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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有紅塵》第18章 如何渡人
早上五點,寧玨夾著書步履匆匆地跑去謝家,屋子裡傳出淑姨起床吐痰刷拖鞋的聲響,寧玨推開門,就近找了地毯上不那麽顯眼的一處,坐在地上,就著屋子裡不少的燈光看書,把紡織廠女工的筆記挪到自己的書上,叼著筆頭,她有些看不明白。

 淑姨出來掃地,猝不及防地看見屋子裡的她,啊了一聲,嘰裡咕嚕地說了些什麽,時間久了,寧玨連蒙帶猜,嘗試從重複的語音中解讀密碼一般的文字,大概懂了是驚訝她來得早。

 她收起書來,和淑姨一道做家務。

 但淑姨那啊了一聲,還是驚到了謝一塵起來。

 她看書的事,在謝一塵面前不是頭一遭,唯獨這次是怪怪的,好像寧玨頭一回展露她還會去做這些事。她算是有心,也不算,謝一塵被打擊得灰敗下來,不尋死,也不去跳舞,也不起來煥然新生……但行屍走肉又算不上,寧玨總能從謝一塵死灰的靈魂中瞧出不甘心熄滅的一簇火,但不甘心的火人人都有。

 寧玨開始在這裡做自己的事,漸漸佔據這片空間。

 當她開始隨自己的意思看書的時候,她就像這裡的主人。

 從前是,謝一塵看書,剩下大把的時間攥在手裡,她隻好跟著閱讀,寧玨無法再上街找事情做,也不會四處尋覓謝家的東西來偷——她對這裡,對謝女士總是有感情在的,算是兔子窩邊。

 現在是,她來這裡閱讀,旁若無人,謝一塵就隨便坐,輪椅在地上的聲響細微,家裡安靜得像一片裝飾整齊的模版房,供人參觀各類完好的陳設,看擺設的花瓶和繁盛的盆栽,看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忙碌起來也笑容平和沒什麽存在感的做飯阿姨好像風一樣穿梭。

 她們定格著,彼此無聲。

 謝一塵忽然想起,寧玨說過,她是在讀夜校的。

 於是打聽:“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寧玨還在翻書,那頁書看了好多遍,沒有看明白,煩躁地別一個角,翻過去翻回來。

 “什麽打算?一會兒就該吃飯,吃完飯我推你出去。”

 謝一塵說:“不是這個,是未來的打算。”

 “你先想明白自己的打算再說。”寧玨戳她脊梁,戳得她心裡鈍痛。

 她是難得想要轉移注意力的。她自忖走火入魔,想要自救。任自己躲著,姨媽固然有錢,養得起她一輩子關在房裡,成一具活的僵屍,可她終究想要掙扎起來,心裡固然是痛楚的,身體卻要起來,對隨便一個誰說幾句話,免得再滑落到黑暗中去。

 “我只是問問。”輕聲地給自己找解釋。

 “我也是說說。”寧玨終於似乎弄懂了什麽,在書上記下了什麽,抹平折痕,翻了過去。

 又是很久的沉默後,寧玨才說:“什麽未來的打算,你不知道我未來的打算就靠你嗎?”

 “什麽意思?”謝一塵迷惑不解。

 “我現在做什麽工作都比不上現在,一個月七百塊。要是你起來做點別的事,就用不著我,我才去想別的事。你還是這樣子,我倒是很高興,有錢賺,大不了看守你半輩子,到時候我嫁人之前還能攢一筆好嫁妝。”

 寧玨的角度,說得像謝一塵這樣頹廢下去就更好一些。

 但本意並不是這樣的。

 寧玨的話透著另一股意思,正的話要反著說,好像一道頒給別人的聖旨,只能看著力透紙背的筆跡,直面那些話就讓人無所適從了。

 “你是豁達的人,總是往前看。”謝一塵說。

 “豁達?我還郭達呢。我的日子不值一提,所以每天回憶也沒什麽,你的日子要緊,每天想想也挺好,你多追憶似水年華,我理解。”寧玨這話又不知道是正的還是反的,誰也沒心思去猜。

 謝一塵忽然換了話題:“你之前和許立文出去,他是喜歡你麽?”

 好奇的也不是許立文,也不是許仙,甚至也不是寧玨,她想從中聽出舞團的事來,舞團人心惶惶地有人尋覓他處,她是知道的,但之前,眼前都是自己,這些不和諧的人都是背景,只要白娘子在,誰還在乎芸芸百姓?

 如今她開始去定睛別人,好像忽然下了凡。

 “喜歡,當然喜歡我了,不喜歡我,就不來找我玩。他還要在我面前擺譜,教我抽煙,我就是變條假的,他也認不出來。但他要不喜歡我,怎麽會在我面前故意假裝呢?你看那些雄鳥,要求偶,不就要使盡十八般武藝,又跳舞又轉圈的才能和雌鳥睡覺麽?他要睡我,哄我從村裡來不懂事,當然要先表現喜歡我了。”

 寧玨一口氣說了好些,哪句都很輕佻,但寧玨也沒有移動眼神,只是沉穩地看著書,聲音分辨不出喜惡來,琢磨不透,好像在和謝一塵匯報某家酒樓的菜單似的。

 “那你到底是能不能確定他喜歡你?”

 “我當然確定他喜歡我。”寧玨笑了一會兒,抬起頭,謝一塵大她三歲,在感情上還是空白的。

 有些時候謝一塵自己也知道,她活得像個神仙,這不是誇她,是笑她不諳世事,笑她不懂世故,笑她天真,笑她偏執不懂。

 被寧玨一頂,她把嘴唇抿起,正要再說什麽,寧玨忽然說:“但我又不知道這喜歡是什麽程度,只知道眼下他肯定是想和我睡覺,但之後呢,他想和我結婚麽?想和我生孩子麽?能接受我是一直騙他麽?能接受我是這麽個爛人麽?我要是他,就不能。他喜歡的,是我假裝出來騙人的,所以我這麽說。但喜不喜歡,可能也就是一轉眼的事兒。”

 謝一塵說:“我不太懂這些,我們說點別的。”

 “比如說你。你坐在輪椅上,是個殘疾人。要我說,要我是個男人,一定庸俗地想,和你怎麽乾那事,怎麽睡覺,你怎麽生孩子,也不能做家務,是供起來的公主。男人遠遠看你一眼,看你漂亮得體,看你家境不錯,但各種好女人的條件,你都是不及格。”

 寧玨就像是在嘲笑謝一塵,謝一塵抿著嘴,一言不發,似乎在醞釀怒氣。

 “但要是有個男的乾我這活,有那麽一瞬間看見你忽然僵屍打挺站起來,看見你像個蝴蝶一樣想飛起來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麽說,那種傻了吧唧的理想主義?還是空想?總之就是你身上一種玄妙的物質,讓你在某一個瞬間顯得很有神性,好像溝通了什麽神仙,好像下一秒就要變成蝴蝶飛走了。”

 寧玨站起來,她早已一邊說一邊看到了最後一頁,合起書,蓋棺定論:“總會有男的就在那一刻,忽然發現自己愛上你了。這時候你是什麽人不重要,他之前對你的評價也不重要,他之前是不是喜歡,是不是利用,是不是貪圖你們家錢,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那個瞬間,他忽然愛上你了。”

 謝一塵說:“說點別的吧,男的不能做你這個工作。”

 “這倒是,就是借著許立文說點兒別的。你知道麽,他和李娟娟他們托關系找了個導演說要去試鏡新電影,要是成了,就要去海京闖蕩當演員去。我和你說過這事麽?”

 淑姨的炒菜聲刷刷地響起來了,兩人的對話忽然不那麽寂靜。

 窩了半隻鴨子燉在砂鍋裡,醬油瓶子空了,淑姨把它立在廚房門口。

 對話忽然就從天上掉到凡間了。

 寧玨笑了笑:“飯前出去走走吧。”

 謝一塵傾斜半邊身子,喃喃地繼續著剛剛的話題:“要是許立文喜歡你,你嫁給他麽?”

 “不一定,我是很漂亮的,要是願意低頭,可以給大人物當小三。許立文說做什麽試鏡,但全國那麽些好看的男人,去海京闖蕩的人多了去,他是個什麽東西,機會就在他頭上?我不信他日後大紅大紫。”

 寧玨這番話也聽不出她對自己的褒貶,只知道她對許立文是刻薄的沒什麽喜歡的,把他當作一塊普通的五花擺在盤中,料想他資質平常,上不了國宴。

 況且現在只是許立文追求她,她沒必要為許立文犯癡,等候他衣錦還鄉?這可傻透了,陳世美的故事還不夠警戒麽?

 “我是嫁不出去的。”

 “嗯?你不到二十,人又漂亮,就是圖你嫁妝的人,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美女難找,醜男還不好找麽,怎麽?成了殘疾人就得嫁人,證明還是個還能給社會生孩子的人?現在計劃生育呢,別想這些。”

 寧玨信口胡說,也聽不出態度,謝一塵沉默片刻,終於告訴她:“姨媽打了電話來,問我要不要再準備報一年班讀大學。”

 “那很好。”

 “她要我去大學,是要我去認識幾個男孩子。”

 “那很好啊。”

 “她看準了幾個,就是窮苦又優秀,有志氣的那種男孩。”

 “那很好啊,”寧玨說,“就此得出,你姨媽的目的不是讓你繼承舞蹈事業,是繼承她的財產,這一想,真的很賺。”

 話題忽然到了這裡,寧玨裹了裹衣服,把書包在衣服裡,像打包一份包裹。

 “我嫁不出去的。”謝一塵重複了一遍,試圖讓寧玨聽懂她的意圖。

 姨媽為她安排好的,她不想去,她知道背後有財產,許多男人願意為此放下身段……但她不肯信自己現在這副殘軀,不是不信有沒有人愛她,她是不信自己——她不信自己會十拿九穩地到達婚姻的彼岸,到達任何的彼岸,她都不信。

 寧玨已經把她推到了外頭,逆著日頭走了一截路,謝一塵被日光晃得睜不開眼,想要轉個身,寧玨忽然在她身後默默地笑:“我弄不明白這些事,要是你考去大學,我就要再找事情做了。你的事太宏大,我的事太微小。”

 “要是我發一場瘋就好了。”謝一塵忽然說。

 “什麽?”

 “我知道我是怪人,我實在不想讓男人一個個憐憫又討好我地和我結婚。我瘋起來,就不用去別的地方,就在這裡也很好。”謝一塵忽然抬手去夠寧玨的手臂。

 “你這是在胡鬧,在賭氣。那天的事的確不好,但犯不著這樣。我不同意,我也知道你不是瘋子。”寧玨撒開手,放任謝一塵在乾枯的枝椏中間孤單地坐著,自己抱著手臂坐到地上。

 相隔三四步,謝一塵解開安全帶,竭力弓下腰,用雙手去夠著乾枯的柔軟的草地和苔蘚,把自己摔在地上。

 她終於發起火來,捶著無用的雙腿躺在地上。

 好像命運從她手裡抽走了全部光環,只剩下一地潮濕的苔蘚。

 寧玨摸遍全身,忽然想起來,那求來的平安符早已掛在了謝一塵身上,她已經沒什麽可以給的了。

 如何渡人,如何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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