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對這把刀再熟知不過, 廟宇內的靜謐才更叫人感覺窒息。
這時有腳步聲響起,眾人齊齊回頭。
胖子回來看見廟宇內的情況,猛的一愣:“發生什麽了?”
暗室內落針可聞。
像是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氛圍,盛冬離怒不可遏罵道:“你居然還在裝?!”
胖子茫然說:“裝?我裝什麽了我?”
盛冬離咬牙說:“你究竟想做什麽, 潛伏在我哥哥身邊意圖不軌?”
“你到底在說什麽東西, 我……”
看見地上一大灘金血,胖子臉『色』劇變, 音量加大:“唐豆子呢?”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麽啊我。我就是氣不過、不, 我是說我就是出去逛了一圈,走累了自己就回來了,你們不是也看見了嗎?我剛回到這裡。”
茫然的解釋完, 胖子還是弄不清楚狀態,看向鬼怪:“我辛辛苦苦搬到這裡的神明呢?”
是我們辛辛苦苦搬過來的。
即便這種情況,還是有鬼怪們忍不住在心中腹誹著, 戰戰兢兢說:“人沒、沒了……”
“人沒了是什麽意思?!”胖子震驚。
盛冬離指向地下, 喝道:“這把刀又該怎麽解釋?”
胖子說:“哪裡有刀?”
眾人皆是一愣, 下意識扭頭看向地面,這一看,哪裡還有刀。地上只剩下金黑『色』泥土。
盛冬離皺眉:“你把刀收起來了?”
這個時候要還是不懂盛冬離的意思,那胖子這二十幾年的人生也白活了。
人沒了……通俗點理解不就是死了嘛。
胖子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滿臉煞意:“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刀, 真以為有些話是可以隨便說的嗎?你就是心存怨念,故意汙蔑我!”
盛冬離也惱了:“我心存怨念?沒錯, 十幾個小時之前我是被你害了, 但我不會因為這種事記恨你,以至於汙蔑你。我所擔憂的由始至終只有一點,那就是你待在我哥哥身邊, 到底想要幹什麽,你害我就算了,難道還想害他?”
胖子說:“我沒有害過你!你不要顛倒黑白了,我說你心存怨念,是萬年前的事情。萬年前懶惰被暴食所殺,你就真的不在意?”
盛冬離:“在意這件事的從來只有你,不是因為你愧疚,而是你害怕,你怕我會報復你!”
“我害怕?”
胖子都要氣笑了。
正是因為被戳到了痛點,他才更加生氣。
沒錯,他就是害怕。因為過於害怕,以至於他都抵觸與盛冬離見面,但他怕的從來都不是這個人報復,而是怕因為他的個人恩怨,導致他們整個團體土崩瓦解,一夕崩盤。
為什麽這樣努力的去維持關系了,最終還是會發展到這樣一步?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胖子邁動腳步:“我們先冷靜……”
話還沒有說完,盛冬離就防備的持匕首,銳利的尖端直指胖子。他手臂上的衣袖下滑,不經意間『露』出眾多剛剛才愈合的大小傷口,細碎斑駁交織在一起,看上去觸目驚心。
就好像胖子再上前一步,往日情義都化作飛灰,他會毫不猶豫的對其下手。
場面看上去一觸即發。
在場鬼怪都是金領域的強者,但真要說起來,他們基本上都是從小聽著鬼怪的故事長大的。血脈壓製加上年代隔閡,眼前發生的一切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夢一樣。
懶惰王和暴食王……這兩位可是萬年前那場大戰的始作俑者哇,這兩位起了衝突,還有比這更驚悚的事情嗎?還能有嗎?!
鬼怪們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就地挖出一個大坑,將他們自己活活埋進去。
馬尾辮女孩與卷『毛』男不明就裡,兩人都在暗室之外,前者忍不住小聲詢問:“怎麽回事?”
“暴食大人與懶惰大人起衝突了。”
“很嚴重嗎?”
“嚴重,非常嚴重!上一次他們起衝突的時候,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牽扯所有鬼王與神明廝殺,幾乎直接滅了整個二十一層樓!”
這不就是二十一層樓版‘世界大戰’嗎!
對視一眼,唯二兩個普通玩家齊齊傻眼。毫無疑問,現場又多了兩個想把自己埋起來的人。
說不通盛冬離,胖子大喘氣,臉『色』鐵青看向盛鈺,道:“盛哥,我真的剛來。”
盛鈺緊攥相思子,一言不發。
胖子不可置信的搖頭,往前都據理力爭,這下子卻像是凌空被重物所擊。
“你在懷疑我?”
他有些站不穩了,神情一片空白,“你也懷疑我……竟然連你、也懷疑我?”
強調了三遍這句話,似乎在強調他的不可置信,又像是在等待盛鈺的否認。
只可惜他沒有等到想要的答覆,這時久違的電子音響起,飄『蕩』於第十四層樓上空:
【規則二,即刻起開啟除害機制,所有區域無一例外開始除害。】
樓內無數人抬頭,神情惶恐,現實世界中也有許多人關注著漂浮在天空的這座偌大的城池。
“怎麽回事?”
“之前要求同一個區域內不得聚集超過兩個鬼王,現在又在整什麽么蛾子。”
【所有鬼王必須共存於二區,所有人類、鬼怪、神明必須遠離二區。若有鬼王未至二區,則缺一王加重一層除害,若有非鬼王逗留二區,則體驗二區除害機制,僅鬼王免疫此機制。】
規則繁複繚繞,又播報的非常快,許多玩家都沒有聽明白規則,就只是雲裡霧裡的聽了一個大概,他們只能茫然的面面相覷。
“什麽意思啊,我沒有聽懂。”
有理解能力稍強的玩家一拍腦袋:“這有什麽不懂的,不就是說讓鬼王都去二區,讓我們其他普通玩家,甚至鬼神都不要逗留在二區嘛。”
“哪怕有一位鬼王來不及趕到二區,或者是鬼王身隕,那相應的其他區域就會開啟一層除害機制。打個比方,要是只有四位鬼王聚集在二區,那麽除了二區以外,其他區域就要同時遭遇三個不同的除害機制。”
理解規則後,各區大動『蕩』。
拿盛鈺所在的四區做比方,鬼村廟宇多次震動,不時會有細小的碎石子跌落下來。
盛鈺毫不遲疑:“先回地面。”
盛冬離蹲下為他治療傷口,冷眼斜看著胖子,後者同樣眼底帶著冷意。直到四處搖晃愈加厲害,這兩個正在氣頭的人才迫不得已暫且擱置恩怨,轉而隨著盛鈺向廟宇之外逃。
天旋地轉中,電子音仿若天外來音:
【因二區暫留一位鬼王,為憤怒王。四區開啟六層除害機制。為特殊岩土災害:黃土濕陷、膨化土脹縮、凍土凍融、沙土『液』化、淤泥觸變、鹽澤土腐蝕。】
接連的六個新奇詞匯使得四區玩家茫然又恐懼,很快他們就充分理解了這六個詞匯的具體含義。與此同時,其他區域也正經歷著浩劫。
【一區開啟六層除害機制。地殼活動災害:地震、火山噴發、山體滑坡、泥石流……】
【三區開啟六層除害機制。海洋地質災害:海水入侵、海港淤積、淺層氣害……】
【五區開啟六層除害機制。土地退化災害: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鹽鹼化潛育化……】
【六區開啟六層除害機制。化學異常災害:水質汙染、空氣汙染……】
對於現實世界的人來說,每播報一個區域,他們就感覺頭更疼一分。
這樣恐怖凶險的二十一層樓,玩家還能活的下來麽。鬼王們能在趕往二區的路上,不遺憾的死在別區的某個小角落嗎?
答案自然是未知的。
對於現在的玩家來說,這一關儼然是赴死局,幾乎是避無可避。
花費大力氣回到地面之上,這時候四區已經開啟了多重除害機制。
在生命安全難以保全的情況下,盛冬離也不想與胖子內訌,他說:“必須盡快趕到二區。”
“我知道最近的路。”胖子說。
盛冬離皺眉:“你言行不一,又說自己在一區,又在四區對我喊打喊殺……”
胖子不等他說完,直接轉身就走,語氣冷硬:“你要是不信,那就不要跟上來。”
盛鈺揣好唐豆子留下的金『色』貓眼石,迅速的跟了上去。盛冬離原地遲疑幾秒鍾,最後一咬牙狠心,也提起腳步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
到達二區邊緣的時候,天已經再次蒙蒙黑。人的目力在這樣的環境下,只能看清旁人模糊的五官與身形,細節已是無法分辨。
叫人意外的是,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打聽之後才知道,大部分玩家都是從二區逃難出來的,留在此處休整。還有小部分玩家是特意從遠處而來,來此‘觀光’。
“觀光是什麽意思?”盛鈺不懂。
“總有強硬的玩家覺得自己能活下來,要是他們想出去,直接找一個鬼怪,『逼』對方將自己殺死就好,到時候他們不就可以永遠脫離二十一層樓啦。”胖子搖頭晃腦說:“他們在這邊留著,估計是想看個熱鬧唄,畢竟這裡是電子音唯一點出來的地方。”
“……”
沒有人接他的話。
胖子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沒由來沮喪。
其實盛鈺並不是故意不理會胖子。
他現在滿頭『亂』緒,在暫時失去唐豆子的悲痛與自責中回神後,種種異樣的感覺這才遲來的漫上心頭。雖然說不準這異樣從何而來,具體又是什麽,但就是這樣一種本能的感覺,叫盛鈺還願意相信胖子,不至於現在趕他走。
他不說話,僅僅只是在觀察紅線。
近三百人身前,二區的紅線是盛鈺所見最短的紅線。如果預計的沒有錯的話,很有可能二區也是整個第十四層樓最小的區域。
旁區如海洋、沙漠,長可約『摸』千裡。二區則窄小精悍,他的入口僅僅是一條破敗小巷。
由小巷穿過厚厚的城牆,盡頭是一座頗具有賽博朋克風格的髒『亂』城市。沿路破敗、前衛、具有科技感又十分落後,野狗在路邊翻找垃圾桶,玩家們行『色』匆匆,於蕭瑟冷風中向外逃離。
待逃離出來,他們能看見二區與四區接壤的地方照耀有點點明燈。
是在為逃難玩家引路嗎?
一開始逃難玩家,甚至盛鈺都是這樣以為的,可是很快,他們都發現了不對勁。
在紅線之外舉燈的那些人,燈不向著巷子裡照,反倒向著巷子外照。就算有逃難玩家逃出二區,他們也吝嗇向其分去一個眼神,隻全神貫注的瞪著二區紅線之外往來人群。
這個模樣不像在引路,倒想是……捕獵。
像是饑腸轆轆的獵人,舉著手中的長槍。每一個靠近二區想要進去的人,就像是他們的圈入領地的獵物,時刻都被數雙目光凝視著。
“難道這些人想要捕獵鬼王?”盛鈺在心中否認自己的猜測:“不對。要是捕獵鬼王的話,其他區域就會一直處於除害機制中,現在鬼王進二區,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利,他們不可能阻攔。”
那他們又是為什麽在此處虎視眈眈呢?
盛鈺想不明白。
夜『色』已深,除了二區紅線的巷子邊有人工燈光照『射』,其余地方都只有淺淡月光。甚至已經有玩家掏出帳篷,開始就地『露』營。
也有人不拘小節,在地上鋪了塊布,放置了一些防身的法器,準備就地睡覺。有玩家精神亢奮,圍攏在一起竊竊私語:
“現在進去的鬼王都有誰啊?”
“憤怒王吧。他一直在二區,就沒出來過。以他那個殺人犯的『性』格,不出來才是怪事咧。我感覺他很可能是卡在二區城市裡某個地方出不來。”
“比較好奇幾小時前一前一後追殺進去的。”
“逃的那個是嫉妒,追的那個是『色』沉。你是沒有看見,他們不僅打,還號召鬼怪一起打,兩邊打起來陣仗可大啦,還好現在都跑進二區。鬼怪們不能跟他們進去,不然二區也要被謔謔。”
眾人唏噓了幾聲,感歎鬼王實力與號召力極為恐怖。有人忽然長長一聲歎息,說:
“嗨,這些都不重要。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麽,目前進入二區的憤怒、嫉妒、『色』沉身份分別為翁不順、徐茶、左子橙。還沒有到達二區的鬼王有暴食、傲慢、懶惰、貪婪。”
聽到這裡,盛鈺一行當事人靜默。
馬尾辮女孩混在一群鬼怪之中,有些坐立不安,只能低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那群人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有別處玩家高聲迎合道:“還沒到的幾位鬼王也有暴『露』的,傲慢傅裡鄴、懶惰盛冬離,暴食是那個胖子,現在只剩下貪婪王了,咱們到這裡,不就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嘛……”
後面的話沒有聽清,只知道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哄笑,人人眼睛發亮,似乎十分期待。
“糟了。”
盛鈺嗓音低沉,又往胖子身後縮了縮。
胖子茫然,也跟著緊張起來:“怎、怎麽了?!”
盛鈺深吸一口氣,他都有些想為人類的無聊而拍掌:
“這些人,竟然都是在這裡蹲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