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幫沈光落把貓糧都搬進屋,一切都安頓好了,才走到院裡上了車。
謝衍已經坐在後座靠窗的位置打起了電話,他手肘撐在車窗門扶處,側臉看向窗外,下巴微仰,聲音壓得低沉。
“你回國了?”
“事情查的怎麽樣?”
“好,現在把資料發給我。”
謝衍寥寥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後,點開了音樂播放軟件,車內音響響起樂聲,外面的天已經有些泛黑,手機上的光微微映在謝衍的鼻尖上。
他垂著額,眼睛微閉。
光黎清潤的樂聲湧入耳脈。
很好聽。
光黎前兩天又發了一首歌。
謝衍喜歡他的歌,隨手給他的平台上又打賞了幾萬元。
隨之而去的還有一條私信——光先生,十分抱歉打擾您的時間,“星夜”這首歌版權我保證會給您市場最高價,如果您有意向請第一時間聯系我,誠意與您合作。
謝衍知道光黎不會回復他,就如之前謝衍發的十幾條私信一樣石沉大海,可是謝衍完全不著急。
因為他知道光黎不回復他,也一定不會回復柏文童。
事到如今,他和柏文童強者相爭,爭得已經不單是這首歌的版權,而是作為男人的尊嚴。
而他謝衍在商界從未輸過。
所以這次,他也一定不會輸。
車外的景致已經從郊外轉換到了市內,謝衍還是沒有抬起頭。
老劉開著車,從車鏡裡瞄謝衍,幾度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瞧著他專注的樣子,也沒敢開口。
直到車子開到五星大酒店前。
謝衍終於放下了手機,五指扣在衣領上,骨節分明,他活動了一下肩膀,目光盯著車前座:“想說什麽趕緊說。”
老劉愣了一下,猶豫著說:“謝總,我覺得小沈少爺人挺好的,長得好性格也好,帶著出去比蘇先生還氣派。”
老劉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是在和謝衍說話,又急忙找補:“謝總我不是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
就是覺得什麽?
謝衍從車鏡裡緊盯著老劉的眼睛,目光如鷹一樣,等著他的後半句話。
老劉認命般的把後半句話說完:“我就是覺得小沈少爺雖然是傻了點,但是他只要跟在您身邊就特別乖,不會給謝總丟人。”
老劉說完歎了口氣,目光移向窗外,不敢和謝衍的眼睛對視。
窗外燈火通明,酒店外花園的黃燈亮了起來,豪車陸陸續續的停在門口。
正好有輛加長的林肯車停在在他們前面,車門被司機打開,伸出一隻長約八厘米的高跟鞋。
一位當紅的女藝人提著長禮服風姿綽綽的走了出來,紅裙的裙擺在風中飛揚,似一隻美豔的玫瑰。
四周都彌漫著紙醉金迷的氣息。
老劉不知道怎麽地就想到了沈光落。
原本沈光落也該屬於這繁華世界中談笑風生的一員。
而如今他卻是籠中雀,掌中物,見不得人。
當年,沈家是站在商界尖端的家族,沈家的公子出生時,引得洛城的報紙滿篇幅的報道。
而沈光落也不負眾望,三四歲的時候容貌可人,還聰慧伶俐。
他是全城最驕傲的小少爺。
後來,沈父沈母離婚,一場變故沈光落變成了傻子,沈父鬱鬱寡歡生病去世,沈家資產被吞並瓜分。
不到十年間,沈家就沒落了。
謝衍爺爺和沈光落爺爺是戰友,老爺子一直記著當年的情誼,又看著沈光落無父無母,還是個傻孩子,實在是可憐,就把他接到身邊養著。
老劉以前是謝衍爺爺的司機,跟在老爺子身邊二十幾年。
從沈光落十三歲時被接到老爺子身邊,一直到如今,老劉是看著沈光落長大的,對沈光落難免有些長輩的情誼。
有些事情他也看的清楚。
沈光落這個孩子從小就喜歡謝衍,那雙眼只要看著謝衍就會放光,既是癡迷又是迷戀。
可是謝衍性格怪異,對著沈光落嘴裡就沒好話。
每次沈光落聽見那些刺耳的話,眼裡的光就會灼灼的暗下去,卻熄不滅,過幾天見到謝衍,便再次複燃,且越燃越旺。
謝衍就是他的燃料。
只有謝衍在,他就會源源不斷的燃燒著。
就如剛剛,謝衍說了那番傷人的話,轉身離開。
老劉趁著搬貓糧的功夫,安慰了沈光落幾句。
沈光落只是慘白著臉,說:“劉叔,是我太傻了,總給哥哥丟人……你能不能讓哥哥不要那麽討厭我……我喜歡他啊……”
老劉當時就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口。
一旦想到當年沈家的小寶貝,如今卻卑微成這樣。
這到底是愛謝衍愛到什麽地步了。
孽緣啊。
謝衍聽見老劉的話,低著頭看著指尖的戒指,指尖摩挲過花紋,他起身打開車門,大步垮了出去,車外的風將他的話吹了進來。
“沈光落好不好,和我有什麽關系。”
老劉和謝衍走後,沈光落把小貓的東西安頓好,就開始研究貓砂盆怎麽用。
沈光落今天心情特別好,連謝衍說他拿不出手都沒放在心上。
沈光落把貓砂盆放到了自己房間的陽台上。
雖然謝衍默認他可以養貓,但是他還是不敢讓小貓到處亂晃,生怕哪天惹怒了謝衍,又把貓給扔出去了。
沈光落給小貓起名叫小橘,是隻小公貓,皮毛是橘色,看著只有四五個月大,特別愛黏著沈光落。
只要聽見了沈光落的腳步聲,它就會喵嗚喵嗚的叫,然後軟嘰嘰的蹭到沈光落腳邊躺下。
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沈光落,求摸摸。
“你說你一隻小公貓,怎麽那麽粘人呢。”
沈光落蹲下身,食指掛過小橘的下巴,小橘就享受的閉著眼,腦袋在沈光落的指尖來回的蹭,軟的跟棉花糖一樣。
沈光落抱著它拍了好幾張照片傳給了小七。
小七收到微信沒有回復,反而直接打了個語音過來。
語音剛接通,那邊開口就是:“落哥,我在外面吃飯,來不來?”
沈光落低頭逗著貓,坐在床上說:“小七子,你又喝酒了?我現在的身份和你一起出去吃飯,人設崩了你負責?”
小七那邊嘖了一聲,說:“落哥你家現在不是沒人嗎,你出來又沒人知道,吃完飯早點再偷偷回去,不就結了。”
沈光落皺了皺眉頭,有些心動。
自從穿越過來,他要麽是呆在家裡,要麽就是在醫院,整整三個月愣是沒見過市區什麽樣子。
小七沒聽見沈光落回話,就繼續勸:“落哥,你放心,肯定沒事的。這幾天王媽回老家辦事去了,謝衍今晚去參加市裡的商會宴席,那種宴席最起碼開到凌晨,謝衍今晚肯定住酒店。”
“哎呀,落哥來吧來吧。”
沈光落心一軟,應下了。
這個城市裡認識沈光落的人還不少,沈光落為了以防萬一,出門前帶了個帽子,外加一個黑口罩,又把王媽臨走時留下的鑰匙拿著,這些準備工作做完才出門。
小七給的地址是在市中心的一家拉麵館。
沈光落和小七一起吃了一頓拉麵,又莫名其妙被他拽到了酒吧。
沈光落本以為小七約的人只有自己,沒想到進了酒吧之後卡座上還做了幾個男孩,頭髮染的和小七一樣。
粉的黃的綠的,什麽色的都有。
幾個人坐在一坨,跟一簇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一樣。
沈光落又側過頭看了看小七酒紅色的頭髮。
對比出真知。
現在沈光落看小七這個發色都覺得好看的清新脫俗。
幾個男孩正在玩篩子,其中一個人看見小七後晃了晃頭上的雞毛,又側過身和周圍人說了一聲,然後幾個人同時抬頭,左一句七哥,右一句七哥的喊。
嗓門大的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
沈光落有點頭疼。
小七互相介紹了一下,又指著沈光落讓大家叫落哥。
幾個小孩還挺聽小七話,挨個叫了一聲落哥,只是眼睛盯著沈光落帽子下面的半截臉猛看。
等小七坐到位置上,一個人湊過去小聲的問:“臥槽,七哥,這人你在哪認識的?”
小七:“怎麽了?”
那幾個男孩互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有點……過於好看了。”
沈光落低下頭,把帽子又壓低了些。
“好看就好看,還過於?騷話真多。”小七隨口敷衍了兩句,點了一杯酒,湊過去和那堆人一起玩篩子。
沈光落晚上還要回家,不能喝酒,只能抱著一杯檸檬水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酒吧到了晚上九點,來的人更多了。
這家酒吧在最繁華的街區,調的酒也是最正宗的,所以很多有錢的公子哥過來玩。
旁邊的小七玩篩子一直輸,現在已經連幹了好幾杯。
他越玩就越來氣,連著好幾個男孩女孩來找他搭訕,都被他氣衝衝打發走了,到最後喝的兩眼飄飄,退出了戰局。
小七靠在椅背上,緩著酒勁,撞了撞沈光落的肩膀。
“說。”沈光落剛要把帽子掀下來,又來了兩個姑娘過來找小七要微信號。
其中一個女孩的目光掃到沈光落露出的兩隻眼睛時,立刻滿臉通紅。
沈光落就勢又把帽子給扣了回去。
等到小七把兩個女孩打發走,又撞了撞他,沈光落才把帽子拿開半截,就露了兩隻眼睛調侃著:“行啊,你小子還怪招人的。”
小七喝的有些多,迷糊著眼睛對沈光落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小米牙:“落哥,那也是因為你一直蓋著臉,不然他們肯定都來找你了。”
沈光落瞥了小七一眼,嗤笑道:“小七子,現在拍馬屁水平見長啊。”
“我說的是實話。”
小七抿了一口酒:“不過落哥,你也沒必要一直蓋個帽子,謝衍肯定不會來這裡。”
沈光落雙手抱胸,向座位裡調了調姿勢:“這可說不定,萬一呢。”
“沒有萬一。”小七篤定道:“你知道現在謝衍在哪嗎?”
“哪?”
小七手指指著窗外:“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再拐個彎,就是洛城裡最貴的酒店,和這裡的距離不足五百米,他們現在就在那裡,人家那是上流社會的人,怎麽可能來我們這種地方,落哥你要活的坦然一點……”
小七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光落想了一下,覺得小七說的有道理。
就是!
世界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
沈光落也認為自己應該活的坦然一點。
於是他坦然的摘下了帽子,卻看見小七嘴巴微張,目光呆滯。
“哎!犯什麽傻呢。”沈光落順著小七的目光向前看,下一秒笑意凝固在臉上,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往大腦上衝。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