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古傳言被仙人庇護之所, 久違的寧靜被打破了,兩人釋放出來的強大威壓,讓冰湖魚群落荒而逃。
君飛夜歎了口氣, 回到小屋子,對自己的老父親君儒山道:“進去說話。”
君儒山打量著這漁村小屋內部環境,看這屋內整潔乾淨,連桌子都一塵不染, 心下稍微有點滿意, 心想那個凡人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 起碼在持家上很是賢惠。君飛夜就算娶了一個女修,那名女修自己要修煉,未必會心甘情願做這些事務, 修真界以強者為尊, 做這些事情的都是外門弟子和雜靈根仆役。
君儒山心裡念頭沒有表露出來,就看到君飛夜一進門, 熟練地放下漁網, 開始料理家務,比如掃地、擦桌和下廚, 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君飛夜的手法很熟練、口訣念得很恰當。
“這……這些俗物平日都是你在做?”一開始以為的想象被推翻,君儒山瞬間就黑了臉,所以他兒子一邊打漁養家一邊乾活,那名凡人真就十指不沾陽春水?
“阿雲他體弱多病,當然是我來做。”當然了, 就算他的阿雲活蹦亂跳, 君飛夜也舍不得讓對方做這些事, 他大包大攬並認為理所當然, 愛老婆的人多為老婆做一點事怎麽了。
君飛夜在廚房處理牛肉, 他沒忘記,阿雲今天早上說了想吃燒牛肉。
看自家兒子熟練的架勢,一個辟谷多年的少年修士為什麽會做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為了誰,君儒山有些心塞,幾乎想親身質問那個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的凡人,究竟給他兒子灌了什麽迷魂湯。
再看裡屋牆上的掛劍——恨水劍,君儒山差點要暈過去,“孽子!恨水劍是你本命法寶,你就這樣隨手掛在牆上當裝飾,你這樣對得起祖師爺的教誨嗎?你一個劍修,究竟多少年沒練劍了?”
到了這一地步,君儒山真真有種嫁女兒的心痛。
他兒子本來一心向劍,是同齡人中前程大好的仙門首席,自從接了一個門派任務後,就一去不歸,本來純粹的心性,現在都被那個凡人填塞了情情愛愛的廢料,連劍都不練了,這還配叫一個劍修嗎!
君飛夜抿了抿唇,他是劍修,當然愛劍,只是更愛阿雲罷了。
“修為倒退多少了?”君儒山怒不可遏,當即捏出兒子掌中命門,放出神識查看。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修煉亦然,稍有懈怠就會修為倒退,哪怕是天縱奇才,也沒有那種你什麽都不做反而境界一日千裡的美事,除非祖師爺賞飯吃!
可出乎君儒山意料的是,他兒子的修為並沒有倒退,反而從金丹初期快到了金丹巔峰!君飛夜一去不複返就幾年時間,就算在仙門內,這樣的修煉進度也足夠駭人,會被懷疑是有何機緣,更別提這幾年君飛夜沉溺這種世俗感情,根本沒有握劍。
君儒山深感荒唐地放開了手,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難道那個凡人是雙修體質?”修真界內不管男女,只要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人,天生適合雙修的爐鼎體質,所以也極受修者追捧,與他們合體,境界確實可一日千裡。
君儒山剛這樣想,立刻又自我否決了,不可能,縱使是爐鼎體質,可凡人軀體太過脆弱,根本擋不住一個修仙者的欲望,輕易就會被榨乾的,所以這個肯定不是原因。
見父親想了很多,君飛夜劍眉微皺,打斷道:“爹,您別胡思亂想。孩兒和阿雲成親至今,還未圓房。”
成婚那麽久沒圓房,究竟是兒子憐惜凡人體弱,還是兒子本質上是一個聖人,對此君儒山已經不想說什麽了。
君飛夜也沒有隱瞞:“孩兒是疏忽了修煉,不過和阿雲在一起,常有頓悟之感……”
聽完父子二人的對話,幾裡之外的雲桑收回神識,沒有再關注。
他知道君飛夜在說什麽,在修真界裡,頓悟也是一種修行。有修者看到落葉歸根,他會心生頓悟,有修者看到蜉蝣朝生暮死,他會心生頓悟,有修者巧合之下,觀察到“臥看滿天雲不動,不知雲與我俱東”,有時候也會心生頓悟,一下子修為上了個台階。
什麽雲卷雲舒、花開花落、潮起潮落,在不同人眼中會產生不同的效果,有人視為平常景象,有人勘破法則就會頓悟。這些閑事種種,看似毫無價值,卻有裨益,雲桑從修煉之初,就是靠感悟突破各種瓶頸的,自然在引人入境上頗有一套。
而君飛夜本來就天資聰穎,待在這個寧靜祥和的桃源漁村,他心放平了下來後,在雲桑巧做無意的引領下,君飛夜感受自然之間的四季變化、陰陽法則,自然經常產生頓悟之感,修為不退發而增進,畢竟雲桑也不想拖累一代天驕的修為。
父子二人聊得火熱,卻把門外一群築基期的內門弟子給羨慕嫉妒壞了,他們本以為君師兄在外面私成小家,每天打漁荒廢修行,修為一定跌了好幾個台階,沒想到竟然沒有,反而更進一步,照樣遠遠地把同齡人甩到後頭。
師兄不愧是師兄。
當天晚上,君飛夜跟雲桑坦白了修真身世,雲桑毫不意外,他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要是有一個既天資優秀又如花似玉的兒子,也不會任由對方一直在外胡鬧不回宗門。
君飛夜本來還固執的不願意回去,很快卻被君儒山一番話給打動了,“想要那個凡人活得更久嗎,那就把對方帶回仙門,仙門裡有無數天靈地寶,可以延長他的壽命。”
能夠延長一個凡人的壽命,這個誘惑對君飛夜來說,不可謂不大。
於是他決定帶阿雲回到宗門,雲桑無可無不可。
離開那一天很快就到了,君飛夜扶他上船,船上不止雲桑見過的那些君飛夜的師弟妹,還有很多生面孔,體貌都很年輕,幾歲到十幾歲都有,神態充滿了拘謹。
雲桑神識一掃,一眼就看出,這些人都是君儒山在附近物色的好苗子,畢竟一宗之主,來到這種窮鄉僻壤之地,不可能白跑一趟。這些苗子裡都跟俗世斬斷了聯系,有衣衫襤褸者,也有衣著富貴者,雲桑更在其中嗅到了皇族的氣息,據說是紫華國的九皇子。
在這片大陸上,到了宗師級別的修真強者便可以開宗立派,甚至建立一座城池,在這樣的鋒芒之下,地上權勢滔天的皇族也多有不如,於是無法繼承皇位的皇子,在權勢之外紛紛選擇了得道長生,甚至為了能被仙人看上,搶得頭破血流。
殊不知在修真人眼中,管你俗家身份是不是尊貴的皇子,沒有靈根資質通通不要,凡人只要入了仙門,都是一個樣,除非是單靈根的天才,不然都得從底層往上爬。
雲桑對這種景象也見慣不怪了。
倒是內門弟子中,有一個叫秦妙妙的小師妹,似乎很享受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她不願意安分坐船,便在腳下踩著一隻符紙白鶴,遨遊在冰湖之上。
其實這種一次性紙糊的白鶴在修真界並不稀奇,三十顆靈石就能買到一張,使用它便可日行千裡,無數修士兜裡沒事都會備上幾張。當然了,不一定需要紙,雲桑信手一折,很多東西也能飛、甚至速度更快。
可秦妙妙此舉在一群還未入仙門的孩童面前,卻能驚起他們輪番的驚歎,皆把她當成了九天而來、飄渺出塵的仙女。
完全不知道此人不過築基初期,修為在一乾內門弟子中算是墊底的。身為一名劍修,要秀應該秀自己的劍法,或者給這群新招弟子表演一個禦劍飛行,但秦妙妙水平不夠,自然只能放棄禦劍,選擇能全方面展示美的坐騎白鶴。
符紙白鶴的靈力快消失不見了,秦妙妙這才從白鶴下來,回到船上,眼神特地看了一眼那個姓雲的凡人。她剛剛在九天之內騰飛,沒有錯過那些新招弟子驚歎不已的目光,自然以為那個雲姓凡人,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定也在為她的仙家手段驚歎。
結果當她的目光投去,那個凡人背對著她,眼神完全沒有看她,似乎滿不在乎,一點鄉巴佬的樣子都沒有,讓她不由覺得氣悶,感覺白表演了一場。
更讓她鬱悶的事還在後邊,君師兄與那個凡人十指相扣,毫不猶豫就在眾人面前拆穿了她的把戲,“阿雲你想在天上飛嗎?秦師妹的修為剛滿築基,所以不會禦劍,那個白鶴也沾不了過多水汽,如果你想去九霄雲外看風景,我禦劍帶你。”君飛夜察覺出,這個師妹有賣弄仙術嘩眾取寵的嫌疑,明明這種低級的術法他也會,他不想阿雲的目光被旁人奪去。
“我不想。”雲桑淡淡道,他自己就能飛,何須要旁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