慮得比樂小義多一些,他作為一宗之主,不能因為一條人命而不考慮其他人的性命。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樂小義轉身,眼神堅毅,“請祁伯父告訴我如何探查我娘魂魄的下落,不用祁伯父派太多人手,我自己設法去救。”
“那怎麽行?”祁劍心大驚失色,阻攔樂小義,“太危險了,絕不行!”
說完,祁劍心袖袍一揮,低喝:“此事沒得商量,我可以安排人手去救,但你,必須待在宗裡,哪兒也不能去!”
樂小義面色大變,急道:“祁伯父!”
祁劍心閃電般封了她的穴,對阿九道:“看住她,別讓她離開承義軒。”
樂小義瞪圓了雙眼,祁劍心已領著藥尊者快步離開,隻留下一句:“到時候我會讓人來告訴你結果如何。”
祁劍心走遠了,樂小義才從驚怒之中回神,忙對阿九道:“阿九,替我解穴!”
阿九無奈地搖了搖頭:“溯源境點的穴,我解不了。”不是她不想幫樂小義,實在是祁劍心修為太高,這一手點穴術,非溯源境出手不能解,恐怕只有等上十天半個月讓它自己解開。
樂小義咬牙切齒,祁劍心防著她呢,上次去尉遲府救人,樂小義也花了好些功夫才勸服祁劍心,這一次顯然更加凶險,祁劍心半點商量的余地也不留,擺明了不讓樂小義參與這件事。
可樂小義怎能甘心?
左雲琴是她娘啊!
樂小義急得眼眶都紅了,可她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努力思考,如果是姬玉泫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麽做?
姬玉泫……
片刻後,樂小義睜眼:“阿九,你去一趟劍樾堂樾清居,找軒和,讓他來見我。”
說完,她頓了頓,改口道:“不,你就給他傳個話,把我娘的情況和我現在的處境告訴他,請他盡快聯系姬玉泫,讓姬玉泫幫我找一下我娘親魂魄的下落。”
阿九應聲出去了,樂小義看了眼昏迷中的左雲琴,複合上眼瞼,眼皮下眼珠子飛快轉動。
胸口的暗金色印紋悄無聲息地扭曲擴散,有玄奧晦澀的符文一寸寸爬上樂小義的肩膀、脖頸。
天亮時,有長老受祁劍心之命來承義軒來告訴樂小義他的安排,俞寬找遍承義軒也沒見樂小義的蹤跡,與那長老四目相對,大驚。
樂小義失蹤了!
祁劍心聞訊拍案而起,立即讓人調查是不是玄天宮的人偷偷上了山。
·
姬玉泫收到來自軒和的傳信時正在嶽州的據點裡整理奏報,近來一段時間,姬玉樓似乎收到了姬千城的警告,動作顯然少了許多,余下一些,在她回大禹之後,也大都被攔截下來。
姬玉樓不足為慮,姬玉泫一直都這麽覺得,可她也沒有放松警惕,只不過最近,她手下的人查到了一些別的東西,事關鬼道宗。
就在這時,有侍從來報,劍神宗軒和發來緊急聯系,問姬玉泫是否現在就看。
劍神宗?
姬玉泫眼神一利,招手示意侍從將傳信拿過去。
——左雲琴缺失一魂一魄,樂少宗主受困承義軒,請少宮主探尋左氏夫人魂魄下落。
“!”姬玉泫腦中嗡一聲響,再看看手上關於鬼道宗的奏報,嘴角冷冽地勾起來。
好啊,長本事了。
“弑鬼道人現在何處?”姬玉泫放下奏報,冷冷地問。
侍從垂首:“回少宮主的話,前陣子弑鬼道人曾在忝州出沒。”
“傳信給他,讓他來見我。”
侍從領命,躬身一拜後退下。
姬玉泫起身在桌前來回踱了幾步,三步走過,心中初成對策。
樂小義那邊應該不用她擔心,永夜獸眼和鴻蒙劍心都在樂小義身上,從劍神宗離開不是難事,樂小義傳這信給她也不是要讓她去救她出來,而是另有打算。
想必要不了多久,樂小義就會來這裡找她,在此之前,她要盡快處理完這邊的事。
當天正午,有侍從前來傳話:“少宮主,有人持此物來見。”
侍從手掌攤開,掌心是一枚刻字的白色棋子。
姬玉泫收起棋子,將之捏在掌心:“帶她到書房來。”
說完,姬玉泫又問了身旁侍從:“弑鬼道人走到哪兒了?”
侍從回:“一個時辰前得到探子回稟的消息,此人剛剛抵達嶽州,最遲下午應該能到。”
姬玉泫唔了聲,揮手示意此人退下,然後在書房等人。
片刻後,易容後的樂小義穿著一身蓑衣出現在姬玉泫的書房,她摘了頭上的鬥笠,風塵仆仆,但眼神卻與以往有所不同,似乎更加清亮。
姬玉泫揮退侍從,開門見山:“我已經讓弑鬼道人來此地碰面,此人信得過,而且擅長招鬼趕魂的術法,興許可以探查到左姨魂魄的下落。”
樂小義聽聞有辦法查,心裡稍稍一松,她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玉瓶,道:“這是我從我娘指尖取的一點血,若做法需以血為引,也許能用得上。”
樂小義看過一些招魂術法相關的書,探查魂魄通常都需要有個引子,而最好的引子就是人血。
樂小義考慮周到,姬玉泫對此非常欣慰,她點頭收下玉瓶,並道:“待會兒你與我一起見他,若有什麽想問的,我幫你問。”
此後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弑鬼道人抵達玄天宮據點,驗過腰牌,對過暗號,被侍從引進一個小亭子。
“少宮主。”弑鬼道人也易了容,見到姬玉泫,躬身行了一禮,將臉上的易容除去。
樂小義心裡暗驚,原來此人聽命於姬玉泫,且身上有玄天宮的腰牌,觀其腰牌上的紋樣,他在玄天宮中的地位還不低。
玄天宮竟然在鬼道宗安插了那麽厲害的人手,溯源境的高手,幾乎已經站在鬼道宗巔峰位置,只有極少幾個人能與之匹敵,這樣的大能之人,竟為姬玉泫所用?
“尉遲霽取走左雲琴一魂一魄之事,你可知?”姬玉泫沒有拐彎抹角。
弑鬼道人眉頭一皺,應道:“未有耳聞。”
姬玉泫掏出樂小義先前拿來的玉瓶:“那你查一下,她的魂魄在何處。”
弑鬼道人雙手接過姬玉泫手中白玉瓶,笑道:“這算不算是我答應少宮主的三件事之一?”
“這個不算。”姬玉泫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你得找到左雲琴的魂魄,並把她毫發無損地救出來,才算一件事。”
弑鬼道人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卻未再出言與姬玉泫討價還價。
樂小義不知道弑鬼道人答應了姬玉泫什麽,但以耗費一個溯源境高手的人情為代價,實在太令人惋惜。
姬玉泫倒是毫不在意,不如說,她覺得一個人情若能換回左雲琴的命,值得。
弑鬼道人將此事答應下來就開始施法,這種術法距離越近感應越清晰,若距離太遠,就只能感應到一個大概的方位。
樂小義出於謹慎周到所取的左雲琴的指尖血起了大用,弑鬼道人施法佔卜的結果出來,說其人魂魄還在濟州。
魂魄是玄而又玄之物,遊離在外難以保存,必須使用特殊法器才能囚困,尉遲霽當時受了重傷,發瘋出走,濟州又一直有人盯著,應該還沒有機會帶著法器離開。
得到這個結果,樂小義委實松了一口氣,如果尉遲霽只是窮途末路,試圖借此翻身,他們就還有機會。
怕就怕這只是一個引君入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