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的手機響了起來。
擊碎了房內凝結的死氣。
理智漸漸回籠,謝衍垂下頭深吸幾口氣,舌尖舔去指唇上的血,濃烈的血腥氣在口腔中化開,勉強蓋住了沈光落殘留在他口中的味道。
他緩緩松開了手。
沈光落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連坐都坐不起來,他半靠著牆,胸腔劇烈起伏,空氣灌鼻而入,大腦一片空白。
謝衍居高臨下的站在沈光落面前,面無表情:“沈光落,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一個傻子,愛我?你配嗎?”
謝衍說完便提著行李箱向外面走。
同時壓低了聲音接電話。
沈光落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是蘇紹。
因為只有面對蘇紹時,謝衍才會露出溫文爾雅的一面。
沈光落用衣袖狠狠的蹭著嘴唇,若有若無的笑了笑。
他就是故意招惹謝衍的。
比起謝衍想要甩掉沈光落來說,沈光落更想甩掉謝衍。
這次看來他成功了。
他馬上就可以從謝衍身邊逃離了。
沈光落覺得應該高興,應該慶幸自己逃離這個大魔頭。
一般形容人心狠時,都會說這個人的心堅若磐石。
沈光落覺得不對,只要人有心就算堅如磐石也終有一天會被暖熱。
可是謝衍不是。
他是沒有心的人。
捂不暖也熱不化。
沈光落於他十年相識,三年相伴,居然也打動不了分毫。
隻換來一句,你是個傻子,你不配。
謝衍走後,偌大的房間裡又只剩下沈光落一個人。
他坐在牆角的暗影裡,一隻腿伸直,一隻腿折起,目光望著禁閉的大門,小橘從沙發下面鑽出來,剛剛的場景嚇得它身子發抖,卻還是弱弱的蹭到沈光落腳下,安慰他。
沈光落將它抱在懷裡,輕聲哼了一首歌。
語調輕快,在空蕩的房間裡流蕩,就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哼完一首歌,沈光落摸了摸小橘的小腦袋,小聲的說:“別怕,我馬上就可以帶你走了。”
病房外,謝衍向醫生詢問蘇紹的傷情。
蘇紹坐在病床上,隔著窗戶注視著謝衍。
謝衍今天心情不好。
從謝衍一進屋蘇紹就察覺到了,蘇紹挪動了一下身子,討好的朝謝衍笑了笑說:“你來了啊。”
謝衍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看了眼蘇紹包的像粽子的左腿,點頭說:“好好休息,我剛剛問了醫生,沒什麽大礙,就是最近一周不能下地。”
“那怎麽行,我的戲……”蘇紹直起身子,著急的說。
“放心,我已經給資方說過了,把你的戲調到了一周後。”謝衍伸手將蘇紹扶到床靠上。
有些事情即便蘇紹沒說,謝衍還是提前替他想到了。
蘇紹盯著謝衍近在咫尺的臉,心臟又開始劇烈跳動。
謝衍的皮膚乾淨到看不見毛孔,鼻梁如同雕刻出來般高挺。
這樣完美的人,卻隻對他那麽溫柔體貼,這讓他怎麽不心動。
蘇紹臉微紅,低頭沉默了一下說:“我記得上次沈光落住院也是在這層樓吧,好像就是在隔壁的病房。”
謝衍刷手機的手指頓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住院的時候你沒有去看過他嗎?”蘇紹輕聲問道:“他畢竟和你一起長大。”
謝衍抬頭看了他一眼,蘇紹的表情溫和,好像就是在說一件很不經意的事情,目光裡甚至還帶著一些無辜。
一提到沈光落謝衍就開始心煩,他低下頭繼續看手機,語氣也沉下來幾分:“他怎麽樣和我沒關系。”
蘇紹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挑了挑,他識趣的沒有再繼續沈光落的話題。
謝衍其實是個話少的人,他和蘇紹在一起時總是蘇紹在主動找話題,如果蘇紹不說話,那麽謝衍也能一言不發。
蘇紹有些坐立不安,他想和謝衍說話,可是礙於今天謝衍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他又不敢貿然開口。
他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謝衍認真的看著手機上的數據,壓根沒有察覺到蘇紹炙熱的眼神。
坐了大概二十分鍾,謝衍按滅手機屏幕看樣子是打算走了。
蘇紹在謝衍要說告別話之前,搶先倒吸了一口冷氣。
謝衍聞聲抬起頭,問:“怎麽了?腿痛了嗎?”
“痛……”蘇紹眼眶泛紅的望著謝衍,嘴巴微抿。
“我去叫醫生。”謝衍說著就要起身,卻被蘇紹一把握住手。
蘇紹仰著頭帶著祈求的說道:“你陪著我就好,不要去找醫生。”
“還是去找醫生看看比較好。”謝衍聲音依舊溫和,手卻撫上了蘇紹的手,想要將蘇紹的手扒開。
蘇紹死拉著謝衍的衣服,淚汪汪的說:“謝衍你陪陪我吧,我不喜歡醫院,我只要一在醫院就會想起小時候。”
謝衍喉結緩慢地滾動了一下。
如之前一樣,只要蘇紹提到當年的事情,謝衍便怎麽都無法拒絕他。
蘇紹吸了吸鼻子,目光茫然,思緒是陷入了回憶中:“你知道我第一次住院是什麽時候嗎?就是七歲那場大爆炸……”
“謝衍,哪怕十五過去了……在深夜裡,我還是會在夢到那日……你綁在我面前……”
蘇紹說不下去了,他雙手捂上了眼睛,肩頸微微顫抖。
謝衍凝望著他的下巴出神。
蘇紹的下巴處有一顆小痣,隨著他的說話時會輕微的顫動。
謝衍想到了十五年前。
穿破天際的巨響,瘦小的身影撲在他身前。
那個男孩的身軀有些涼,卻堅定又勇敢,隨著漫天的煙火氣,他緩緩的倒在了謝衍的身上。
謝衍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抱不住他,只能感受到男孩一點點的滑落到他的身上,像脫了線的風箏,隻留下肌膚摩擦間的余熱。
男孩的下顎抵在謝衍的肩膀,軟軟的靠著謝衍身上。
黑布遮住了謝衍的雙眼,他看不見男孩的臉,只能從鼻梁的漏光處看見男孩下巴處一顆淺痣,以及滿地的鮮血。
男孩嘴巴動了動,下巴處的痣就像一隻即將飛走的蝴蝶,生動明媚。
他聲音微弱的對謝衍說:“別怕……”
然後便是如深淵一般長久的黑暗與沉寂。
想到當年的事情,謝衍的神情柔和了下來,他伸手扶起蘇紹的臉,拇指輕輕的拂過他下巴上的淺痣,聲音低沉的說:“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擋在你身前,別怕。”
往後的日子謝衍沒有回過家。
直到周五的上午,窗外的天陰沉沉的,
沈光落剛吃完早飯,王媽如往常一般絮絮叨叨的抱怨著對沈光落的不滿,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嘴裡嘀咕著要下大雨了。
房裡的空調依舊開得很足,呼啦呼啦的對著沈光落吹。
沈光落一到熱天就貪涼。
茶幾上放著罐裝的冰鎮可樂,滋滋啦啦的冒著泡,沈光落坐在地毯上看海綿寶寶,懷裡抱著老劉買的番茄味薯片。
謝衍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開了大門。
他穿著一身米灰色的粗麻毛衣,在夏天的空調房裡這身打扮也毫不突兀,反倒是讓整個人年輕了不少。
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的大學生。
沈光落看見謝衍時,眼前一亮,下意識的就要迎上去。
還沒來得及起身,就看見謝衍的身後又走進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一個帶著金絲眼鏡,另一個頭髮梳的賊亮。
沈光落一下就明白今天謝衍回來是做什麽的了。
三年到了,今天已經過了三年零三天。
多的那三天,謝衍將謝爺爺的遺產轉到自己名下,再將和沈光落的財產分割縷清。
三天還顯得有些不夠用了。
真應了小七說的那句話,謝衍是多一秒都不想和沈光落多待。
“進來吧。”謝衍對兩個律師說一句,先行走進了客廳。
王媽見勢不對,走到廚房裡關上門回避。
沈光落坐在地上,仰著頭目光一直追遂著謝衍。
謝衍俯身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毛衣袖子向上起蹭,露出了清列勻亮的腕關節,他指節輕動,對著電視按下了關機鍵。
電視上的海綿寶寶和派大星正在抓水母,網子剛要蓋住最大的一隻水母。
騰的一聲消失了。
隨著房間的驟然安靜,沈光落也像斷了電的電視機,手從茶幾上垂落在地,耷拉著肩膀,整個人被晦暗掩蓋。
謝衍靠坐在側面的沙發上,朝身後的人揮了一下手。
帶著金絲眼鏡的律師拿著文件袋走到沈光落身邊,他將文件拿出來,幾張紙分別擺在了沈光落的眼前。
沈光落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謝衍轉著手上的戒指,開口道:“沈光落,在這幾張紙上簽個字。”
沈光落聲音悶悶:“這是什麽……”
“離婚協議書。”
窗外打了一聲悶雷,帶著那股壓抑勁竄入了空氣中,在客廳裡轟然爆炸。
“我不簽。”沈光落輕輕的搖了搖頭。
沈光落第一次違抗謝衍的話,語氣卻異常堅定。
謝衍朝律師看了一眼,金絲框律師俯身到沈光落身側,伸出手點了點其中的一張紙說:“沈先生,您應該先看看謝總給您開出的條件,十分的優厚。”
獨屬於律師公事公辦的語氣。
沈光落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看見紙上寫著百分之三十。
沈光落繼續搖頭,語氣近乎執拗的說:“我不要。”
律師有些無奈,卻也料想到這個結果,他蹲下身在沈光落旁邊勸說了幾句。
好話壞話都說了個盡,財產條件一層層的往上加,可沈光落只有一句我不要。
金絲框律師摸了一把額前的汗水,在他的能力范圍內,他能加的碼幾乎已經全部加了出來。
可是沈光落這個傻子,怕是連錢都認不清。
就算把天都加給他,他也只知道說我不要。
律師回頭看了謝衍一眼,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在這個商業精英眼裡,他習慣用殺伐果決的態度去處理事情,但是那些重拳在面對沈光落都像是打在了軟棉花上,綿軟無力。
謝衍笑著朝律師點了點頭,饒有興致的看著沈光落獨自掙扎。
“沈光落,你簽了這張紙,一切都不會變,你甚至還會收獲更多的東西,為什麽要拒絕?”謝衍語氣輕柔,絲絲縷縷間似在蠱惑沈光落的心。
“我簽了,哥哥就會走……”沈光落垂著頭目光放空的看著地面,低聲的說。
“你不簽,我也會走。”謝衍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感情。
沈光落抬頭看著謝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哥哥走了,我就沒有家了……”
“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衍撐著頭笑了半天,待他笑的氣都喘不勻,才太抬起頭,眯著眼望著沈光落說:“這裡也不是你的家,從來都不是你的家。沈光落,你沒有家。”
最後幾個字是一字一句的強調出口。
沈光落眼尾通紅,咬著牙和謝衍對峙:“這裡是我的家!我每天都住在這兒!”
“那叫房子,不叫家。”謝衍糾正:“既然你把這個房子當成了家,那我就給你。”
“謝總,這個房子的市場價在一億……”身後油頭律師冰涼的語氣響起。
“給他。”謝衍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對著沈光落壓製著最後耐心說:“可以簽了嗎?”
油頭律師沒有再說話,翻出紙記了些什麽。
沈光落眼睛血紅,眼淚卻一直沒有落下,他似乎是感覺到無力挽回,態度開始松動:“我如果簽字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不一定。”謝衍拿過茶幾上一套紙看了看:“但是你如果不簽這個協議,我保證你這輩子都看不到我。”
這句話當真嚇住了沈光落。
他張著嘴半天沒有說話,臉色白的跟桌上的白紙相差無異,他死盯著謝衍眼睛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敗了。
“我……知道了。”
謝衍笑了一聲,將手中的白紙推到了沈光落面前,和三年前他們結婚的那一天一樣,謝衍帶著黑戒的食指指了指右下角的空白處,柔聲的說:“簽在這裡。”
沈光落拿起那隻仿佛有千斤重的筆,抖著手寫下了名字。
窗外開始下起暴雨。
沈光落的眼淚也像雨珠一般,一滴滴的滾落在白紙上。
與結婚時不同,這次謝衍好像生怕沈光落反悔似的,讓律師按著沈光落的手,在簽名處按下了一個血紅的拇指印。
一切都簽完之後,兩個律師去快速處理後來加碼的財產分割。
而謝衍卻翹著腿的翻看著離婚協議書,好似那是一本優美的詩詞集,令他怎麽也看不夠。
兩個律師的動作很快,在書房裡鼓搗了半個小時,又拿出來幾張蓋了章的紙,放在謝衍面前讓他簽字,然後擺在沈光落面前讓他一一過目。
沈光落別過頭不願意看,他身子顫抖,用最後的倔強抵抗著這一切。
離婚協議書簽完後,油頭律師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權利,拿出了兩個綠本子,吭吭的蓋上兩個鋼章,遞到了謝衍手上。
本子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離婚證。
沈光落的目光就緊緊的看著兩個本子。
當初結婚有多敷衍,現在離婚就有簡單。
謝衍將其中一個綠本子推到沈光落面前,說:“沈光落,你對我的喜歡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現在我來結束這個錯誤。”
沈光落身子抖了一下,細密的睫毛垂下,就像扇子閃了閃。
那個本子是火炭,燙的讓他不敢碰一下。
謝衍心情很好的站起身:“一切都結束了。”
是啊。
一切都結束了。
謝衍沒有絲毫的留戀,走出了大門。
沈光落坐在地板上,聽見關門聲,他才緩緩抬起頭,拿起那個綠本子翻了翻,嘴上輕數著:“1,2,3。”
門外穿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伴隨著雨聲。
沈光落放下離婚證,站起身,朝門外衝了出去。
大雨肆無忌憚的打在他的身上,沈光落衝到謝衍的車前時,已經被雨遮的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極力拍打著謝衍的車玻璃,撕心裂肺的叫著:“哥哥!哥哥!”
聲音傳到車內已經變成了悶響,一聲聲的伴隨著雨聲,變成了鼓槌,敲擊著心臟一下又一下,聽得令人心驚。
司機老劉於心不忍,叫了一聲:“謝總,小沈少爺這……”
顯然,沈光落會這樣死纏爛打,是謝衍意料之中的事情。
沈光落離不開他。
謝衍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事實。
“開車。”謝衍低頭看手機,連頭也沒抬,任由沈光落在窗外拍打。
老劉歎了口氣,踩下了油門。
沈光落撲了個空,亦步亦趨的跟在謝衍的車後面,還沒有跟上兩步,車就提速了。
沈光落追在車的後面開始跑,嘴裡喊著:“哥哥!哥哥,你別走……”
眼看著車要消失在眼前,沈光落速度加快,腳一滑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泥水浸濕了衣衫。
沈光落手撐著地,半天站不起來,只能痛苦的嚎啕大哭:“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以後不哭不鬧了……我不要錢……我只要你……我愛你啊……”
沈光落的嚎哭聲引得隔壁別墅的人打開了窗戶。
老劉在車裡忍不住的看倒車鏡,他看見小沈少爺摔倒了地上,怎麽都爬不起來,最後哭的痛徹心扉。
“少爺……”老劉又叫了一聲。
謝衍恩了一聲,淡淡的說:“可憐他有什麽用?結果一樣不會改變,還不如痛快點。”
謝衍的話說的十分無情,就像他對沈光落一樣的無情。
老劉歎了口氣,心一狠,猛踩了一腳油門。
有些事情既然改變不了,還不如斷的乾脆些。
望著謝衍的車漸漸遠去,直到徹底的消失。
沈光落冷笑了一聲,將濕噠噠的頭髮擼在腦後。
漂亮!
趁著見謝衍的最後一面,還惡心了他一把。
這場戲完美落幕。
沈光落從雨地裡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泥水,腳步輕快的走回家。
回到家裡王媽正站在客廳裡,顯然已經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看著沈光落滿身的狼狽的進屋,把剛剛拖乾淨的地滴答的滿是髒泥水,目光帶著一絲的憐憫,更多的還是厭煩。
她指了指地板,張嘴就要開始抱怨:“你看看你!我剛剛……”
沈光落先舉手製止了王媽的話,語氣冷淡:“你等一下。等我洗完澡,我有話和你說。”
王媽愣住了,面對沈光落的眼睛,她剩下的話愣是沒敢說出口。
現在的沈光落怎麽……和之前有點不一樣了。
以往王媽訓斥他,他必然會低著頭,微微弱弱的認錯,可是今天他脊背直挺,臉上的表情坦然。
沈光落上了樓快速的衝了個澡,把自己打理的乾乾淨淨,換上了一件純色的深藍睡衣,歀步緩緩的走到樓下。
“王姨。”沈光落叫了一聲。
“幹什麽?”王媽正拿著拖把拖地,語氣不善的回答。
沈光落靠坐在沙發上,身上氣勢變得凌厲不少,他之前喜歡穿卡通睡衣,還因為這一點經常被謝衍嫌棄。
如今謝衍走了,他卻換上了深色的睡衣,把他整個人都襯的低沉幾分。
難不成是太傷心了?
王媽心裡這樣想著,面對沈光落身上的氣場,她強撐著氣也要壓沈光落一頭。
沈光落看了王媽一眼,從兜裡掏出來一張卡扔在茶幾上:“王姨,看在你之前對我多有照顧的份上,拿了這張卡你就可以走了。”
沈光落說話的時候沒抬頭,目光盯著桌子上的白紙看的認真。
王媽一時間沒適應沈光落身上的轉變,她愣了愣,不敢置信的皺著眉頭:“你說什麽?你趕我走?!”
“對,我趕你走。”
其實也不是沈光落在趕王媽走。
這個房子謝衍給了沈光落,沈光落想賣了。
“你憑什麽趕我,我在這個家裡住了十幾年,你才來多久!”王媽也顧不上沈光落身上的異常,仰著脖子據理力爭:“你信不信我現在給謝總打電話。”
離了婚沈光落就是個喪家犬。
王媽就不信了,他現在還想翻了天不成。
“你打吧,打了你一分錢都拿不到。”沈光落拿著白紙翻了一頁,點了點其中的一行說:“這棟房子謝衍留給我了,你的去留他現在說了也不算。”
“謝總把這套房子留給你了?!”
王媽不相信,他走到沈光落身後看了看沈光落指的那一行字。
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謝衍自願將南山別墅區18棟26號房贈與沈光落。
紙的下方寫著謝衍瀟灑有力的簽名。
“這是……謝少爺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啊。”
謝衍哪怕是把財產都留給了沈光落,王媽也不意外。
可唯獨這棟房子,謝衍十歲與家裡不和,從謝家祖宅搬出來,就住在這裡。
那時候他年紀還小,謝爺爺總是周六過來看看他。
所以現在就算謝衍在市區裡再忙,他也會在周六回到這個家裡。
吃一頓飯,再呆上一個晚上。
這裡不光是一棟房子,更是謝衍多年來感情的依托。
他居然說給就給沈光落了?!
王媽看著那行字發呆,過了一會她猛地回過頭:“你會認字?!”
沈光落低著頭依舊在研究紙上的條款,看的極為細致,就差拿個電腦來一波數據分析,看看他到底從謝衍身上賺了多少錢。
“呵。”沈光落肩膀顫了一下,發出一聲冷笑。
他什麽都沒有多說,兩指夾起茶幾上的黑卡,反手舉到王媽面前:“卡裡面的錢夠你用的了,今天的事情誰也別告訴,不然我隨時可以凍結這張卡。”
話說的毫不留情。
王媽聽得後背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起。
如果不是眼前人是沈光落,光聽他的說話語氣和不可動搖的態度,還以為是謝衍在說話。
王媽抖著手接過銀行卡,渾渾噩噩的走出門,大門在她身後關上的一瞬間,她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才意識到嚴重的一點。
沈光落……好像不傻啊。
王媽走後,房間裡只剩下沈光落一人。
他先將房子的大門反鎖。
回到房間,弓著身子把藏在床下的一盒寶貝煙拿了出來。
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吸煙了。
沈光落也是壓抑久了,天性突然得到了釋放,幹了一件他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
他盤著腿坐在謝衍很喜歡的客廳羊毛毯上,點上了一支煙,猛地撮了一口,緩緩的吐出。
然後將煙灰彈到了謝衍水杯裡。
舒爽。
沈光落叼著煙,趴在茶幾上仔仔細細的研究了一遍離婚協議。
不得不說,他剛剛一哭二鬧三上吊,寧死不簽字的戲碼演的……太他媽的牛逼了!
不算這套房子,謝衍又足足給他多加了快兩個億的資產。
沈光落拿著紙寫寫算算,又一邊翻手機一邊對著股市看。
別的富人都有會計和律師,沈光落什麽都沒有。
還好他腦袋聰明,數學也還行。
沈光落一邊揪著頭髮,一邊算的接近癲狂,終於在天黑前,從數據堆裡揚起雞窩頭,算出來了一個大概的總值。
他從兜裡拿出手機,撥通了小七的電話。
電話那邊響了幾聲,慢悠悠的接通了:“喂……落哥。”
小七聲音還帶著睡腔。
沈光落食指一下下的按著計算機的等於號,看著屏幕上一長串的數字一閃閃,心情就像是踩了火箭一樣,直飛雲霄。
他挑起嘴角說:“小七子,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啥事啊。”
“我和謝衍離婚了。”
“哦,你和謝衍離婚了。”小七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沈光落的話,突然他聲音提高了三倍:“什麽?!你們離婚了!臥槽,落哥你做了什麽讓謝衍跟你離婚了!他給你分錢了嗎!”
沈光落自覺的忽略了小七的第一個問題,笑吟吟的喝了一口水潤潤嗓說:“錢自然是到手了,你都不知道謝衍這個冤大頭油水有多肥,猜猜我離婚分到了多少錢?”
小七小心翼翼的說:“五千萬?”
沈光落嘖了一聲:“五千萬換個我幾個月忍氣吞聲?老子能放過他?你大膽一點猜。”
於是小七就開始往大膽了猜,他心一橫:“一個億!”
沈光落呵呵道:“你猜對了一半。”
“臥槽!”小七像一隻按了肚子的尖叫雞,他嚎了一聲:“謝衍給了你兩個億啊!他對你還挺大方的!”
“你小聲點!”沈光落嫌棄的離電話遠了點,索性開了免提,免得小七聽見他接下來的話,會嚎的像十隻尖叫雞。
“我說你猜對了一半意思是,一的後面還要再加一個零。”
沈光落說完,那邊的的尖叫聲卻沒有出現。
“小七子?錢串子?”沈光落叫了兩句。
那邊的錢串子正被錢砸的眼睛直晃悠,聲音虛弱的說:“十個億?是十個億嗎?”
沈光落倒是淡定很多,他看了一眼計算機上的數說:“我算了一下總值,準確來說是十個億零八千萬,外加他還把南山區這套房子給我了,具體市值我也不太清楚,明天你幫我把這個房子掛到網上賣了吧。”
沈光落的聲音輕飄飄的。
“你說什麽?謝衍把南山的房子給你了?!”小七的反應和王媽一樣。
“恩,怎麽了,很值錢?”
小七那邊沉默了一下,繼而笑著說:“是啊,那個房子可值錢了,現在南山區那麽火,有錢都住不進去,所以落哥,你真的要賣嗎?”
“賣!為什麽不賣!”
小七繼續勸說:“那個房子很有升值的價值,現在賣了肯定吃虧,並且落哥你把那個房子賣了,你住在哪裡?”
“老子有錢想住哪裡就住哪裡,明天我就去買個海邊豪宅。”
沈光落不以為然的說:“況且我還有沈家老宅啊,這個房子就算再能升值我也不要了,一想到我在這個房子裡備受折磨的幾個月,我現在呆著這裡都能感受到謝衍的氣息,他怎麽就跟個臭榴蓮一樣余味那麽久呢。”
沈光落嘟嘟囔囔的抱怨,最後低聲來了一句:“這裡就算能升值一個億我也不要了……”
小七那邊沒說話了。
沈光落覺得提到謝衍實在是太心煩了,他調整了一下心態,晃著腿,繼續說:“怎麽樣,明天哥哥我包個專機,咱們去明城的海邊開個泳池party浪一波,如何?”
小七一聽泳裝party立刻來了興致,連連答應。
第二天上午,沈光落和小七先把南山的這個房子收拾收拾,然後找到了房屋中介,又把房子掛到網上,算是正式開始出售了。
期間小七又勸了幾次。
然後被沈光落一張合同甩到他臉上。
那是沈光落將名下百分之十的財產分給他的協議書,沈光落大咧咧的簽下自己的名字,說:“當初答應了你賺的錢分你百分之十,現在應該可以分給你一個多億。”
沈光落不愛錢。
他當明星時進帳如流水,頗有些視金錢如糞土的架勢。
尤其對自己的朋友,更是大方的不要不要的。
當初說分給小七百分之十是幫忙費。
這麽多天以來,小七忙沒幫多少忙,倒忙倒是不少幫。
不過沈光落不在乎。
當時他簽字時,小七看的他眼神都變了,感覺像是在看聖潔的神靈,他抱著沈光落的胳膊眼巴巴的喊了句:“謝謝您!我親愛的男神!”
沈光落瞄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南山的房子還沒有賣出去,等賣出去了,錢再分你百分之十。”
小七更感動了。
兩個人把這一切處理好,沈光落帶著小橘和小七,就搭飛機飛到了明城。
明城離洛城有一個多小時的航程,是靠在海邊的港口城市,城市很發達小七帶了一行李箱的泳衣,就等著晚上的泳池party閃耀全場,誰知道沈光落帶著他在海邊吃了一頓飯,然後就頂著大太陽還真去看海邊別墅了。
兩個人和中介糾纏了一下午,在太陽落山前沈光落買下來一座價值八千萬的海邊別墅。
刷卡刷的相當痛快。
中介應該是沒見過如此豪爽的人,拿著pos機點頭哈腰,把沈光落從頭誇到了尾。
別墅裡裝修家具都是現成的。
等一切都忙活完,沈光落把行李箱放進了二樓的臥室裡,又把小橘安置妥當,他洗了個澡換了一身黑色的睡袍走下來。
小七坐在沙發上,等沈光落走下樓,滿眼期待拍著沙發扶手,激動的愣是拍出了一首歌:“落哥,我們什麽去泳池party啊。”
“泳池party?”沈光落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回事。
他指了指院子裡大概幾年沒有換過水的游泳池說:“去吧,泳池party。”
小七還真仰頭看了一眼髒兮兮的水池子,眼睛瞬間晦暗了。
他回過頭咬著牙對沈光落說:“你騙我!”
小七鼓著腮幫子發炸,自以為很凶,這個樣子特別像一只要咬人的小倉鼠。
沈光落忍著想笑的表情,食指又指向了遠一點的海邊:“你去海邊玩不就行了,這邊都有海還有誰辦泳池party,傻不傻。”
小七順著沈光落指的方向看。
晚上七點多,海邊正是熱鬧的時候,幾個男男女女在打沙灘排球,有人躺在沙灘上喝酒聊天,周圍還亮著黃光的燒烤攤,喧嘩又富有激情。
小七神情立刻又沸騰了,他哼著歌從行李箱裡拎出一件非常花哨的向日葵大褲衩,裹在身上後,旋風似的衝出了門。
沈光落看著小七的背影,不住的感慨年輕真好。
他現在已經不愛玩了。
又或者不是年紀的問題。
沈光落之前也是喜歡熱鬧的人。
在謝衍家活生生的圈養了幾個月,每天除了自說自話,就是和電視機為伴。
時間長了,他在熱鬧的場合裡反而不自在。
兩個人在明城待的那幾天時間裡,小七每天要麽玩到深夜才回來,要麽就是在臥室裡求爺爺告奶奶的給同學打電話,求暑假作業答案。
沈光落也忙著在屋子裡想自己以後該怎麽辦,他雖然是可以以光黎的身份繼續在網上發歌,可是賺的錢太少了。
他離開了謝衍,分到了十個億的資產,加上勻給了小七一個億。
現在淨資產九個億,距離要離開這個世界還差十一個億。
他必須想一想剩下這些錢要怎麽賺。
畢竟不會再來第二個謝衍這樣的人讓他宰一遍。
五天后,八月已經到了尾聲。
小七要開學了。
沈光落和他一起來到機場,小七手裡拿著行李箱,他看了一眼沈光落手上空空如也。
小七愣了愣,他突然意識到沈光落不打算回去了。
“落哥,你不回洛城了嗎?”
沈光落雙手插在兜裡,沒好氣的說:“回去幹嗎?洛城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地方嗎?”
脫離了傻子這個身份後,沈光落更喜歡黑白一類的衣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棒球衣,青春又帥氣。
頭髮也理的很好看。
耳根處發絲狹短,比起之前在謝衍家耷拉的碎長發要陽光很多,更加顯出沈光落出眾的臉。
機場的人紛紛側目,看著小七和沈光落兩個人。
小七低下頭思考了片刻,他想到謝衍的那一套房子已經被賣掉了,而沈光落又飛速的在這裡買了套房。
他是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