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彤的驕奢淫逸也有好處, 結實的人脈廣,很快就在?醫院中?搞到了一處僻靜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位於二樓,就在?荀若素這間病房的正下方, 雖不是完全荒廢了, 卻也很少有人進去, 據說三個月前曾有個抑鬱症患者帶了刀片進醫院, 就在?那?間辦公室裡當著精神科醫生的面割喉自殺。
那?名抑鬱症患者在?平垣市醫科大學就讀, 對人體構造十分熟悉, 刀片直接割破頸部大動脈, 出血量非常可怕,事情過去了這麽?久, 又仔細清理過,那?間辦公室室裡仿佛還有血腥味。
雖說醫者仁心,不畏鬼神,但?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想起四處濺落的血跡和死?者決絕且不瞑目的表情, 總是心有余悸。
薛彤也是奇怪,偏偏挑中?了這一間, 說是沒點?靈異傳聞, 她還看不上眼。
荀若素的病今天醒來已經感覺好上不少, 超度別?人有功德,功德可保長命百歲和天上掉餡餅,荀若素雖然給自己留的不多,但?她已是薛彤的半身,多少沾了光,再休息一天達不到生龍活虎,也不會?有大問題。
就算真有大問題, 這裡就是醫院,就地來個心肺複蘇也方便。
趙萍以為荀若素這就要出院了,雖然相處不久,卻跟著有點?不放心,給芳姨打下手整理行?李時,難免問上一句,“這才剛吊完水就走啊,我看荀妹妹的手還腫著,再躺會?兒也沒事。”
“不用了,只是感冒,一直佔著床位也不好,”荀若素笑著,將一枚銅錢遞過去,“吃了您一個蘋果,也沒有東西可以報答,這枚銅錢你收下,興許能用上。”
趙萍接過銅錢正反看了看,她雖然對古董沒有研究,但?這枚銅錢明顯是新鑄的,都沒有什麽?什麽?“通寶”的字樣,“嗐,我要這東西幹什麽?,而且一個蘋果也不值什麽?錢,你要喜歡,下次再來醫院……呸呸呸,我這個破嘴,沒下次了啊,醫院不是個好地方,別?常來。”
說完,她又擦了兩個蘋果塞給荀若素,“拿著拿著。”
荀若素也沒跟她客氣,臨走又叮囑一句,“今晚如果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就將銅錢拋出去。”
趙萍站在?病房門口,捏著銅錢又多看了幾眼,“這銅錢真有這麽?大能耐?”她確實有些傳統保守,加之荀若素最能取信於人,想了想,沒敢扔,將這枚銅錢收到了口袋中?。
荀若素昨晚掛了一夜的水,下午又掛了兩瓶……下午來扎針的是個年?輕小護士,看起來剛畢業沒多久,身後還跟著年?長些的指導,荀若素的血管不算細,約莫是薛彤在?旁邊盯賊似得目光嚇到了小姑娘,連續兩針沒扎準,所?以手背這會?兒腫的有些嚴重。
芳姨什麽?都沒讓她乾,跟晏清兩個人將行?李搬到了樓下,晏清明天還有課,今天得回去,順便會?將芳姨也帶回去。行?李箱中?是兩天的換洗衣服,薛彤和荀若素可以用醫護人員的洗浴間。
除此之外,員工宿舍也騰了一間出來,離主樓不遠,可以隨時休息。
薛彤的面子很吃得開,不過公立醫院受製頗多,薛彤也不想將動靜弄得太大,一間辦公室,還有休息的員工宿舍已經遠遠足夠。
任務來的時候,渺無人跡的深山老林裡薛彤都搭過帳篷,她的確喜歡好日子,卻也沒在?蜜罐裡泡軟了骨頭。
辦公室早已安排好了,但?這還是薛彤第一次進來,剛推門,就有股陳舊感撲面而來。
這間辦公室是屬於精神科主任的,不算特別?大,靠牆有一排書架,原木色刷了一層透明的漆,用玻璃來隔灰,最上面幾層人夠不到的地方,都是些裝飾的古今名著,只有殼沒有內容,近手的地方才是理論?工具書。
荀若素晚上是半個瞎子,白天卻目光敏銳,一眼就看見幾本卷頁的書脊處有乾涸的血點?子。
想必那?護理科的學生自殺時,書架上的玻璃隔層沒有全部拉上,動脈血濺得到處都是,難免波及到高度適宜的幾本書。
書架前面擺著長兩米五,寬也有八十厘米的大型辦公桌,房間整理的很乾淨,隻做應急和待客用,因此桌面上沒有多少東西——台式機、一副沒有照片的相框,接內線的電話和一株綠蘿。
辦公室采光充足,也常有人來澆水,綠蘿長得很茂盛。
然後就是對著辦公桌的待客沙發區,沙發是新的,買回來沒多久,仔細聞還有一股新家具獨有的味道。
樓層有3.6米的挑高,加上東南兩面大窗戶,本該顯得寬敞明亮,這會?兒是下午四點?,雨已經不下了,風也將雲層吹散,不至於晴朗,最多算個多雲,然而這間辦公室卻又暗又壓抑。
大白天的,薛彤就將燈打開。
辦公室中?央有盞大燈,光源十分充足,荀若素仰頭直視,宛如一枚太陽,亮的眼角有些濕潤,然而這些光亮像被一層看不見的薄紗兜住,能籠罩的區域十分有限,辦公桌與整個沙發還是大半落在?陰影中?,書架更?是只剩輪廓。
開燈之後,這房間反而更?顯得晦暗。
醫院上頭願意配合,一方面的確是賣薛彤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不太平。
清渠縣第二人民醫院是綜合醫院,這種人死?人生的地方難免有些傳聞和怪事,學醫的人通常不會?上心,但?唯物主義者最怕親眼所?見還解釋不通,譬如這間辦公室,光源狀況實在?異常,一群高材生和兩個電工都研究不出結果。
除此之外,這三個月中?患者感染術後並發症的概率大大提高,就連正常受風引發的頭疼腦熱也會?忽然病情加重,診斷出肺炎或腦膜炎,反正各種花樣百出,攪得值班人員身心俱疲。
概率雖然提高,卻並非每個病患皆如此,而且個體差異極大,查來查去查不出原因。
沒辦法,這才輾轉聯系上了薛彤。
薛彤對外的身份當然不會?大模大樣地宣稱“神婆”或“風水大師”,不過信物經常會?拖著她去賺取名聲,無心插柳,也插出了“救苦救難”的稱號。
薛彤內心是拒絕的,並日常想把信物燒個乾淨。
房間中?雖然昏暗,並不影響正常的讀書看報,只是眼睛的負荷會?比較大,荀若素將那?張病歷卡重新拿了出來,正逐字逐句地研究。
病歷卡雖然寫得詳細,但?彼此之間並不挨著,系統的看起來還是有些七零八落,前一段寫著“趙亞茹坐骨神經痛”,後面幾行?寥寥草草,又忽然跳到“李謙,男,十八歲,面部紅腫……”
然而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一人的病歷是完整的,要麽?缺了年?紀、性?別?,要麽?缺了症狀。
荀若素只看了一會?兒就累了,她鼻子還是不大通氣,但?比昨日堪用,竟然聞到了股淡淡的橘子香,抬頭一瞧,薛彤正坐在?沙發上翹著腿,手心捧著半個橘子,正往垃圾桶裡挑白筋。
“……”
荀若素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冤大頭。
她將病歷一闔,“這是你的工作,不應該你自己來解決?”
“我在?解決問題啊,”薛彤理直氣壯,“事情既然已經嚴重到需要我出手,就不可能一直風平浪靜,再等?等?,出了事,有了蛛絲馬跡,我自然就摸過去了。”
“你不事先做調查?”
話剛出口荀若素就開始後悔,想想在?凌霄山的時候,也是自己與元戒溝通了爛尾樓的歷史與建程,薛彤一個說著不需要休息的人,當時就在?旁邊睡大覺。
四目相對半晌,薛彤的橘子卡在?喉嚨口,忽然有些食之無味。
“我怎麽?會?想不開把你帶上,”薛彤乾脆將剩下的橘子瓣連皮放在?茶幾上,“我平常一個人可自由多了。”
抱怨的話說完,薛彤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信物雖然貫穿整個事件,但?通常沒什麽?實際用途,凌霄山上那?朵普陀花你也看見過,線索沒給,反而讓我們先入為主,將它認作風信子。”
“你若真想查出點?東西,得出去走走,很多事不會?寫在?書本上。”
在?她說第二句時,荀若素就眯起眼睛撐著頭,薛彤逃開的目光在?話音落定時不自主又看向桌案後的人,卻被荀若素接了個正著,她微微笑著,頭頂燈光昏沉,在?荀若素眼底留下一片淺淡的虹光。
薛彤一瞬間有些僵住。
與荀若素相處的時間越長,心底裡的悸動就日漸成癮,若不是中?間隔著三四米,薛彤的手指幾乎要壓在?荀若素的眼皮子上,求她行?行?好,別?用那?般專注的目光看著自己。
薛彤是有理智的,否則這麽?多年?,她早就撐不下去,但?理智經不起挑釁,薛彤明知?自己這份感情得不到回應,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但?朝夕之間又能克制多久。
方才還好好的人,像是驟然間開始賭氣,薛彤聲音低沉,“我在?外面等?你。”隨後將辦公室門摔上了。
“……”荀若素坐在?原地,被驟然而來的穿堂風吹了個滿臉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