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大雨瓢潑,天色暗沉如深夜,伴隨著狂亂卷動的風將古宅殘余的窗戶打得啪啦作響。台階上青苔濕滑,腳下一不留神就要摔倒,腥臭腐朽的氣息從這座宅子的每一處角落裡散發出來,混合著蝙蝠糞便和鳥類羽毛的味道,讓人作惡。
非鹿不娶裹緊了身上的警服走在中間,雨水迷蒙得他眼前什麽也看不見,直到進到古宅陰冷的大廳裡才有空地跺了跺腳,從喉嚨裡哈出一口表示尚且存活的熱氣。
幾人亂糟糟地擠進來,空曠的大廳裡充滿了重疊回蕩的腳步聲,惹得隱藏其中的黑暗蠢蠢欲動,好像他們闖入了另外一片不屬於活人的領地。
眾人抖乾淨身上的雨水。小傑克摸索著打開了亮度極低的手電筒,一小塊閃爍單薄的光斑浮在濃重的黑暗上飄來飄去,將眾人的影子投到了裝飾著花紋浮雕的舊牆上。
“喂,你們都在嗎?”鹿罵了一句被系統屏蔽的話。
“***!這鬼天氣什麽都看不見啊!”
周圍的黑暗好像在吞噬一切的光芒,即使開著手電筒也只是聊勝於無。
“我們先聚在一起,手拉手圍成圈,這樣就能確定有沒有人掉隊了。”非鹿不娶難得提出了一個靠譜點的建議。
尹懷剛剛進來的時候和盛萬在一起,這時站在他的左邊。而盛萬的右邊則是一片黑暗,他隻感覺有一隻冰冷滑膩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藤蔓一樣緊緊糾纏住,和他十指交纏。
“好了,現在開始一個一個報數。”鹿說道。“一。”
大家便一個一個接下去。
“萬萬。”憑借著好友間的默契,尹懷靠過來,扯了扯盛萬的衣服,示意他往牆上看。
原本在眾人中最高的是尹懷,190+的身高和黝黑的皮膚讓他即使穿著一身警服,看起來卻還是像是□□來收保護費的小弟。
而此時投在牆上的影子上,卻赫然出現了一個比尹懷更加高的影子。那影子瘦削細長,頭頂的陰影高高凸起。腿又格外細長,宛如竹竿。照例來說,正常的人類身子不可能扭曲成那個樣子,因此也就顯得更加詭異。
而那影子的來源的人的位置,是在盛萬的身邊。
也就是說,他拉著的人,正是盛萬!
“噓…”盛萬示意尹懷不要出聲。
他試探著將手抽動了一下,那隻冰冷滑膩的手立刻跟了上來,交錯的掌心發出啪嗒的粘膩水聲,好像有一隻活蟾蜍粘在他的手心。
尹懷說道:“四。”
盛萬跟在他的後面不動聲色地喊了五。
非鹿不娶和鹿靠著,是一個圈的起始。
“哎,你怎麽不喊?”非鹿不娶一直沒有聽到一側身邊的人出聲,便不由得催促。
他這句話剛剛出口就被鹿在手心狠狠地掐了一下,他這才發現眾人的氣氛有些奇怪。
他一團漿糊的腦子轉動了一下,他們一共是六個人,盛萬是五號,他應該是六號。那麽站在他和盛萬之間的整個人……是誰?
正巧在這時,一道閃電劈開天空,雪亮的光芒投進窗戶,照亮了此時大廳內的場景。
一道高瘦的身影就站在非鹿不娶的身邊。他穿著漆黑的禮服,好似和身邊的黑暗融為一體,宛如未完成的肖像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而他的手卻也不是手,而是五根藏起了尖牙的細軟觸手,代替手臂的是十幾根細長的糾纏在一起的藤蔓。
“啊啊啊啊!”非鹿不娶發出一聲足夠淒慘的尖叫,身影虛幻了一瞬。
舊日複蘇的玩家在遊戲中是可以強製退遊的,並且系統有理智度的設定,如果情緒被檢查到波動太大,被系統判斷為不適宜繼續遊戲,玩家就會被強迫退出遊戲。
也就是玩家們通常所說的san值清零,而留下的身體會做什麽誰也不知道。
亮光一閃而過,眾人再次被遺棄在了狂風暴雨的黑暗之中。
握住盛萬的手也悄然消失不見了。
“哈哈哈哈。”黑暗中尹懷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好巧,我們又是五個人了呢。”
鹿扶了扶額,提出了一個實際的問題。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我記得這裡應該有些照明的東西。”瑪麗夫人說道。她從二樓傭人房間的櫃子裡翻找出了一些蠟燭。
在點亮了蠟燭之後,幾人聚集在二樓一間不靠窗的房間裡,終於在搖曳的燭火中獲得了一點虛假的溫暖。
鹿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剛才閃電的時候,您有看見什麽東西嗎?”盛萬試探著問瑪麗夫人。
“沒有呀。”瑪麗夫人說道,她正興致勃勃地從大衣底下取出了相機來給這破爛的房間拍照,一點也沒有被這壞天氣所影響。
“這已經半截入土的房子裡除了蝙蝠和老鼠還會有什麽生物嗎?總不會是有鬼吧!”
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
“您真幽默。”盛萬說道。“真不愧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謝謝你,倒是你們怎麽少了一個人?”她問道。
“他大概覺得下雨還要來出外勤太不人道了,就自己回去了。”盛萬說道。
瑪麗夫人沒有一絲猶豫地就接受了這個答案。
看著她如此輕易相信的樣子,盛萬好似知道她為什麽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了。
鹿、盛萬和尹懷拿著點燃的蠟燭下了樓,在大廳發現了一大攤新鮮的血跡。
血跡直直地被拖向了窗戶,最後消失在森林裡。顯然之前san值掉光的非鹿不娶的最終歸宿。
尹懷默默做了個祈禱的動作。
鹿做了個鬼臉。
不過已經是距離遊戲結束的倒數第二天鬼才開始殺人,已經表明這個副本的難度並不是很大了。
雨水衝進來,將血跡一點點擦去。
幾人只能回到樓上等雨停,可外面傾盆的大雨卻一直沒有停歇的意思。
“你覺得你的父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盛萬嘗試著和小傑克搭話。
“死人。”小傑克冷冷地說道,他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擺脫對盛萬的□□變態印象。
“哈哈哈哈。”尹懷很給面子的笑起來。
“那他是為什麽去世的呢?是生病了嗎?”鹿也問道。
小傑克的態度稍微好了一點。
“並不是的。”小傑克解釋道。
“實際上,我懷疑他精神有了問題。他整天都坐在那幅畫前自言自語,握著一把剪刀,說‘這不可能!’‘我不能這樣做!’之類沒人聽得懂的話。我覺得他是想毀了那幅畫,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沒有那樣做。
因為我的母親是一名攝影師,工作很忙。有一次家裡的傭人請假回家,沒人給他送飯。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渴死在了那副畫前,死的時候手裡還拿著那把剪刀呢。”
“後來那幅畫和那把剪刀你們放到哪裡了?”鹿和盛萬對了個眼色。
“父親的東西都放在地下室裡了,反正他的畫也從來沒賣出去過。”小傑克撇嘴。
“是在地下室的一個箱子裡面。”瑪麗夫人補充道。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確定從兩個NPC這裡再也不能獲得更多的有用信息,於是就借口參觀出了房間,在外面商議起來。
在盛萬的直播間裡,彈幕再次滾動起來。
[這是很明顯的提示了吧!地下室裡有能殺鬼的道具,拿到之後殺鬼就完美結局了]
[我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啊]
[主播衝衝衝啊]
[不是,你們都這麽膽大的嗎]
[反正又不是我在玩,莽就是了/狗頭]
[XXX網友投喂主播【貓薄荷】×10,謝謝老板的投喂,嗷嗚嗷嗚~]
[哈哈哈哈]
[我想看小主播被嚇哭,嘻嘻]
“地下室的剪刀應該是一個能夠對鬼進行攻擊的道具。”鹿說道。“這個一定要拿到。”
“我去吧。”盛萬說道。“下面肯定不是必死的結局,我只要拿到剪刀就馬上可以進行反擊,人多了的話可能顧不過來。”
“你們兩個就在房間裡和兩個npc在一起,記住千萬不要讓蠟燭熄滅,也不要脫離瑪麗夫人和小傑克的視線。”他說道。
“為什麽?”尹懷問道。
“我只是有一個猜測。”盛萬說道。“但是現在還不能確定,如果能回來的話就和你說。”
“拜托別立這種flag之類的話啊。”鹿說道。
盛萬手上拿著蠟燭走下了地下室,火光在轉角處消失不見。
鹿和尹懷順著一側的長樓梯向二樓的房間走去,長樓梯上有著一排斜窗戶,一個漆黑的影子在上面映照出來。
“窗外有人。”尹懷小聲說道。
兩人加快了腳步,可是他們每走過一個窗戶的時候外面的相同位置都有一個漆黑的身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看。
兩人走過轉角,本來應該到了二樓的樓梯口處,可是出現的卻是另外一個轉角。
他們又往下走,可是下面也出現了轉角,原本短短的一節樓梯好像變得無限長。
他們就像是被困在琥珀裡的蟲子,被困在了一樓和二樓的樓梯上,向下永遠無法到達一樓,向上無法到達二樓。
更不要提那個一直在外面盯著他們看的黑色影子,這種無處不在的窺視最讓人頭皮發麻。
尹懷低低地罵了一句,索性直接舉著蠟燭來到了窗邊,將火光懟到了那個黑影的臉上。
那個人竟然和鹿長得一模一樣!
那個外面的鹿焦急地拍打著窗戶,張大了嘴好像是在說些什麽。
尹懷從唇形讀出了她想說的話,她是在說:“你剛剛上錯樓梯了。”
既然鹿現在是在外面,那麽哪個剛剛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又是誰?
尹懷緩緩回過頭來,正對上身側人空白詭異的臉。
畫紙一樣的臉頰向著兩側鼓動了一下,肌肉抽動,好像是衝著尹懷露出了一個沒有五官的笑容。
盛萬舉著蠟燭向著地下室走去,因為已經走過一次,所以並不陌生。
他很快就走到了樓梯底部,地面上的法陣還在,沒有顯出有什麽人來過的痕跡。他在下面搬開陳舊的畫架和各種廢棄的雜物,找到了那個瑪麗夫人所說的箱子。
箱子是牛皮的,大概一米長短,被壓在最下面。上面的鎖雖然已經脫落了,但是還是蓋得緊緊的。
盛萬走到箱子前打算打開,就在這時他卻聽到從箱子裡面傳出一種尖銳緩慢的奇異響聲。
“哢嚓,哢嚓。”
那聲音在空寂的地下室裡格外清晰,就好像有人在箱子裡慢條斯理地磨指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