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麽想都覺得那家紋身店有問題啊,可是當時怎麽就好像腦子短路了一樣,只是被那個店主說了兩句就真的讓他給謝盛打了耳洞呢?盛萬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奇怪,就好像是被惡魔蠱惑了一樣。
“打耳洞?給他嗎?
哎呦哎呦!這可是一件難辦的事情呢!”
那個自稱為黑傑克的奇怪男人當時看了看謝盛,發出一陣好像是恐怖片鬼怪嚎叫一樣的笑聲。
“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乾過這樣的事情了,不過,手藝還在——等等,你應該不怕疼吧!”
光滑的面具聳動著瞥向黑發青年的方向,手上握住的長剪刀不斷開合。
不再回憶,盛萬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原本想無聲息地離開,可是從櫥櫃上拿鑰匙的聲音還是被人聽到了。
“爸爸,你要去哪裡?”
黑發垂到兩肩的俊美青年端了一碟慕斯蛋糕出來,米黃色的圍裙還是一樣的可愛。黑色蛇形耳環擺動,猙獰蛇吻碰撞他左耳潔白無暇的耳垂,黑與白的對比極其明顯,如同光明和邪惡一樣格格不入。
他的傷口甚至沒有花上一天就好了,只在耳垂上留下一個近乎完美的小孔。
“出去見個朋友。”盛萬低頭擺弄著車鑰匙,盡量快速說道。“很快就回來的,回來給你做餡餅吃!”他關上了門,謝盛始終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淡淡的陰影從他的身後蔓延開來。
盛萬其實有些心虛,他是去見一個朋友,這沒有錯。
他想去見黃嘉,那個聽說已經瘋了的黃嘉。
黃嘉在一家郊區的療養院,盛萬開著那輛盡管他不認識品牌,不過想來必然價格不菲的跑車在擁擠的早高峰裡堵了一個小時,終於在中午之前趕到了療養院。在和前台的接待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後,他被引著走進了療養院的後院,經過長長的走廊和一個巨大的花園,到了一片開滿紫藤花的花架下。
他一眼就看見了黃嘉。
她又穿上了她的白色紗裙,腰背挺直地坐在下面的長椅上,手上翻開著一本書。她看上去同樣成熟了很多,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澀,長長的黑發海藻一樣飄散在肩背上,美得像是個與世無爭的天使。
不過也像是三流熱血漫畫裡那種百分之九十五的劇情都在當背景板,最後百分之五忽然跳出來成為幕後大波ss的隱藏角色。
盛萬的思路發散,站在原地喊了她一聲。黃嘉沒有抬頭,很認真地看著那本書,盛萬走近之後聽到她在用低低的聲音讀一首詩歌。
“該怎樣說愛你
我最愛的愛人
是用我顫抖撕裂的唇
以我喑啞醜惡的嗓音
讚美你俊美側臉值得上帝落下親吻
還是用我蒼白乾脆的手骨
和著胸口流出的血汙
為你抒寫注定被丟棄的情詩作為此生的遺物?”
“咳咳。”盛萬咳嗽了兩聲,以便讓自己的聲音被聽見。“非常不好意思,不過你還記得我嗎?”
黃嘉抬起頭來,用一種猶豫又朦朧的文藝眼神看了他一會,然後她搖了搖頭。
“我是你的高中同學啊!”頭髮微卷的漂亮青年自來熟地露出了一個熱情的笑容。
隨即他看見黃嘉臉上的表情變了,就好像她一下子從一個二十三歲的謳歌愛情的文藝女青年,變成了一個躺在床上正打算入睡的時候看見一個本來早就應該死去的惡鬼從自己床下爬出來,並且熱烈地衝他打了一個招呼的八歲小女孩。
她本就蒼白的臉現在變得幾乎要透明,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裙擺,尖叫聲被扼殺在喉嚨裡無法呼喊而出,帶著巨大的衝擊力在她的腦海裡來回震蕩。
很快盛萬就知道了她這樣表現的原因,她是在他的身後看到了一個人。
他回過頭去,一個黑發的俊美青年正站在他的身後,穿著一身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高定西裝,貼身的款式使得穿衣者但凡身上有一點點的缺點都會被無限放大,卻正好襯托出他修長完美的身材。
“好久不見。”謝有情用低沉動聽的聲音說道,深沉的眼睛垂下,安靜地看向盛萬,神態和五年前一模一樣。
盛萬一驚,幾乎以為是謝盛站在他的身後,只是當他看見男人空蕩蕩的耳垂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的確不是謝盛,而是謝有情。
“惡魔!”黃嘉顫抖的聲音終於在她快要繃斷的聲帶上找到宣泄的出口,她指著那個男人喊道。
“你不是他,你是——惡魔!復仇的惡魔!”
“快來人啊!這裡有病人發瘋了!”
護工疾呼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多年之後的第一次敘舊。
“惡魔!惡魔!”黃嘉那尖利的女高音好似回聲一樣不停地在他的耳道裡震蕩,帶著巨大而不可名狀的驚恐。
等到一個半小時之後,盛萬順利地和謝有情坐在了一家咖啡店裡。溫柔有磁性的女聲從音響裡流淌而出,是一首情歌,咖啡的微苦香氣彌漫開來,氛圍被渲染得有一些曖昧。
“既然時間緊張,那麽我就長話短說。”謝有情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手腕在燈下細膩地泛出珍珠一般的色澤。
“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咖啡杯被他靈巧地端起,滾動的喉結是那樣誘人親吻。
“等等等等等!”
盛萬的喉結也滾動了一下,感到有一種奇異的衝動攫取住了他的思維,讓他忍不住就要點頭同意。好在他及時控制住了這種衝動。
“你不是——喜歡我嗎?”
謝有情的眼睛從那顆小小的黑痣旁窺視著他,好像是一隻巨龍從漆黑的洞口向下窺視著他的珍寶。
“五年前的時候,你不是給我送了一封告白信嗎?”
“雖說是這樣不錯……”
“還是說,你當時是在騙我?或者,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
他說得是那樣自然,明明是連串的問句卻不帶有任何詰問的語氣,反而帶了一點委屈。
“不是的。”盛萬掩飾一般咕嚕喝了一大口可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畢竟誰能拒絕謝有情呢?
誰能拒絕那樣完美的謝有情呢?
“那你在猶豫什麽?”男人靠過來,攬過他的後腦,自然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親吻。
濕冷的呼吸撲打到了盛萬的臉龐上,帶了一點咖啡的苦澀醇香,他的唇很軟,動作又很輕。好像在唇邊劃過一小塊清清涼涼的薄荷糖,讓人還沒有來得及伸出舌尖品嘗就消失無蹤。即使是做出這樣曖昧的動作他卻仍舊顯得清純,黑沉的眼睛閃著迷醉的燈光,裡面清清楚楚地投下盛萬的影子。
“帶我走吧,隨便去哪裡都可以。”謝有情溫順地說道,“我現在除了你已經一無所有了。”
盛萬看著眼前的男人,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他載著謝有情回家,把車開進停車庫的時候就在腦中想好了無數的草稿,一會該怎麽樣和小孩解釋。
“介紹一下,這是你媽媽,你看他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和你很像?怎麽樣?爸爸之前說的話沒有騙你吧!哈哈哈哈!”他捂了捂臉,覺得自己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節操現在徹底清空。
為了討好小孩,他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一堆肉和菜回家,打算回家之後做點好吃的。謝有情穿著筆挺的西裝,走秀一樣穿梭在菜市場的小道上,用他那可以去做手模的手,替盛萬提菜。
“你不用這樣。”盛萬總覺得自己在暴殄天物。
“沒事的,我喜歡幫你做事情。”謝有情溫柔深情地回望他說道。
盛萬的腦子就又開始暈乎了,莫非自己玩的真的不是恐怖遊戲,而是真人版模擬戀愛遊戲?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謝盛正在房間裡看書,盛萬小心翼翼地推開他房間的門,介紹的話還沒說出口謝有情便跟了進來。
謝盛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向那個和自己長得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男人。他並沒有顯出什麽驚訝的樣子,只是眸光愈顯暗沉。
“你好。”與他相比,謝有情就顯得自在得多,甚至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這在他的臉上是很難見到的。
“第一次見面。”他用著那種低沉優雅的宛如小提琴輕柔的滑音一樣的語調說道,“還請多多指教。”
謝盛也站起身來,視線首先投向了一側有點尷尬的盛萬。盛萬從那個眼神中解讀出了一點天真的疑惑,他僅剩的良心不由得動搖了一下。
他抓了抓微卷的栗色短發,思考著措辭。
“這是謝有情,額,你的——不,我的——”
“男朋友。”謝有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盛萬的身邊,用修長的手臂攬住了他的腰。
“不是嗎?”他反問盛萬。
“是的。”盛萬扶額。
謝盛站在床邊,用著那雙黑沉不見底的眼睛凝視著盛萬,久久不語。
“那這位是——”
“這是我兒子,他叫謝盛。”盛萬替謝盛說道。
謝有情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細細地品味了一下這個名字,而後忽然間燦然一笑,登時珠光溢彩,滿堂生輝。
“原來你已經有兒子了呀,恭喜恭喜。”
盛萬看著他的臉,心想真是遊戲害人,按照這個標準培養他的審美眼光,等著他登出了遊戲估計要找不到男朋友了!畢竟這一上來的底線就拔得太高了點。
兩個同樣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室內,只是一個穿著修身的黑色西裝,一個穿著寬松的家居服,好像是照鏡子一樣看向毫無差別的彼此,房間內似乎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氣氛。
我是不是有點多余?盛萬不得不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