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之間，真的存在所謂‘愛情’這種東西嗎？”

　謝有情細白的指尖從紙面上劃過，神情仍舊是厭倦而冷淡的，似乎單單是活著這件事對於他就是一件毫無樂趣的事情。他的睫毛垂落，好似漆黑的蝶翼合攏，明明是顫動的，但是卻感覺不到一絲活力生機。

　盛萬沒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他在想什麽。

　“所謂的愛情，不過是那些感情充沛的生物自我感動的——蠢話而已。”

　“這可說不準！”

　趴在桌子上從下往上看他的男生笑得眉毛彎彎，露出臉兩側的甜酒窩來。

　美人果然就是美人，不管是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

　“哎呀，小同學，你又沒試過談戀愛，你怎麽知道以後不會真香呢！我問你個問題哈，如果我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說‘你喜歡我’，你會說嗎？”

　盛萬盯著他緊致流暢的下頜線問道。

　他這是隱喻了他的第二個主線任務，系統讓他在殺死謝有情和得到謝有情的告白之間選擇一個去完成。如果讓謝有情自己選擇，他是會選擇愛上一個人，還是被那個人殺死呢？

　“不會。”謝有情淡聲說道。

　“那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就可能會殺了你哦！”盛萬衝他做了個鬼臉。

　俊美的男生不再說話了，微微抿起了唇，臉上那種冷淡又厭倦的神情更加明顯。眼角一顆點睛的黑色淚痣抖動一下，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靈投下憐憫又高傲的一瞥。

　“嘿嘿嘿，和你開玩笑的啦。畢竟你這麽好看，誰會舍得殺你呐！”

　上課鈴聲叮鈴叮鈴地響了，盛萬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包蜂蜜味的小餅乾，不由分說地塞給謝有情，自己溜溜達達回座位上去了。

　遊戲裡的上課時間過得格外快，眼睛一睜一閉一節課過去了，書一開一合一天就過去了。盛萬不由得想要是在現實中上課也是這樣的那該多好！

　當他再次從學校回到家裡，並且幸福地呼嚕呼嚕喝完了加了兩個蛋兩根火腿腸的方便麵當夜宵之後——畢竟他現在是有錢人了嘛！盛萬伴隨著胃裡金錢沉甸甸的充實感沉沉睡去。

　睡意朦朧中他覺察到有什麽東西鑽進了他的睡衣，悄無聲息地摸上了他的後腰。那東西冰涼刺骨，觸感好像天鵝絨，光滑中帶著絲絲紋理的粗糙。可又有濕漉漉的潮氣，宛如是冷血蛇類的舌頭，纏人又粘膩地在他身上蹭。

　盛萬被凍得打了一個哆嗦，伸出手摸了一把沒抓住，卻讓它滑落到他的下半身。他裹緊了被子，閉著眼睛用腳胡亂蹬了一下，那東西隨即攀住他的小腿往上爬。

　好像是一條真的蛇一樣。

　可是家裡怎麽會有蛇呢？

　盛萬茫然地翹著滿頭呆毛靠在床邊，用他那被金錢和睡意腐蝕生鏽的大腦考慮著上面的這個嚴肅的問題。兩秒鍾之後，他忽然從那東西在他腿上的行進方式引來的觸感上知道了那是什麽。

　那是一隻人手，被從手腕處齊齊切下的那種斷手。

　對於這隻手他並不陌生，他最近每天吃飯都是對著這隻手吃的，並且每天早上都和它甜蜜蜜地告別，再揮舞著拳頭加一句：“今天也要加油哦！”

　宛如在家裡冰箱裡養了一個男朋友。

　嘖，怎麽聽著這麽像是個變態呐！

　不不不，這肯定是這遊戲的問題，不可能是我盛小萬的問題！

　於是他掀開被子，打開台燈，準確地一把將那隻修長如玉的手從自己的大腿上薅了下來。那隻手原本還再掙扎，但是等到盛萬扯著它最長的那根中指抖了抖之後就老實了，安安靜靜蜘蛛一樣地窩在盛萬的手心上，細長白皙的手指自然地耷拉落到盛萬的手腕上，好像死了一樣。

　被切斷的手腕處鮮紅的血管原本早就應該乾涸，但是盛萬在台燈下舉著看的時候卻發現那些殘缺血管仍舊保持著剛剛切下來的色澤和形狀，裡面好似還有血液在湧動。並且那些原本外翻的皮肉和斷骨從中間開始膨脹，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

　“啾。”一道輕微的響聲從裡面傳來，好像浮出了一個小氣泡。

　“怎麽了？”盛萬摸了摸那手背，溫聲問道。

　“啾，啾，啾！”響動越來越密集，烏黑的類似鮮血一樣的液體從裡面湧了出來，最粗的那一根橈動脈破裂開，一個類似球狀的東西從旁邊冒了出來。

　它不過兩三厘米長，表面布滿了漆黑的液體，上面有著很多裂開的縫隙，縫隙裡面湧動著密密麻麻的淡青色血管和新生的組織。就好像是一個剛剛開始分裂的胚胎被從母體的子宮中剖出，強行塞進了這已然死去的肉塊中。

　盛萬又仔細地盯著那肉球看了一會，直到那肉球又啾的叫了一聲他才發現原來他原本以為的裂縫是那東西的嘴。那肉塊也並不是胚胎，而是一個無限縮小的人頭，上面生長著一張人臉。

　一種奇異的香味隨著那張人臉的鑽出在房間裡逐漸蔓延開來，好像是最馥鬱的梔子花香和已然腐爛的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準確來說這味道並不難聞，只是他之前從未聞到過這樣濃重的香味，濃重得幾乎讓人無法順暢地呼吸。

　盛萬輕輕地將那隻手放到了還溫熱的床單上，沒有在乎那漆黑的血水染上了他乾淨的被單，臥室的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他從這個角度可以輕易地看見沒有關上的冰箱門發出的暖黃色燈光。

　看來是謝有情被切下來的那隻手自己從冰箱裡面打開了門，然後鑽進了他的被窩裡。

　“真是抱歉！”盛萬俯身在那手背上親了親，人臉不斷地扭動著發出啾啾的聲響，用拇指和食指去抓盛萬的頭髮。

　“是我不好，我這幾天竟然沒有想到把你放到冰箱裡你會冷！”

　盛萬去廚房做了一碗雞蛋羹，最上面細細擱了一點白糖。稍稍放涼了一點之後他用了廚房裡他能找到的最小的一個杓子，小心翼翼地將雞蛋羹喂進小臉的嘴裡。人臉撐著食指和中指自己立在桌子上，從那道細細的肉塊裂縫裡迫不及待地吞咽著食物。

　“真乖！”盛萬誇讚道，人臉下面的血肉扭動了一下，發出咕啾咕啾的聲響。

　“我想想，給你起個什麽名字好呢！”盛萬陷入了糾結的思考中，猛然腦海中靈光一現，捧起一旁柔軟的小毛巾，替他擦了擦嘴。

　人臉吃飽了，安安靜靜躺在他的枕頭正中，陷下一個小窩。

　“就叫你謝盛吧！”盛萬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

　就算他撩不到人，但是沒有關系，畢竟他現在有了他們兩個的孩子！好歹都是從那人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這就是血濃於水的感情啊！

　盛萬覺得從自己的身上散發出了無盡的母性光輝，他輕輕地拍了拍斷手的手背說道。

　“雖然你的一個爸爸拋棄了你，但是沒有關系。孩子，我會永遠都在你身邊陪著你的。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意著你的！”

　斷手用拇指翻滾了一下，像是翻了個身，又吐出了一個血泡泡，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一根血管爆開，將黑血迸濺到了湊得過近的少年的睫毛上。

　之後的這段時間裡，盛萬就過上了白天和老公親親我我噓寒問暖，晚上回家喂飯養孩子的勤勞主婦生活。

　除了老公對他總是冷冰冰的不熱情，而且經常和他討論應該怎麽樣自殺；孩子越吃越多，長得也越來越快，還時不時吐個血給他看之外一切都很好。

　盛萬自覺找到了這個遊戲的正確打開方式，這哪裡是什麽恐怖遊戲，明明是《幸福主婦養成的108種方法》才對！

　與他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他們班上和謝有情朝夕相處的其他同學，林凱這幾天瘦得越發厲害，似乎是原本在血管裡的水蛭已經吃光了他的皮肉，從關節處鑽到了他的骨頭裡，開始吸食他的骨髓。

　盛萬建議林凱每天喝點喝薏苡仁紅豆粥祛濕，不過他好像一直在糾結謝有情的事情，並沒有照著他說的去做。

　黃嘉原本柔美的笑容也不再總是保持得那樣完美無缺，班級上恐慌不定的氣氛越來越濃重，終於在一個下午的體育課之前到達了頂峰。

　盛萬照舊搬了板凳黏在謝有情身邊和他閑扯。這幾天他發現其實和謝有情搭話並不困難，其實他並不是一個難接觸的人。因為大部分時間謝有情都在撐著下巴一個人看著窗外發呆，別人對他說的話，不管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對他來說都毫無區別——反正他也根本沒怎麽聽。

　但是偶爾他也會回應盛萬兩句，類似於“如果打開教學樓下面的下水蓋跳下去，順著下水道一直一直走下去，最後會因為缺氧死在這個城市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吧。”

　或者很認真地說道，“最近越來越無聊了，好想死一死啊。”這種話。

　“建議你還是換一種方式死吧。”盛萬也同樣認真地告訴他。

　“我們教學樓下的那個井蓋連的好像是我們學校的化糞池，上次下雨的時候味道重得很。你要是從裡面跳下去，即使我再喜歡你，也是不會去撈你的屍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