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他們……

　是那種關系嗎？！

　劉穎姿聽說過同性戀，但僅限於聽說，這是第一次，親眼撞見一個男人親吻另一個男人。先前的怪異感，在此刻豁然開朗。

　顧徐對薑白的體貼，不是友情，是愛情。

　薑白一直單身，原來並非對談戀愛沒興趣，只是他……取向男。

　劉穎姿捂緊嘴，她想當做沒看見退回房間，然而她實在太過震驚，以至於雙腿發軟，完全動不了。

　就在這時，前方的男人緩慢抬頭，昏暗光線裡，他淡淡對上劉穎姿的視線，漆黑的瞳孔，沒什麽情緒。

　劉穎姿和顧徐對視三秒，發軟的腿總算恢復氣力，她飛快轉身，“砰”一聲，關上了房間門。

　睡夢中，薑白被吵得皺了下眉頭，他裹緊毛毯，頭往裡縮了一點兒。

　顧徐若無其事收回視線，見薑白還睡得熟，他起身走到窗邊，暴雨還在持續，朦朧著分不清天地。

　微涼的唇還留著青年額頭的細膩溫熱。

　顧徐抬手，指尖滑過他的唇，劇烈跳動的心口，漸漸恢復正常的律動。

　雨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停歇，傍晚時分，被水洗過的天空是乾淨的淺藍，薑白眼皮下面動了動，旋即掀開眼簾。

　視野比睡前要明亮一些，小太陽還開著，烤得他身上暖洋洋，他下意識起身，蓋著的毛毯就滑到地上。

　薑白順手撿起來，視線在客廳看了一圈，沒發現顧徐，劉穎姿房間門還關著，剛親眼目睹顧徐親薑白之後，她再也沒睡著，坐在床沿發著呆，聽到客廳的動靜，她猜想是薑白醒了，起身用力深呼吸幾次，才拉開門出來。

　薑白聽見腳步聲回頭，還沒張嘴，劉穎姿先出聲：“雨停了，我們快下山吧。”說完不看薑白，快步走向大門，急急開門走出去。

　劉穎姿突變的態度讓薑白有些懵，不過他也認為早點下山為好，免得天有不測風雲，突然又下急雨。

　他抬腳去衛生間，他以為顧徐在裡面，走幾步，門那頭傳來劉穎姿的聲音：“他在院子裡。”

　薑白腳步微頓，有點詫異。

　劉穎姿為何篤定他是去找顧徐？他不能自己去衛生間？

　接下來三人下山，薑白更覺奇怪，劉穎姿一路一言不發，和之前判若兩人，極其不正常。直到開車回到老宅，劉穎姿才喊住他：“薑白，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顧徐沒什麽表示，提著幾袋蜜橘先進屋。

　薑白關上車門，跟著劉穎姿走到一旁，天色已經有點暗，路旁的路燈亮起來，劉穎姿懷裡還抱著薑白的外套，他低頭盯著路面，半晌沒有開口。

　薑白也頗為難。

　他必然是要拒絕劉穎姿，但如何委婉拒絕，這門技能他幾百年來都沒學會。

　這時劉穎姿抬頭了，她嘴角是強扯出來的弧度，眼眶微紅，不等薑白出聲，她看著路燈下溫和美好的青年，心裡酸澀又難受。

　最後深深看薑白一眼，她艱難說出她的決定：“謝謝你的外套，我不會再打擾你了，祝你幸福。”

　說完一把將薑白的外套塞他懷裡，轉身往街對面的房子跑，再沒回頭。

　薑白：“……”

　他低頭看眼外套，烏黑的瞳孔閃爍著幾分疑惑。

　他睡覺時，是有發生什麽事嗎？

　懷揣著這個疑問，晚上吃完飯回房間，薑白問了顧徐。

　顧徐在訂回首都的機票，他平靜回：“沒有。”

　“那就奇怪了……”薑白抓抓臉皮。

　“哪裡奇怪？”顧徐不動聲色。

　他敢當著劉穎姿的面親薑白，就預想過所有後果。不過現在薑白對他一如既往，顯然劉穎姿沒有告訴薑白。

　薑白剝著橘子，在顧徐旁邊坐下，他掰開一瓣放嘴裡，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劉穎姿對我的態度轉變得突然，還祝福我。”

　顧徐薄唇勾了勾：“這不很好？”

　“好是好。”薑白咬著橘子，果汁把他唇色極淺的嘴唇沁了層水光，他毫不知覺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納悶說，“就是感覺她似乎受了什麽刺激。”

　他說著轉頭，猝不及防地，撞進顧徐幽深的黑眸，不知為何，薑白腦海又閃過逼仄的出租車裡，男人溫柔望著他的模樣。

　很像曾經和他告白的那個男孩，那時，男孩似乎也是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他。

　“咳咳……”冷不丁，橘子嗆進喉管，薑白小聲咳嗽起來，白淨的臉色浮起淺淺緋色，第一次，被橘子嗆到。

　顧徐正要給他順背，薑白猛地站起身，他背對著顧徐，擺了擺手：“沒、咳咳咳，沒事，咳咳，我……我去咳咳咳，喝杯水。”

　薑白快步出了房間。

　這一杯水，他喝到半夜才回來。

　明天中秋，蔣芸芬她們的牌局卻已經開始，薑白催她們幾次去睡覺都沒用，反而薑白被麻將聲吵得腦仁疼，自己上樓了。

　薑白站在房門口，手抬好幾次，才落在門把手，往下一按推開門。

　房間裡黑暗一片，安靜的臥室，能聽到顧徐平緩輕淺的呼吸聲，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薑白登時放心。

　沒等他就睡了，顧徐肯定沒有喜歡他。畢竟那幾個和他告白的男孩，無一例外都說晚上想他想到無法入眠。

　薑白徹底放松，他走進房間關上門，沒開燈，摸黑去衛生間洗漱，洗完出來，他借著窗外投進來的微光，摸到床邊。

　顧徐睡在裡面，給他留了外面。

　薑白掀開被子躺進去，很快睡著了。

　……

　第二天中秋，蔣家那幾個在外工作的小輩在晚飯前，全趕回來了，人數倒是沒有薑白說的那麽誇張，但也坐滿三張桌子。

　吃完飯大家又一起去院子裡賞月吃月餅，江雨桐幾個小孩子還表演了節目，逗得大人一通笑，歡聲笑意飄滿暗夜，連院子裡的桂花香，聞著都比其他桂花樹更香。

　玩到凌晨眾人才散場，薑白倒床就睡，他知道顧徐是早上的飛機，還特意調了鬧鍾要起來送他，結果等鬧鍾響，外面太陽挺好，已經是中午了。

　薑白：“……”

　他抓過鬧鍾一看，原來是改了鬧鍾時間。

　不用說，顧徐改的。

　看時間，顧徐現在應該在飛機上，薑白就沒給他打電話，他莫名有些不爽，起床洗漱都懨懨的。

　到飯點，蔣芸芬喊他下樓吃飯，他才換了套衣服下樓。

　蔣芸芬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問了句：“昨晚沒睡好？”

　薑白筷子停住，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媽你早上幹嘛不叫我。”

　蔣芸芬反應快半分鍾，才琢磨明白薑白是在抱怨沒趕上送顧徐去機場，她失笑：“又怪起我來了。我也想著小顧去機場，你送最合適，結果他說你們前段時間工作累，不讓我喊你，讓你多睡會兒。”

　“這孩子真懂事。”薑朝文也感歎，“我要送他，他說一來一回麻煩，他自己叫車過去。”頓了頓，薑朝文看向薑白，“對了兒子，按理你們放一次假不容易，這小顧不用回家陪父母嗎？”

　薑白含糊帶過：“他一個人。”

　蔣芸芬和薑朝文都愣住了，對視一眼，蔣芸芬歎了口氣：“我說呢……唉，你以後對小顧好點，他一個人在外打拚不容易。”

　薑白幾口扒拉完飯：“知道。”

　放下碗要走，蔣芸芬喊住他：“不吃了？今天的魚湯可鮮了，喝一碗？”

　薑白：“不喝了，趕時間。”

　蔣芸芬愣住：“什麽時間？”

　薑白掏出手機，一邊上樓一邊訂票：“我下午回去。”

　飛機在首都機場落地，是傍晚六點左右。

　行程被航空公司泄露了，顧徐從出口出來，外面等著幾個私生，一看到他就瘋狂尖叫，舉起單反狂拍，此起彼伏的閃光燈晃得顧徐眼睛有些不舒服，引得周圍的路人也認出他，紛紛舉起手機拍照。

　顧徐抬手看眼時間，腳下帶風離開機場。

　等車時那幾個私生還是狗皮膏藥跟著他，有一個還出聲問：“顧徐，你去川西是工作還是旅遊啊？你一個人還是有其他人？”

　顧徐置若罔聞，等車一到就上車離開，那幾個私生這次倒是沒再追車，滿意翻著自己拍到的照片，嬉笑著往停車場走。

　而此時，顧徐廣場全是路人發的微博，說在機場偶遇顧徐，粉絲裡藏龍臥虎，在顧徐還沒到宿舍之前，就查到他是從川西回來。

　顧徐到宿舍天色黑了。

　客廳亮著燈，他關門進去，蔣珈琛就從沙發站起來。顧徐視線掃過茶幾，煙灰缸塞滿了煙頭。

　他沒說什麽，平靜過去坐下。

　客廳裡陷入安靜，誰都沒有開口，蔣珈琛站著，渾身緊繃，他足足醞釀好一會兒，才打破沉默。

　“我女朋友懷孕了。”

　顧徐還是沒什麽表情：“你打算怎麽辦。”

　蔣珈琛苦笑搖頭：“不知道，結果是前天出的，我想了兩天，腦子還是亂得厲害，無法思考。”

　停頓幾秒，他喉結艱難滾動了一下：“你不問我女朋友是誰？”

　“寧姚。”

　蔣珈琛瞳孔瞬間地震，他震驚望著顧徐，不可置信問：“你怎麽知道？”

　“不難猜。”顧徐剝開顆棒棒糖，以前挺喜歡的味道，現在吃過薑白種的新鮮橘子，頓時有點索然無味。

　他又將棒棒糖丟進垃圾桶。

　蔣珈琛徹底愣住，他以為他私下戀愛的事瞞得密不透風，搞半天，顧徐早知道了……或者，其實還有其他人知道了。

　他捂著額頭，跌回沙發，他忽然自嘲勾起嘴角：“我活得真失敗，沒有一件事能做好。“

　顧徐見他自怨自艾的模樣，有些煩躁。他並不想安慰蔣珈琛，和世上絕大多數人比起來，蔣珈琛的人生，已經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

　“我回來不是聽你抱怨。”顧徐說，“既然現在出了事，就得想辦法解決。你沒想法，寧姚那邊怎麽說。”

　蔣珈琛微怔，才說：“她想生下來。”

　這次沒等顧徐再開口，他繼續往下說：“我不想。我才22，事業還在打拚階段，我也沒做好當父親的準備。”

　顧徐皺眉：“那你就不該讓寧姚懷孕。”

　“我沒有。”提到這個，蔣珈琛很是鬱悶，“我每次都很小心……”第一次和顧徐就這方面交談，他多少有些不自在，語速慢下來，“我是真喜歡寧姚，很珍惜她，沒有只顧自己爽。尤其她還是女演員，要是懷孕，事業會更艱難。”

　顧徐沉默了，似在思考著什麽，蔣珈琛自認做了錯事，也不好催他，便在旁邊也自己想著事。

　幾分鍾後，顧徐再次開口。

　“坦白吧，和黃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