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鵝黃色的小燈戴了帽子，在地上暈開一個圈，宋宓正正好站在這個圈裡，她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陰影，深色和眼角融在一塊，看起來無比失落。

　媽媽扶著唐點點的腰歎了一聲：“謝謝你啊宋宓，”媽媽小聲地說：“我送她回房間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宋宓點頭：“好。”

　媽媽又問：“你沒喝酒吧？”

　宋宓：“沒有。”

　“媽！”唐點點在媽媽懷裡喊了聲。

　媽媽假意推了一下門：“好好，關上了關上了。”

　然後媽媽對宋宓抱歉地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宋宓目送唐點點和她的媽媽進屋，見那邊門徹底關上，又在門口站了幾秒，才轉身回到車上。

　她有點心不在焉，乾坐了好半天，才曉得把車啟動。

　一開，車上就放出了唐點點剛剛單曲循環的歌，一首《分手快樂》，唐點點聽了一路。

　宋宓想換一首，但最終還是什麽都不想聽地按下了暫停。

　不過她開始沒有啟動，她把手機拿了出來。

　相冊裡有一段二十分鍾的視頻，不久前才拍的，從唐點點過完馬路開始，到開車後中途一個紅燈，被宋宓掐斷。

　宋宓一開始只是想拍唐點點可愛的步伐，和她嘴裡胡亂說的一些話，她想做紀念也想做證據，等明天唐點點清醒了，給她看看。

　只是她沒想到，後來漸漸變味了。

　視頻開始是唐點點的背影，明明是寬大的行人道，唐點點卻像是在走獨木橋，雙手張開，身體扭來扭去用力平衡。

　這麽走了一小段，大概是到了唐點點心裡的盡頭了，她突然往前跳了一下，轉身對宋宓說：“到了。”

　宋宓問她：“到哪兒了？”

　唐點點說：“到南極了，我把你送回家了。”

　宋宓笑了笑，問：“我是誰？”

　唐點點：“你是誰你都不知道？你是企鵝。”

　宋宓又問：“那你呢？你是誰？”

　唐點點：“北極熊，我是北極熊。”

　說話間，唐點點精準地找到宋宓的車，走到車邊。

　宋宓開門讓唐點點坐進去，等她坐好後，俯身相幫她系安全帶。

　“不要你弄。”唐點點馬上將宋宓推開。

　唐點點看起來很用力，但實則軟弱無力，手不夠，又把膝蓋頂了上來：“我自己可以。”

　她把宋宓推到車外，自己系好安全帶，一把將門關上。

　宋宓由著她，見她乖巧坐著，就繞過車頭，坐上了駕駛座。

　扣上安全帶後，宋宓本想把視頻關了，但唐點點喊了她一聲。

　“宋宓。”

　宋宓想了想，還是把手機放進槽裡，繼續錄製。

　或許唐點點還會說些可愛的話，錄不了畫面，錄些聲音也可以。

　“怎麽了？”宋宓應她，並把車開出去。

　宋宓的這聲怎麽了，是在視頻的3分04秒問的，而唐點點後來的回答，出現在5分37秒。

　這麽長的時間，宋宓以為唐點點的腦子在不清醒，以為唐點點忘了她的問題。

　後來她才知道，唐點點只是在思考，走向也變得不樂觀。

　唐點點說：“我不是北極熊，你也不是企鵝。”

　宋宓不明白唐點點的意思，但還是嗯了聲。

　唐點點又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臨時標記後，Alpha的信息素多久會在Omega身體裡徹底消失嗎？”

　宋宓直接回答：“10到20天。”

　唐點點笑了一下：“原來你知道啊，”她轉頭看宋宓：“那你知道今天就是第20天嗎？”

　宋宓：“我知道。”

　唐點點呵了聲：“原來這你也知道。”

　接下來又是長達2分鍾的沉默。

　這兩分鍾裡，車上有許多細細碎碎的聲音，有喇叭聲，有風聲，有不知道什麽東西碰撞的聲音。

　兩分鍾後，唐點點說：“宋宓，臨時標記已經過了，你可以不用追我了，也不用裝得……”

　後面的話唐點點沒有說完，但宋宓記得，唐點點那時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窗外，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宋宓問她：“裝什麽？”

　唐點點沒有回答。

　宋宓又說：“我想追。”

　唐點點這下有反應了，她很輕地笑一聲，搖頭道：“真的不用了，”唐點點的聲音逐漸冷靜，已經不像是喝醉的樣子：“你應該也知道，我們不合適。”

　宋宓：“我不知道。”

　唐點點：“先聽我把話說完。”

　宋宓不說話了。

　唐點點繼續：“之前我就說過，我們聊不到一塊，聊天嘛，人和人最基礎的溝通方式，我們連聊天都有障礙，更別說是其他了，你看，我們生活方式不一樣，思維不一樣，觀點不一樣想法不一樣，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而情侶最基本的感情，我們也沒有。”

　“你說好笑不好笑。”唐點點說完自己笑了一下。

　大概是見宋宓要說話，唐點點立馬又道：“你閉嘴，我還沒說完。”

　宋宓低低嗯了聲。

　“這段時間你挺用心的，我能感受到，你，辛苦了，但是兩個人的感情生活，不是僅僅靠用心，也不是僅僅靠責任，她還有，”唐點點一下下點著空氣：“這些，這些，這些和這些。”

　宋宓問：“這些都是什麽？”

　“太多東西了，”唐點點有些委屈：“你看你都不懂。”

　宋宓：“你告訴我，我努力做到。”

　唐點點突然笑了聲：“你看你就是這樣，你總是這樣，你什麽都要做好，可是最重要的卻沒有做到。”

　宋宓問：“最重要的是什麽？”

　唐點點突然發脾氣：“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唐點點又說：“你看，我們就是這樣，你費勁，我也難受，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們不合適。”

　唐點點說完用力地跺了幾下腳，仿佛宋宓惹她生了好大的氣。

　宋宓說：“可是我不這麽認為。”

　“不是所有的題，套了公式就會有結果，”唐點點說完緩緩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又過了幾秒，她語氣重歸冷靜，道：“宋宓，別追我了，你不欠我的，我們到此為止吧。”

　視頻到這裡被宋宓掐斷，屏幕上的畫面又回到最開始的那個唐點點的背影。

　宋宓垂眸看著手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又把視頻拉到最後，把唐點點的那句話聽了一遍。

　“我們到此為止吧。”

　宋宓直接把手機鎖了，用力扔在槽裡，哐當一聲。

　車還停在唐點點家樓下，她還沒有走，車載屏幕上暫停的還是《分手快樂》，歌詞停在“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宋宓突然想起好幾年前，她的學姐失戀，半夜來找她，學姐什麽都不做，隻坐在床邊看天。

　天上什麽都沒有，學姐也很平靜，但學姐卻對宋宓說，她很難過。

　宋宓那時不明白學姐為什麽能看一晚上毫無內容的天，現在她好像懂了一點。

　或許今天的她，也可以這麽坐在唐點點家樓下，用平靜的表情，看一晚上的天。

　不過唐點點沒讓她得逞。

　宋宓才把車燈熄滅，她包裡的手機就響起來，是唐點點打來的電話。

　“姓宋的。”宋宓剛接起，就聽唐點點就叫了聲。

　宋宓問：“怎麽了？”

　唐點點：“你從南極過來找我，你大老遠來找我，誰讓你走了？”

　宋宓說：“你讓我走的。”

　唐點點突然哭了起來：“你給我回來。”

　一分鍾後，宋宓在唐點點家門口，看到躡手躡腳的唐點點。

　唐點點已經換了睡衣，眼睛是哭過已經乾的樣子，她的睡衣胸前別著宋宓送給她的小兔子，因為重力的關系，兔子此刻垂著腦袋。

　“噓！”唐點點皺著眉看宋宓：“悄悄跟我進來，一句話也不要說，聽到了沒有。”

　宋宓點頭：“嗯。”

　唐點點抓著宋宓的手腕將她拉進去，門關上後，唐點點又噓了一聲，再次強調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唐點點給她拖鞋，還用手機給她施舍一點微弱的光。

　“跟著我。”等宋宓換完鞋，唐點點說。

　接著，宋宓就跟著貓著腰的唐點點，悄聲上了二樓。

　唐點點看起來還是喝醉的樣子，走路歪七扭八，碰到什麽撞到什麽了，就回頭看宋宓，用力地對她噓聲。

　明明自己才是那個發出各種響聲的人。

　不一會兒，唐點點把宋宓帶進了一個小房間裡，等兩人都進來，門關好，唐點點才舍得將燈開起來。

　宋宓稍稍掃了一圈，不難猜測，是唐點點的書房。

　“你坐，”唐點點指著不遠處的椅子：“你等我一會兒。”

　宋宓聽話坐下後，唐點點馬上打開一個櫃子裡，整個人都鑽進去，找了好半天，找出了一個本子。

　宋宓不知道唐點點要幹什麽，她只能坐在椅子上等。

　唐點點坐在地上認真地在翻本子，翻到了某一頁，她突然笑了起來，往宋宓那邊爬過來。

　爬到了宋宓的腿邊，唐點點膝蓋撐地直起身，把本子遞給宋宓，仰著下巴說：“你把這題解出來。”

　宋宓問唐點點：“你還好嗎？”

　唐點點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不會做？這題可難了。”

　宋宓確定唐點點還沒清醒，她配合地把本子接過來，也接過唐點點給她遞了一支筆。

　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本子，還有一股潮味，上面的字很有年代感。

　唐點點給她的是一道數學大題，大題上有一行字，寫著“宋宓肯定不會做！”

　宋宓認得出來，這是唐點點高中時期的字，洋洋灑灑，再偏一點恐怕就認不清寫了什麽。

　宋宓拿起筆，先在題下寫了個解字，再認真審題。

　她在看，唐點點也在看。

　唐點點的眼神裡滿是期待，不過不是在期待宋宓把題解出來，而是期待宋宓說她不會。

　書房裡安靜了下來，本子上的字在宋宓眼裡飄得不行，她好像認識每一個字，但怎麽也看不懂這些字連在一起的意思。

　她看不進心裡，也根本沒有心思解題，更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麽，沒喝酒，人卻很鈍。

　“不會。”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宓說了這麽一句。

　然後她把筆放在本子上。

　唐點點哼的一聲笑起來：“我就知道這題很難，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

　宋宓問唐點點：“你會嗎？”

　唐點點很驕傲：“我當然會，”她對宋宓說：“這道題要變通，看起來很難，其實很簡單，你這麽不會變通，我就知道你不會。”

　宋宓看著唐點點閃爍的眼睛，低低嗯了聲，說：“我什麽都不會。”

　唐點點挑了一下眉：“我可以教你。”

　說罷，她把宋宓腿上的本子和筆那了過來，看起來馬上就要給宋宓看她的解法。

　不過宋宓沒讓。

　宋宓在唐點點打開筆帽前，把筆和本子都奪了過去，隨手丟在了地上，然後俯身，將唐點點抱了起來。

　唐點點腦袋暈了半秒，等再晃神過來，她已經坐在了宋宓的腿上。

　唐點點呼吸有點急，為了穩住身子，她不得不勾住宋宓的脖子。

　“你幹什麽？”唐點點問宋宓。

　宋宓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放在她的後腦上，她說：“唐點點，你有什麽要求，我可以改。”

　唐點點又晃了一下神，她好像明白宋宓在說什麽，但好像又不懂。

　她搖頭道：“改不了的，沒辦法，”唐點點瞥了眼地上的本子，說：“不會就是不會。”

　宋宓呼吸變得重了，眼神也失落許多。

　唐點點突然感覺到委屈，鼻尖也酸酸的，她好想哭。

　她問宋宓：“還有事嗎？”

　宋宓說：“有。”

　她又問：“還有什麽事？”

　宋宓抱著她的手突然緊了些，扣著她的腦袋，也開始用力。

　宋宓看著唐點點的眼睛，說：“我想親你。”

　唐點點眨了一下眼睛：“嗯？”

　宋宓：“說好。”

　唐點點身體瞬間熱了起來，她回應宋宓：“好。”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秒，宋宓就仰起了頭，她雙臂同時用力，讓唐點點緊緊貼在她的身上，吻住了唐點點的唇。

　兩人呼吸交錯，唐點點一下子吃到了很軟的東西。

　宋宓吻她吻得很用力，讓她仿佛覺得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沒有了，她的下唇被宋宓的牙關廝磨，舌尖也被纏繞。

　她們坐在椅子上吻了好長一會兒，宋宓又將她抱了起來，走了兩步丟在一旁的床上，她腦袋一震，身體彈起來的瞬間，宋宓又親下來了。

　唐點點開始沉迷這種滋味，她的兩隻手腕被宋宓並在一起，壓在她的腦袋上，空氣中彌漫淡淡的梔子花香，香味四周圍繞，每一刻都在刺激唐點點的大腦皮層。

　宋宓不止於她的唇，隨著唐點點的一個仰頭，逐漸往下。

　最後，宋宓的吻停在了唐點點的腺體貼上。

　唐點點感受到，宋宓正在用牙齒咬住她的腺體貼，一點一點地將它撕開。

　“你要標記我嗎？”唐點點小聲問。

　宋宓突然停住了，腺體貼也隻撕開了一半。

　宋宓抬起頭來看唐點點，可能是哭過的關系，唐點點的眼睛有點紅，有些可憐的樣子。

　唐點點的腺體變得粉嫩，她窩在宋宓的懷裡像隻小貓，狀態也不太好，頭髮很亂，衣服不整齊，皺眉頭像在哀求。

　她的蜜桃香也散了出來，和宋宓的梔子花混在了一起，氣味十分黏膩。

　宋宓晃過神來，她想起不久前，唐點點對她說的那句“我們到此為止吧。”

　宋宓知道，唐點點是不願意的。

　“對不起。”宋宓倏然直起身，對唐點點說。

　然後她認真把唐點點的腺體貼貼好，將一旁的被子拉過來，蓋在唐點點的身上。

　宋宓沒有再看唐點點，她把地上的本子和筆撿起來，好好地放在桌上，對唐點點說：“好好休息，我回家了。”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