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柔聞言笑了:“哪兒能?樂少宗主這般闊氣, 本公主著實佩服,便算我欠少宗主一個人情。”
說完,她就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那侍從立即快步朝屍骨走過去, 撿起交手間被碰掉在地的玉盒子, 驗了匣子裡的東西, 回頭對軒轅柔道:“的確是神龍璽。”
軒轅柔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兩分, 接過侍從手中的玉匣子,從容地收進袖口裡。
嶽晚秋等炎刀門人非常有自知之明,樂小義和軒轅柔分攤洞內寶物的時候, 他們並不吭聲, 待大頭被軒轅柔和樂小義收走,余下另一個魂元境高手見自身難保, 主動交出入天山之後所得,買自己的命。
而這部分東西, 樂小義和軒轅柔心照不宣,直接分給炎刀門。
至少這一趟, 他們也不算毫無收獲。
那北冥的魂元境高手繞過樂小義一行人走向石洞入口,剛與軒轅柔等眾錯身, 他立即加快速度, 試圖趕在被滅口之前衝出石窟。
下一瞬, 軒轅柔身邊那名通穴境高手出現在他眼前,此人眼瞳一縮,滿臉絕望。
江湖人的確信譽為上, 但像這樣的情況,軒轅柔沒理由放他走。
他一出去,只要放出消息,神龍璽被她拿走,之後便會有無數麻煩找上門來,與其心慈手軟自找麻煩,不如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軒轅柔若不狠,她也活不到現在。
在場其他人沒有一人阻止,即便是樂小義,也沒有吭聲。
她心善,容易對無辜之人心軟,但只要入了天山,參與了爭奪,那些倒在外面的屍體中就有此人身上的血債,他不無辜。
軒轅柔拿走了神龍璽,樂小義便取走那具無垢境的屍骸,在挪動屍骸之前,她面朝屍骸躬身一拜,禮罷,她便將這具枯屍收進永夜空間裡。
可屍骸收走之後,屍骸座下那一方丈許長寬的石台忽然塌陷下去,露出一個巨大的石洞,將樂小義和距離她最近的軒轅柔一起卷進石洞中。
“殿下!”“少宗主!”
軒轅柔那一方的通穴境高手與天字影衛長同時驚呼,然而以他們的速度也沒能在兩人墜落之前將她們抓住。
石台轟的一聲在天字影衛長面前合上,他的胳膊卡在石縫之間,抽不回來,也伸不下去,那石台堅硬無比,根本無法撼動,更別說轟碎。
等他忍著痛悶哼著將胳膊取出來,最後一段石縫也悄然合攏,而他的胳膊竟是一片淋漓鮮血。
天字影衛長驚魂未定,余心賀歸三人面沉如水。
軒轅柔的侍衛則大驚失色,發了瘋似的四處尋找能重開地縫的機關,卻一無所獲。
·
樂小義眼前一暗,身體飛快下墜,落地前艱難地調整了身形,朝地底轟擊一掌,減緩了降落的速度。
四周昏暗無光,她心裡卻並不害怕,第一時間浮現於心間的情緒竟是好笑。
她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經歷這樣的變故,無端端落入一個黑漆漆的洞窟,想來她這輩子與山洞犯衝,只要來到這些地方,必然有前人挖好的陷阱等著她來跳。
樂小義雙腿著地,巨大的衝力讓她腳下的地面向下塌陷寸余。
可她還沒站穩,迎面就有一道黑影朝她撲過來。
樂小義翻身避過黑影,聽嘭一聲響,好似又有人落在她剛才站的地方,如果她沒記錯,她掉下來的時候,身邊的軒轅柔好像也跟著掉下來了。
“柔殿下?”樂小義試探著問了聲。
從她墜落到地面的時間,大致可以估算她下墜了應有百余丈,頭頂那個洞頃刻間關閉,隻留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哪怕樂小義靈覺出眾,五感過人,依然看不清前邊那個人的樣子。
樂小義喚過後好半天沒聽見回應,她疑惑地偏了偏頭,一邊四下觀察,一邊朝那個方向行了兩步,心想軒轅柔是不是受了傷。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那邊就傳來軒轅柔的聲音:“是我。”
只有兩個字,但氣息沉穩,並不虛浮,由此可見軒轅柔應該也沒事,不知剛才為何沒給她回應。
“好像只有我們掉下來了。”樂小義取出一個火折子,想點燃,想了想,又收起來,這個洞窟不知存在多久,貿然點火,恐怕引起不好的後果。
軒轅柔這一次回答得很快,樂小義聽見她的聲音裡帶了點笑:“如果少宗主不是跟我一起遭受這場無妄之災,我都要以為這是少宗主預謀刺殺本公主的手段。”
樂小義被軒轅柔這句話逗笑了:“柔殿下言重了,我與殿下無冤無仇,何故?”
她剛說完就想到一個理由,果然,軒轅柔脫口而出:“當然是殺人奪寶。”說完,軒轅柔自己先笑起來。
“承蒙殿下看得起我。”樂小義也跟著笑,“以在下骨元境修為,哪裡能是殿下的對手?怕是腦子裡進了水才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自尋死路。”
軒轅柔對樂小義這句笑言不置一詞,轉而道:“這個地方古怪得很,入口這般隱蔽,恐怕藏有某種傳承,我們既然來了,便是有緣之人,先四處走走看。”
她說著,從儲物器物中取出兩枚泛著青光的夜明珠,將其中一枚扔給樂小義,讓她拿在手裡。
她們此刻算是共患難,有多的恩怨也留著出去了再解決,軒轅柔毫不扭捏的態度讓樂小義稍稍松了一口氣,但繃緊的神經還是沒有放松。
眼前之人詭譎多詐,盡管軒轅柔大概率不會對她下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借著夜明珠微弱的光,樂小義總算能看清軒轅柔的臉,只是在這樣陰森詭異的光照之下,視覺感受不是那麽美好,甚至還有點瘮人。
“這裡是一間石室。”樂小義將夜明珠舉過頭頂,發現這一處空間並不開闊,僅僅三丈方圓,四壁平整,好像還刻著字。
軒轅柔朝其中一面石壁湊近了些,仔細觀察壁面上扭曲的文字,虛眼道:“好像是古文字。”
這些字歪歪扭扭,筆劃複雜,其中有一些因年歲久遠,從壁上脫落下來,看起來斑斑駁駁,短時間無法辨認這些文字記錄的具體內容。
樂小義學過古文字,還是姬玉泫要求她學的,說許多古籍藏書都用的古文字,如果樂小義不懂古文字,可能會浪費許多機緣。
樂小義覺得小泫說得對,比如現在,那些古文字就能派上用場了,可惜她學習的時間很短,根本沒記下幾個字,還是得益於當初劍山試煉時,吞了鑄劍師墨塵洹的一部分魂魄,才無師自通。
墨塵洹是劍神宗近百年來最有天賦的鑄劍師,他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籍劍譜研修無數,雖然樂小義沒有得到他的全部記憶,但與鑄劍術相關的一切,都成了樂小義記憶的一部分。
樂小義拿著夜明珠湊近其中一行字,仔細辨認。
這些字她果然認識,遂小聲念了出來:“吾乃天佑神星座下弟子伍孚,此生庸碌,學無所成。”
念了兩句,樂小義撇了撇嘴,無垢境修為的大能,留下遺書說自己庸碌無能,樂小義實在覺得很傷自尊。
軒轅柔驚訝地看著樂小義,她沒想到樂小義在古體字上有這麽高的造詣,這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她辨認起來都覺得吃力,許多字還不認識,只能認個大概,樂小義竟然就直接念出來了。
但她更震驚的是這句話中的內容,不由重複一句:“天佑神星?”
“嗯。”樂小義點頭,又繼續往下看,“看來咱們撿到寶了。”
“後面寫的什麽?”軒轅柔追問,語氣隱隱有些激動。
樂小義注意到了,便繼續念下去:“師傳天佑神錄,所修皮毛,參悟寥寥,甚憾,尊師衣缽不應絕於吾手,遂將《天佑神錄》鐫刻石壁之上,望有緣者得。”
這石室的四面牆壁上鐫刻的是一部上古遺留下來的功法,其人無垢境修為,還說這神錄參悟寥寥,可見其功法本身品階高得可怕,至於具體是什麽階位,樂小義暫時無從得知。
“天佑神錄?!”軒轅柔脫口而出,聲音抬高,震得樂小義耳膜嗡嗡作響。
樂小義抓了抓耳朵,問她:“怎麽了?天佑神錄是什麽?”
軒轅柔意識到自己失態,她抿起唇,平複心情,沒立即應聲,而是回頭看向石壁上樂小義剛剛念的那一行字,從中找到天佑神錄的“天”字,還有緊跟其後,殘缺了一點筆畫的“佑”字。
後面兩個字太複雜,她認不出,但由這“天佑”二字大致可以判斷,樂小義沒有說謊。
好一會兒軒轅柔才收回視線,語氣平靜下來:“樂少宗主,我有一事相托。”
軒轅柔的態度過於嚴肅,樂小義也跟著緊張起來,遂放下夜光石,肅容道:“殿下請講。”
軒轅柔從袖中取出方才在洞外獲得的神龍璽,對樂小義道:“神龍璽,我不要了,但請樂少宗主答應我一件事,若我們能順利出去,日後,請樂少宗主將天佑神錄的譯本給我。”
這石壁上的天佑神錄,價值遠在神龍璽之上。
她也能自己將這卷天佑神錄記下來再找人滕譯,但今天下,精通古文字的都是些行蹤不定的仙人,找人滕譯費時不說,還容易走漏風聲。
樂小義明白了軒轅柔的想法,同時心裡又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比起讓她交出譯本,殺了她,獨佔天佑神錄和神龍璽,對軒轅柔而言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但她沒有這樣做。
究竟是軒轅柔本性不壞,還是說,軒轅柔沒有把握能殺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