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抱著沈光落的身子，用手堵住了沈光落的心口。

　沈光落心口湧出來的血就像止不住的水龍頭，源源不斷的從謝衍緊閉的指縫溢出。

　不停的流……不停的流……

　謝衍不斷地用力，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這一掌上。

　周圍的人鬧哄哄的衝了進來，吵嚷聲尖叫聲貫穿了整個倉庫。

　謝衍卻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他眼裡只有血紅色，全部的血色。

　那全是從沈光落身體裡流出來的血……

　謝衍低頭看著沈光落的臉。

　現在的沈光落就像小時候一樣，很乖很乖。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謝衍的懷裡，眼睛微閉，就像是睡著了。

　謝衍想起來，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沈光落還是有人寵有人愛的。

　那時有謝爺爺給沈光落撐腰，他面對謝衍時不會唯唯諾諾，而是傻傻的又很執拗。

　沈光落很喜歡謝衍，連睡著了都特別愛黏著謝衍。

　睡午覺的時候，謝衍在哪裡睡，沈光落也要在哪裡睡。

　謝衍睡床上，沈光落就要躺在謝衍身邊。

　謝衍睡沙發，沈光落就趴在茶幾上睡。

　謝衍很討厭被人黏著，不讓沈光落如願。

　於是他每次都趁沈光落睡著了，然後自己轉身就走，以此來甩掉這個黏人精。

　屢試不爽。

　直到有一天，沈光落十三四歲的時候，一如之前一樣，爺爺強製兩個人睡午覺。

　沈光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開心的看著謝衍。

　謝衍不耐煩的想出去，卻被爺爺訓斥道：“你陪陪弟弟怎麽了！”

　謝衍只能不情不願的躺在沙發上閉上眼。

　沈光落看著謝衍閉上了眼睛，努力強撐著困的快要耷拉下來的眼皮，不願意睡覺。

　因為害怕謝衍會再次溜走。

　可是他太困了，只能偷摸摸的用手指尖勾住了謝衍衣服的扣子洞。

　沈光落難得聰明了一回的想，這樣謝衍一走他就知道了。

　可這次謝衍也睡著了。

　謝衍睜開眼時，看見沈光落趴在沙發邊正對著他睡的香，呼吸均勻，睫毛輕扇，還打著小呼嚕，毛茸茸的腦袋就像隻小狗狗。

　謝衍看著沈光落的睡顏，一時間居然有些恍惚，然後沈光落睫毛動了動，睜開眼也醒了。

　沈光落的眼睛很大很圓，對上謝衍眼睛的瞬間還朦朦朧朧的。

　可是等沈光落看清了眼前人，那雙眼睛頓時清醒，然後一瞬間迸發出了亮晶晶的光。

　那束光裡面有驚喜，有開心，有興奮……還有太多太多。

　那現在呢？

　現在……沈光落又睡著了，謝衍陪在他身邊沒有走。

　謝衍看著沈光落眼睛，晃了晃沈光落的肩膀。

　他想，或許這次他還能看見沈光落睜開眼，看著他時眼睛放光的模樣。

　可是沈光落沒有動。

　謝衍又晃了晃沈光落的身子。

　沈光落還是沒有動。

　“沈光落……”

　“沈光落……你醒一醒……”

　“沈光落……你醒來！”

　“沈光落！”

　謝衍的喊聲一聲比一聲大，最後他緊緊的抱住沈光落嘶吼道。

　“沈光落！

　聲音吼出的瞬間，整個倉庫好似都在顫抖。

　謝衍不知道沈光落的心是不是能感覺到痛，可是謝衍感覺自己很痛。

　痛的好像滿地的血都是刺穿他的心臟流出來的。

　旁邊鬧哄哄的，有人衝了過來在謝衍耳邊說了什麽，他們想要謝衍放開沈光落。

　謝衍目光放空什麽都聽不見了。

　後來又來了幾個人妄圖將謝衍和沈光落拽開，可是謝衍的手就像是用強力膠黏在了沈光落身上一樣，怎麽都拽不開。

　“再來兩個人！這邊情況不太好。”其中一個掰著謝衍手胳膊的警察朝外面大喊。

　又衝過來幾個醫生和護士，將兩個人圍在中間，大家都極力的想要把沈光落拖到擔架上。

　可是謝衍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力氣卻大的驚人。

　他不願意放開沈光落。

　方則於走過來，滿臉是淚，站在他哥身邊說：“哥，放手吧……”

　謝衍這才和外界有了一絲聯系。

　他抬起臉看向方則於，又看了看周圍的醫生，猛地用左手抓住了其中一個醫生的胳膊，幾近哀求的說：“我不能放手，我不能放手！如果我松手了沈光落的血就會流光，他受傷了……你們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醫生看了看沈光落身上的傷，眉頭緊鎖，幾個人強行將沈光落從謝衍的懷裡抱了出來。

　沈光落離開謝衍懷裡的時候，謝衍就像是垂死的魚，突然劇烈的蹦了起來。

　他衝上前想要拉住沈光落從擔架上垂下的手。

　食指剛剛觸到沈光落的指頭，就被一個趕上前的醫護人員擋住，對他說：“先生，請不要妨礙我們救治傷員。”

　周圍亂成一片，謝衍就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剛剛碰到的沈光落的手指。

　方則於走了過來，距離他哥兩米的位置，不敢走上前。

　謝衍身上全是血，淺色的衣服被染成了令人心驚的紅色，滴滴答答的往下滲血。

　他臉上身上甚至是頭髮上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

　現在謝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面無表情，只有眼睛紅的可怕。

　“哥……”方則於兩步走上前，抑製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開口就已經是哭腔了。

　剛剛一打開門，方則於所看見的場景絕對是他長那麽大，所見過最令人的心驚的畫面。

　滿屋的血像是渲染的整個天，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血霧。

　而所有的血都是沈光落的。

　謝衍聽見方則於的話，回過頭看向方則於。

　他豎起剛剛觸碰到沈光落指尖的手指，聲音低微又堅定不可改的說：“沈光落的手還是熱的，所以他肯定沒事。”

　“沒事……會沒事的……”方則於連連點頭，低聲的應道。

　謝衍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笑，那個笑卻比哭還要難看，他低聲的自言自語：“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後來謝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的醫院，怎麽就坐在了急症室的外面。

　他的腦袋裡就像被蓋了一層厚厚的紗，對於周圍事物的反應恍恍惚惚。什麽都想不起來，或者說是他自己什麽都不願意去想。

　當謝衍帶著滿身的血走進醫院時，引得醫院裡的人尖叫不已。

　以往謝衍不管什麽時候都能保持風度，連衣服都要求一層不染。

　可是他現在卻渾身帶著血坐在急症室門外，只要仰起頭就能看見門上的紅燈，擾的謝衍眼花。

　謝衍現在看見紅色就能想起沈光落身上流出的血。

　就能想起沈光落是怎麽樣倒在他的懷裡……

　謝衍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捏成拳不停的顫抖。

　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

　他不斷的對自己說，沈光落每次都是這樣，把自己弄的很慘進了急救室，可每次沈光落都能安然無恙的出來。

　所以這次肯定也是這樣的。

　沈光落進急症室也沒有多久，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李倫清就帶著口罩走了出來。

　李倫清的表情依舊冰冷，眉宇間卻帶著一些怎麽都不出口的哀傷和疲憊，連身上的手術服上都染上了迸濺似的血。

　謝衍沒有功夫去細究李倫清的表情。

　他猛地站起身，眼前一片空白，身子搖晃了兩下，被方則於扶了一下才站穩。

　謝衍問道：“沈光落……”

　後面的話，謝衍不知道要怎麽問了。

　謝衍想了想，直接道：“沈光落，被轉到哪個病房了？”

　與其他急救室外等候的家屬不同，謝衍不問沈光落是不是還活著，不問沈光落還好不好，不問沈光落受的傷嚴不嚴重。

　而是直接問他轉到哪間病房裡，好像這樣就可以默認沈光落沒事。

　這樣謝衍也不用從李倫清的口中聽到那個否認的回答。

　李倫清看著謝衍，唇齒輕輕的動了兩下，說。

　“三樓，走廊的盡頭。”

　謝衍一瞬間欣喜若狂，轉過身就要朝三樓走，走出來的每一步都比來的時候要輕快的多。

　然後他就聽見李倫清在身後補了一句：“——太平間。”

　謝衍走的腳步瞬間頓住了，他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刹那停滯，緊接著衝進了心臟裡，心臟開始瘋狂跳動，連呼吸都呼吸不出來了，眼前一片黑白。

　他轉過身兩步箭步就衝到李倫清身前，一把揪住了李倫清的衣領，將他抵在了牆上。

　謝衍臉上的血此時已經變成了深褐色，他瞪著怒紅的眼睛，幾乎快要把眼珠都瞪了出來，他聲音低沉的吼道：“你說什麽？！你他媽的說什麽！

　周圍的醫生和護士一下就亂了，甚至連方則於都站在一米外要衝上前。

　可是所有人都被李倫清的一個眼色止住了。

　李倫清看著謝衍此時的樣子，如同快要發狂的獅子，像是李倫清再多說一個字，謝衍就能露出利牙咬斷他的喉嚨。

　李倫清一點都不怕，他平靜如冰的眼神中難得蹦出了些怒意，他對著謝衍說：“沈光落，死了。”

　“他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們只是例行的在搶救。”

　“沈光落心口中了一槍，直接打穿了心臟，當場就死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死在你的懷裡的吧。”

　“謝衍，沈光落死了這件事，你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

　“別騙自己了。”

　……

　李倫清第一次說那麽多話，一句句的都含著“死”這個字。

　謝衍聽到他說些話瞬間，隻覺得有雙手挖進了他的心窩裡，將他的心臟掏出來，然後心臟被放在一個人的手心裡，被用力的捏用力的捏，將他心臟裡的血水都捏了出來，依舊在用力，妄圖把血肉也都捏碎了，最後狠狠的扔在地上。

　很疼。

　李倫清最後說的那句話。

　他讓謝衍別騙自己了。

　謝衍疼的無法呼吸，他咬著牙忍著心臟傳來的劇痛，一拳打到了李倫清臉上。

　李倫清一下就被打的摔在地上，謝衍指著他，瞪著眼睛惡狠狠的說：“你！放！屁！”

　“是不是你和沈光落聯合起來甩我呢？”

　“沈光落又在騙我是吧！”

　旁邊的醫生和護士衝過來抓住謝衍的胳膊，想要製住他，以防他再次傷人。

　可是謝衍卻像是瘋了一樣，甩開了周圍人的手，一腳踹開手術室的門，就要往裡面闖。

　旁邊的一個小護士還想要製止他，卻聽見李倫清高聲的說：“讓他看！”

　謝衍就這樣一步步的走到了手術室裡。

　手術室裡是一片白色。

　白床單還有白色被子，沈光落就躺在一片白色的中間。

　安安靜靜，很乖，很好看。

　他的臉色和被子一樣的白，眼睛微閉就仿佛睡著了一樣。

　謝衍看見沈光落的那刻就站住了腳。

　他不敢上前了，他有點怕……

　可他又妄圖上前確認一下。

　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沈光落又在騙他……

　謝衍明明碰過沈光落的指尖，那時候沈光落的手還是暖的，怎麽可能會死……

　謝衍一步步的走上前，每一步就像是被人抱住了腿腳，行走在沼澤裡，走的無比艱難。

　他走到沈光落的床頭，脊背挺直，如同以前那樣俯視著沈光落的臉，一樣的高傲，一樣的不可一世。

　仿佛只要他不低頭，他不相信，那麽一切都沒有變。

　可是謝衍伸出來的手指都抖得不像話。

　他輕輕的碰了碰沈光落的臉，就像上次沈光落出車禍一樣，謝衍就是這樣摸了摸沈光落的臉。

　那時候沈光落的臉還是溫熱的，只要被謝衍碰一碰，沈光落就會皺一皺眉頭。

　這次謝衍的指尖卻隻觸碰了一片冰涼。

　謝衍高傲的肩膀一下就塌了下來。

　他的胸腔劇烈的起伏，謝衍不信這個邪，將整個手都貼到了沈光落的臉上。

　沒反應。

　他晃了晃沈光落的身體。

　沒反應。

　於是謝衍加大了力度，一聲聲的叫著：“沈光落，醒醒，別裝了。”

　“沈光落，這次如果你再騙我，我真的不會放過你！”

　“沈光落！沈光落！”

　……

　旁邊的醫生護士衝過來，謝衍才意識到他把沈光落晃的太大力，連周圍的玻璃器械瓶子都摔在了地上，將謝衍的手腳扎的滿手都是玻璃渣。

　謝衍的臉濕漉漉的，一滴滴透明的東西正在從他的眼睛一點點的落下，落在床單上。

　“哥！哥！”方則於衝了進來。

　他看見手術室的狼藉一片，還有謝衍被人拽著站在病床前狼狽的樣子，一時間也覺得心酸的無以複加。

　方則於紅著眼睛一步步走到謝衍身邊，想要扶住謝衍的胳膊。

　李倫清也跟著進來，他推開了堵在前面的醫生，走到謝衍的身邊，冷著眼補充道：“謝衍，還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說，剛剛我檢查沈光落的屍體，發現沈光落的後背布滿了傷疤，那種傷疤很少見，應該大爆炸時碎片扎入後背造成的，從傷痕形成來看至少有十幾年的年頭。”

　李倫清語速很快，說完轉身就走了。

　整個洛城的人都知道，謝衍曾經經歷過一場大爆炸，而這二十年來，洛城隻發生過那一次爆炸。

　沈光落身上的疤又是怎麽來的？

　謝衍頭低垂，額發被冷汗浸濕貼在眉角，看不見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李倫清說的話。

　只是在李倫清的話說完之後的幾秒後，謝衍撐著病床的手軟了一下，整個人塌了下來，旁邊的吊瓶架子被撞翻，謝衍虛弱的坐在地上都坐不住。

　方則於連忙衝上去扶住了他：“哥！哥！你怎麽了！”

　謝衍手捂著胸口，疼的眉頭緊皺，連眼睛都睜不開，他緊緊的拉著方則於的袖子說：“去查……趕緊去查沈光落背後的疤……”

　話還沒說話，謝衍感覺心臟猛地一抽，眼睛一閉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才開始火葬場，怎麽可能完結！啊！

　我這一章後面還有一部分沒寫完，明天下午可能二更，可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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