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稚被一瓢水潑醒後, 立刻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夢,她真的被一支路過的商隊救下了。為首之人名叫伊爾諾,黑發藍眸, 面容俊美無疇,確實也是異國他鄉的王子, 他們這支商隊預備前往黎述王城, 進行通商貿易。
因顧美稚隨口喊的話, 商隊救下了她,當然救下了後, 他們也對“狄美斯王的寵姬”這句話表示了質疑,“黎述王的寵姬怎麽會出現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不太可能吧,她長得還沒王子身邊的一個侍女好看。”
經過沙漠風吹日曬後的顧美稚, 就像一朵蔫掉的花朵,不複昔日的嬌豔,白嫩的皮膚也變得粗糙,更別提陵墓的詛咒還在, 她的容貌比年齡衰老, 商隊的人根本不信,甚至對她評頭論足起來,說如果真是如此, 那狄美斯王的眼光品味真是糟糕、完全不敢恭維。
這明裡暗裡的諷刺, 讓顧美稚氣得心口疼。失去一頭金發的她, 簡直失去了一切特殊性。
好在那位伊爾諾王子風度良好,並未質疑她,只是淡淡道:“你說自己是狄美斯王的寵姬, 有什麽東西可以證明?”一堆隨處可見的珠寶首飾, 可信服不了他。
他的態度不過平平, 與商隊那些人相比,卻讓顧美稚怦然心動,心跳得厲害,除了對容貌的喜歡之外,還有一點點墜入愛河的感覺,對上那雙海藍色的狹長眼眸,她的臉頰幾乎燃燒起來,前男友的臉徹底被她忘記了。
她結結巴巴說:“我、我有手鐲,歷代先王后的遺物,之前就戴在我的手腕上,被我不小心搞丟了。”她秀了秀自己光禿禿的手腕,明眼人都能看到上面空無一物,誰知道是不是真有這東西。
見眾人不信,顧美稚又急得揪了揪自己粘滿沙塵的頭髮,“你們要相信我,我之前的頭髮是一頭漂亮的金發,我靠它吸引了王的注意力,黎述的神官嫉妒我,給我施加了詛咒,讓我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口說無憑,拿不出證據,這群常年行走沙漠的精明古人根本不信她,那位伊諾爾王子也始終沒改變態度,這讓顧美稚很沮喪。
夜晚她裹著毛毯,捱過了寒冷的一夜,還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依然是盜墓賊的後代,可那一晚她根本沒隨家人去陵墓,而是留在多瑪河邊的旅館裡。家人徹夜不歸後,她心中憂慮,急急忙忙跑去了陵墓外,撿到了一個黃金鐲子,心生喜歡就佩戴上了。
然後手鐲就帶領她前往了兩千年前的黎述,如現實中發生的一樣,她懵裡懵懂被狄美斯帶回了王宮,眾人讚美她華美的金發,好奇她神秘的身世,歎服她落落大方的言語。她沒能從三叔嘴裡知道狄美斯和他神官的事,見狄美斯不喜歡他的神官,自然不認為自己的出現缺乏道德,是一種插足的行為,因為兩人根本關系還沒一撇。
而狄美斯也愛上了她,在感情日漸升溫時,神官拆穿了她盜墓賊後代的身份,狄美斯憤怒之下,兩人大吵了一架。顧美稚遠走沙漠,可沒有那麽狼狽,她找到了綠洲,還邂逅了伊諾爾。因為她的金發和手鐲,伊諾爾堅信她是狄美斯的寵姬,對她另眼相待的同時,漸漸也愛上了她,伊諾爾回國後繼承了王位,說要為了她與狄美斯開戰。顧美稚就這樣陷入了兩個強勢男人的情感漩渦中,無法自拔……在這個夢境中,那貌美的神官儼然就是一個惡毒小人,不僅給她下了詛咒,還強行逆轉時空,要將她送回現代,好在最後狄美斯對她不離不棄,經過一番剖心告白後,他們還是達成了圓滿結局,在兩千年前的沙漠時空攜手共度了一切難關。
這夢境無比的真實,讓顧美稚深陷其中,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淚,可惜醒來後她什麽都不是,好像從她深入陵墓,中了詛咒開始一切都跑偏了,但一切的根源都源於那個神官沒有錯。
她仇恨對象還是正確的。
想起雲桑,顧美稚的眼神帶著絲絲怨恨。
她此時跟隨商隊在城鎮裡落腳,睡的是仆人地盤,跟五六名侍女一起,而伊爾諾睡的是上等房,根本沒有她能接近的地方。她稍微有點小舉動,漂亮的侍女們就嘴角勾起冷笑,集體將她排擠在外。
顧美稚一邊唾棄這些侍女嫉妒心太重,一邊心裡泛起難以言喻的酸味。
很快這支商隊就進入了黎述王城,後知後覺發現了王城一片喜慶,原來是狄美斯王與他的神官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們在沙漠歷練遊走,所以消息嚴重滯後。
聽到狄美斯與雲桑要舉辦婚禮,披著兜帽藏起樣貌的顧美稚心中一窒,雖然在這段時間相處中她對伊爾諾心生好感,但不代表她對狄美斯就徹底放下了。
作為一個小國的王儲,伊諾爾得知這個消息後,立馬就補辦了賀禮,還決定帶顧美稚去參加這一場宴會。他打量繁華熱鬧的王城時,眸光別有野心,與他們國家相比,黎述佔據了最豐美富饒的水土,擁有最繁華廣闊的城鎮,平民階層也能較為富足的生活。
氣候極為溫暖,物產也極為豐富,連孕育這片流域的多瑪河,都更加偏愛黎述這個國家,為這個國家的子民帶去充沛的水源和肥沃的土壤。幾乎天時地利這個國家都佔盡了。
更別提在人為管理上,黎述也毫不遜色,這個城市分為兩半,神官掌控民生和信仰,君王掌控政治和軍隊,兩者合二為一,權力就不會偏移。
從顧美稚嘴中得知黎述的王並不喜歡自己的神官,舉辦婚禮是為了政治聯姻,從王室傾軋中脫穎而出的伊諾爾本人是相信的。
因為一名優秀的神官,他主管法度、秩序和信仰,性格肯定一絲不苟、且嚴於律己。對一代君王而言,這更像一名表現出色、且值得信任的臣子,而不是善解人意的愛妻寵妃,無愛的政治結合這種說法更取信於人。
而沒有愛的婚姻,獻上幾個美人就能隨便挑撥離間。
這些想法在伊諾爾腦海中根深蒂固,直到在宴會上,涵養極好的他見到那名神官第一眼,斟滿葡萄酒的杯子就微抖,傾漏了幾滴,他推翻了之前所有荒謬的想法。
走出來的男人表情冷淡,可一雙黑色眸子燦然若星,擁有絕頂昳麗之姿。身上穿著一層又一層的白色華服,就像一團酒酣後的迷霧,整個人都在發光。
伊諾爾的目光緊緊盯著王后,幾乎忘記了反應。好在宴會上的人,幾乎跟他一個反應,倒令他的失神不至於分外突出。
到了這時候,伊諾爾不會再相信沙漠中撿到那個女人的鬼話,如果他是黎述的王,擁有如此貌美的王后,怎麽可能還會看上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那豈不是丟了珍珠撿魚目?
作為賓客之一,伊諾爾哪怕沒有刻意打探,很快也從別人嘴中得知了不少訊息,跟那個女人說得存在極大出入。據說狄美斯王與他的神官相差五歲,他們從小便是王宮內的青梅竹馬。狄美斯王是被神眷顧過的男人,他從一降生,就是無需爭奪、毫無爭議的王位繼承人,還擁有一名如此漂亮的神官作為童養媳,相當令人感到嫉妒。
商隊的人紛紛慶幸,他們擁有辨識能力,沒有貿貿然將那個滿嘴謊言、自稱是寵姬的女人獻上,否則定會落得全場一片奚落嘲笑聲。伊諾爾甚至決定,待宴會結束後,他要去懲治那個險些讓他失去顏面的女人。
其實狄美斯也並非不懂得欣賞,如果不是他早上潛入神官的寢殿,先解渴了一番,他今日也許完不成這一場婚禮。
按照黎述的習俗,王和王后婚前七天不能見面,否則會不吉利,狄美斯就真的忍耐了七天,直到婚禮當天早上,他才風風火火闖入寢殿。
正好撞見雲桑在換衣服,他一雙眼睛,將那白皙清瘦的背部和修長柔韌的身軀一覽無余,年輕氣盛的狄美斯,這才終於後知後覺明白,這七天他在憋什麽。
他幾個手勢揮退了侍從,將人從後背一抱,他所有技巧都是無師自通。
很快宮殿裡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讓人臉紅心跳的水聲,知道此時王在心頭上,沒人敢去打擾。侍女們低垂著頭,不敢多看。
當再次走出來後,王和神官穿戴已經很整齊,只是神官嘴唇的殷紅誰也忽視不了。這時候大家都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半個月前,王和神官走路跟現在截然相反。
半個月前,王走路永遠大步向前,像一名英武卻不解風情的戰士,從不顧及他人。現在卻學會放慢了腳步,等待神官跟他並肩同行,似乎生怕自己速度過快,會把身邊人丟下。
對從小伺候王的人來說,這份體貼簡直不可思議。
更別提王還伸出手掌,將神官纖細的腕骨納入掌中,慢慢的變成了十指相扣,換來神官一個淺淺的笑意。一個冷若冰霜、從來很吝嗇笑的人,一旦笑起來,自然如同春風解凍,霜雪化融,教人神魂顛倒。
雲桑發覺自己笑了之後,狄美斯一直盯著他,一雙綠眸光華灼人,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來了一句,“好想快點到晚上。”
雲桑沒失憶,想到早晨的事,他的笑容瞬間斂起。
他早知道自己遲早會和狄美斯結合,從小就有了獻身的準備。正因早有預期,他以為自己沒有所謂的婚前綜合征,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