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總?”陳餘連著叫了人三四遍都沒反應, 伸手想要推他一下,卻見到陶然猛地後退了一大截, 椅子的滾輪直接磕到了後面的牆壁,才一臉驚慌地看過來。
像是被嚇到了。
“陶總?對不起對不起,我叫了您幾聲您一直沒回……”陳餘自覺做錯了事,雙手相疊放在身前,脊背微彎,不敢抬頭看他。
奇怪的很, 以前陶總可沒有這麼敏感這麼害怕肢體接觸。
他剛剛差點自己就是那病毒,沾一下就是得上什麼不治之症呢。
陶然深呼吸一口氣,終於從自己的思緒裡抽出神來, 搖了搖頭, “什麼事?”
“那個, 沈瑤小姐又來了, 在旁邊的會客廳等你,說是想跟你一起吃午飯。”陳餘盡職盡責地匯報著,微垂著臉, 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鄙夷。
像這樣突然貼上來的女人他見得多了, 總是帶著各式各樣的目的,還不如池哥呢。
說到晏池, 他才想起來,似乎自從上次他開車把兩人送回陶然的公寓之後,就已經有將近一周沒有來過了。
也沒有見陶總接打他的電話,沒有見面,更是沒什麼聯繫。
他那天在門外都聽著了,明明都發展到要同居了,怎麼隔天就一幅要分手, 然後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這有錢人的戀愛,他是真的看不懂。
“哦,好。”陶然懵懵懂懂點了點頭,腦子還是一片混亂,甚至都沒有聽清陳餘的話,也不知道自己都答應了些什麼。
於是沈瑤度過了第一個被邀請,而不是自己死皮賴臉才能貼上一頓的午飯,還有幾分受寵若驚。
不過即使是在吃飯,陶然也經常走神,不光是對面那女人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連碗裡的飯也是扒拉兩口,就突然開始眼神放空,整個人跟失了魂一樣。
“我跟你說的,你聽到了沒啊?”沈瑤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對面那人卻一點反應都不給,讓她不禁有些氣悶。
她從小也是被千嬌百寵著長大的,除了婚事上稍微跟父母鬧了點矛盾,還沒被人這麼忽視過。
“我不會聯姻的,你不用天天往我這跑。”陶然回過神來,隨口答了這麼一句,也沒在意她之前都說了些什麼。
“你管我,你也不缺我這口飯。”沈瑤輕哼了聲,惡狠狠地嚼了兩口菜,余光瞥了眼站在門外的身影,神色鬱鬱。
起碼說是來找陶然,她就還能獲得片刻的自由與喘息,不然她爹就會將她拘在房子裡,逼她學一些亂七八糟的課程,更是不可能讓她有見到那人的機會。
自己家裡,也就不需要什麼保鏢了。
“你喜歡他。”陶然直白地點出來,看著對面那小姑娘突然瞪大的眼睛,伸手指了指站在門外的保鏢,篤定道,“你也並不想聯姻。”
“你怎麼……”沈瑤下意識想要解釋,可對上陶然那雙過於乾淨的,不帶半分惡意和鄙夷的眸子,又默默閉了嘴,陡然生出幾分委屈來。
是啊,她只是喜歡他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呢?
身份地位,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將她精心撫養長大的父母,真的只是把她當成了可以交易來換取利益的商品,而完全不顧她的意願嗎?
長久以來的憋屈與苦悶在這一瞬間爆發,沈瑤死死咬著下唇,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滴在了桌子上。
她低垂著頭,把筷子捏得死緊,指骨泛白,指腹則是鮮豔的紅,默默垂淚的樣子惹人憐惜。
而且這時候細看,才會發覺,她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清瘦了不少,臉蛋小了一圈不說,酒窩都更深了幾分。
感情這回事,真的是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就傷了自己,卻還死握著那點希望,無論如何不肯放手。
陶然輕嘆了口氣,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伸手觸碰她,只是坐在她的對面,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心情平復。
過了半響,小姑娘的眼睛都哭腫了,啜泣聲才漸漸停歇。
陶然遞給了她一張紙,然後繼續吃著自己的飯,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沈瑤不自覺放鬆了幾分,起身去了衛生間,等再回來,又是那個妝容精緻,活潑潑的小姑娘,除去還有些微腫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異常。
“所以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唄,反正我吃的也不多,大不了我不吵你了,給我塊地方呆著就行。”沈瑤重新拿起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自己盤子裡的菜,氣勢上蔫了幾分。
陶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門外那道堅毅的背影,時不時回頭來看他們一眼,目光隱隱擔憂和戒備。
這要說是對她沒感情,那是怎麼都令人難以信服的。
“隨你。”陶然隨口回了,真的說開了,這小姑娘其實還挺討人喜歡的,而且她目前的困境他也能猜到,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再落井下石了。
“你那麼喜歡他,那……”陶然躊躇了一下,放低聲音問道,“喜歡……是種怎麼樣的感覺?”
“啊?”沈瑤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沒有喜歡的人嗎?”
陶然擰了擰眉,這幾乎是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他下意識就要點頭,腦海裡卻不自覺浮現晏池那張臉。
那個晚上,那個炙熱又令人迷醉的吻,以及那個……
令人心碎的眼神。
他似乎把那個孩子傷得不輕。
那句否認就卡在了嗓子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好在沈瑤只是隨口一問,見他神色不對,也很識趣地沒有追問。
經過剛才那一番話,她自覺已經跟陶然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所以也不吝嗇於向他傳授經驗,畢竟他這滿臉為情所困的模樣,看著也有幾分愁人。
“喜歡嘛,就是一種感覺,是一種在意。”沈瑤的視線也不自覺往門外瞟了瞟,“分開了會想念,在一起就忍不住把所有註意力都給他,想時時刻刻能看到他,賴在他身邊,想讓他開心,想看他笑,想被他照顧……”
她一句句說著回憶著,陶然的臉色就越發糾結。
這麼聽著,再代入一下他跟晏池,好像也對。
但是肯定還有哪裡出了問題,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對晏池的喜歡並不是那麼回事,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男人。
或者被一個男人喜歡。
“你這些,帶入爸爸跟孩子,不是也成立嗎?”他忍不住反駁道,給心裡那些隱隱的悸動找了一個理由。
“哎?”沈瑤愣了一瞬,這麼一想好像也的確是……
個鬼啊!
“那能一樣嗎?”她皺著一張小臉,努力駁斥道,“你那是親情,親情跟愛情能一樣嗎?”
“那區別在哪裡?”陶然非常給面子地順著問道,一副謙虛好學的模樣。
“愛情具有唯一性,你喜歡了一個人,那就是他了,哪怕別人再怎麼好,再怎麼比他優秀,你也看不進去。”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就注定了見的市面廣,比那個人好看的男人也可以說一抓一大把,若是會動心,她早就移情別戀了。
陶然皺了皺眉,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兒子是最好的。
晏池就是最好的,他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無論是樣貌學識還是人格魅力,他都是無可挑剔的優越,根本不存在任何比較性。
更何況在家長的眼裡,沒有人會比自己的孩子更優秀了。
這條似乎也不成立。
“愛情還有獨占性和排他性,你會希望他只看著你一個人,只愛著你一個人,你會嫉妒警惕著他身邊出現的所有異性,不希望他的注意力分給別人,更別提變心了……”沈瑤回想著自家別墅裡總是暗搓搓朝他拋媚眼的女傭就氣得渾身直抖。
所以從那以後,家裡除了老管家就是已經生了孩子的阿姨,也正是因為她這些動作才讓他們的戀情曝光得格外快。
陶然瞬間鬆了口氣,這他可沒有。
他一直是希望晏池能找到一個好女孩在一起,成家立業,再擁有一個漂亮的寶寶的。
就算後面他對那幾個試圖接近晏池的女人不太友好,也是因為她們的目的不純,絕對不是因為嫉妒。
所以果然他對他只是父愛,而不是別的什麼奇奇怪怪的感情。
“我明白了,謝謝你。”陶然露出了這麼多天以來第一個笑,甚至主動朝人舉杯碰了一下,心情輕鬆了不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以後就得避著點晏池了,免得他誤會更多,那就不好了。
其實說到底事情鬧成現在這樣,他自己也是要承擔大部分責任的。
他只想著對他好,消除他的戒心,又覺得這是一篇言情文,晏池是個地地道道的直男,所以並不需要說得特別明白,只要用心對待他就行了。
但就是好兄弟也沒有天天把“喜歡”掛在嘴邊的,更何況是他那麼戒心重的人,所以他的態度一開始就錯了,才會惹得孩子誤會,憑白受了委屈。
越想越覺得愧疚,陶然開始努力想著補償辦法,鬧得這麼尷尬,這孩子說不定以後都不想見到他了,還是趕緊讓他強大起來,才是正道。
於是他一回公司,就叫了信任的律師來擬定了一份合同。
這次卻不是什麼轉讓協議,而是贈送協議。
所以不需要晏池的簽名,甚至不需要他事先知悉,只要等時機成熟,把公司完全送給他就好了,沒有什麼後遺症。
要跟晏家那種家族對抗,晏池的手裡必須有勢力,陶然承認自己就是個庸才,公司如果在晏池手上,能發揮的效果遠遠不是現在能比的,就算拼著他的主角光環都還是鬥不過,那他也給他留了大筆的現金,夠他跟林曦兩個人下半輩子吃穿不愁。
怎麼都是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
勉強算是對他的補償,也是把原本已經歪掉的劇情線拉回原位罷了。
星遇早就該易主了。
也許正是因為他一開始破壞了劇情,才會導致晏池變成現在這樣,所以算來算去都是他的錯,除了盡力彌補他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而且他也並不相信晏池真的喜歡自己,喜歡男人。
他可能只是在那樣一個最絕望最無助的情況下,被自己的關懷所打動,才會產生那樣的錯覺。
原著裡晏池就是被小太陽一樣的何樂清無私關懷照顧,對他體貼又給與他力量,才會被他放在眼中。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仔細回想了一下,陶然禁不住捂臉,他似乎真的在不知不覺中拿了女主劇本,這劇情不歪才怪!
好在兒子不是gay,分開一段時間,再遇上幾個漂亮的后宮,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而另一頭,晏家私人的靶場裡,晏池雙手舉槍,連著擊出數發,槍槍命中靶心。
隨後又快步朝前跑到了移動靶中間,一直到將槍裡的子彈打空才停下手,隨手甩了槍,朝嚴毅走過去,轉了轉手腕,冷聲道,“來。”
“還來?饒了我吧?”嚴毅苦著一張臉,不知道這傢伙受什麼刺激了,一連好幾天,死命地操.他們,現在他的那幾個貼身保鏢真的是聽到這個字就怕。
被自己的雇主打得幾乎滿地找牙毫無還手之力,說出去都有些丟人。
可偏偏晏池這人下手狠辣又是毫無顧忌,簡直是把他們不當成個人看,整個就一活動的人型沙包,就算拼盡全力還手,也到底不是他的對手。
這不,他身後的保鏢們人數已經銳減了大半,除去躺在醫院裡的那些,這幾個身上臉上也都帶著傷,非常默契地後退了一步,很沒義氣地將嚴毅送出去吸引敵人火力。
嚴毅沒轍,再不情願也只能上,原本他仗著對著傢伙的了解,還能勉強打個平手,現在可好,戰局幾乎是一邊倒,就連他也只能勉強護著臉,讓自己好歹不至於輸的太難看。
兩人你來我往打了一個多小時,才暫時休戰,晏池雙手撐在膝蓋上,將所有的力氣全部耗乾之後產生的短暫性眩暈讓他拋棄了所有的煩惱,將什麼陶然什麼誤會全都忘了個乾乾淨淨,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睜開眼睛,頭頂的白熾燈被汗水模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已經看不清具體的輪廓和數量了。
這種放空的感覺令他享受。
可沒過一會,那種眩暈的迷茫褪.去之後,腦子裡浮現的,卻還是陶然的臉。
他開心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替他擔心的樣子,對他滿是依賴的樣子,還有……被他吻到面頰緋紅,呼吸困難的樣子。
這所有的一切,一顰一笑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地在他腦海中回放,越是想要模糊想要忘掉,那些記憶就越是深刻。
他從未像此刻這樣痛恨過自己絕佳的記憶力。
這簡直太可笑了。
這樣的一廂情願,絕對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最恥.的一刻。
就連被晏博文算計,逼到那樣的絕境,都沒讓他感覺這麼難堪過。
自以為是地被在意著,被寵著,被愛著,結果到頭來卻只是一場笑話?
而他就是這個笑話裡的小丑,演著一場搞笑的獨角戲。
這一刻,他對陶然,甚至是有怨的。
他是自尊心和防備心多強的一個人啊!
陶然卻用那樣一張單純良善的臉,披上“喜歡”的謊言外皮,用著無微不至地照顧和關心將他一直緊閉的心門硬生生撬開了一道縫,無比自然地住了下來。
又在將他的心湖攪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毫無負擔地抽身離去。
還能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無比自然地告訴他,“我拿你當兒子,沒有非分之想的……”
“這個喜歡不是那個喜歡……”
“是你誤會了……”
那個騙子!
大騙子!
晏池坐起身,用力錘了一下手邊的跑步機,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喜歡就喜歡,想收回就收回,他拿自己當什麼?
一隻可以隨意逗弄,隨時拋棄的小狗嗎?
晏池的腦中轉過了無數瘋狂報復的念頭,都被他自己勉強壓下,他知道自己現在頭腦不清醒,極有可能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
所以他把自己關在了這個小小的訓練場裡,用沒日沒夜的訓練,消耗掉過多的激.情和體力,讓他不至於真的把自己腦海裡的那些想法付諸行動。
比如直接讓星遇破產,讓陶然一無所有。
這樣他就沒法再那麼高高在上,什麼金主爸爸什麼包養,所有的一切都得倒過來,全部按照他的意願重新來過!
再比如將陶然直接綁了,囚.禁在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這樣他除了自己再也看不進別人,他的衣食住行,甚至所有一切都將被自己完全掌控,就像是馴服一隻小寵物一樣,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愛上自己。
因為他只有我了。
修過心理學的他深諳在那種情況下,自己是最有可能被接受的。
但……
晏池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濁氣。
他很喜歡陶然那雙眼睛。
乾淨,明亮,滿是對他的歡喜和依賴,他沒法想像,一旦他真的做了什麼,將會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看到怎樣厭惡和驚懼的神色。
單是想想……
就覺得心臟疼得快要窒息了。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他,愛情是種這麼麻煩的東西?
而他以為的兩情相悅,到最後竟只有他一個人栽得徹底。
早在聽到沈洛星發來的那段錄音,聽到陶然一遍一遍強調著喜歡,強調他對他的特殊性時,晏池就已經完全淪陷了。
可現在陶然抽身離開,他卻不逃不開,只能獨自陷在這個泥沼裡,痛苦掙扎。而這次,沒有陶然會來救他了。
他說不定都恨死自己了。
晏池無力地扯了扯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都鬧成這樣了,他也依然捨不得真的傷了他。
真是……病得無藥可救。
大概愛情就是這樣,心甘情願地往自己脖子上套枷鎖,控制著自己不要去傷人,不去做會令他難過的事,只能捨下所有自尊心,剖開自己一顆鮮紅炙熱的心,用盡所有一切去求。
求一個被愛的機會。
晏池伸出一隻手,遮住了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悲涼和哀傷。
他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所有令他不悅的人或事物最終基本上都消失了。
可陶然不行。
他不行。
晏池明白,他是最先陷落的,那他就等於是收起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和反骨,把一個赤條條毫無遮擋的自己,送到了那人手上,任他宰割。
這放在以前,根本是難以想像的。
可……
他是陶然。
是那個,對他那麼好,令他心動又在意的陶然。
他腦子裡掌握的那些對待仇敵的方法在他這裡都完全不適用,他只能慢慢放下自己的尊嚴和傲氣,放低身段,以一個愛慕者的身份,去爭取。
晏池腦中,陶然的形象越發清晰起來,最終定格在他的笑臉上,一張開開合合的唇,還在不斷地訴說著愛意,“最喜歡你了……”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所謂的“親爹粉”究竟跟普通粉絲有什麼區別,一般粉絲能跟偶像在一起,不都該是開心的嗎?
陶然卻總是那麼特立獨行。
不過沒關係,既然喜歡我,那愛上我也是早晚的事。
晏池從沒懷疑過自己的魅力,當他想要真的討好誰的時候,沒有人能逃得脫。
所以這次,換我來追你吧。
放下所有的一切包袱和傲骨,僅僅以一個戀慕者的身份,去追求自己的心上人。
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晏池的心性非常堅韌,就算偶爾有些迷茫,也能很快就調整好狀態,投入下個階段去。
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設,繞出了那個死胡同,晏池拖著有些酸軟的身子,終於離開了這個地方,身後一群保鏢劫後重生,恨不得互相抱在一起好好哭一場。
他們實在是太難了!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不說,還被人直接摁在地上暴揍,真的是什麼裡子麵子都丟了個乾淨。
所以求求這位小閻王一直保持身心愉悅,他們是真的經不起再一次的磋磨了!
知道自己現在狀態不是很好,晏池回去睡了長長的一覺,養足精神之後,又難得在意地給自己換了套衣服,將整個人襯得更精緻俊美了,才開車去公司。
一直把目標晾在一邊,不是他的風格。
陶然好不容易也恢復了狀態,開始認真工作,為最後的順利交接掃平障礙的時候,就听到晏池來了的消息,差點手一抖,直接在紙上劃出長長的一道,甚至撕裂了一部分,墨水落到了下面一層,這份合同算是毀了。
“讓……讓他進來。”陶然不自覺咽了嚥口水,總覺得莫名有些心虛,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不過他這話也等於是空話,因為他之前的態度,公司裡根本沒人敢攔晏池,他的話音剛落,大門就被人推開了。
明明才幾天沒見,陶然卻感到眼前這個人有點陌生,可能是因為心態變化,讓他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樣,那麼輕鬆地面對他。
甚至連一個對視都變得有些困難。
陶然僅僅在晏池身上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視線,目光凝在桌角處,“你怎麼來了?額……有什麼事嗎?”
無比的疏離又警惕,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晏池像是感受不到他的戒備,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還是那副清冷冷的樣子,就好像之前那場烏龍根本就沒有發生,“你不來找我,我就只能來找你了。今天沒戲,等會一起吃晚飯吧。”
在那之前,他們的晚飯幾乎都是在一起吃的,可以說是沒怎麼分開過。
陶然越想越覺得是自己之前的態度過於親暱曖.昧了才會讓他誤會,恨不得離人遠點再遠點,哪里肯像之前一樣,連連搖頭道,“我晚上……晚上約了人,不太方便。”
晏池的神色冷了下來,這麼直白的拒絕,他不可能不明白。
可他卻勉強壓下了怒氣,沒有發作,而是再度提起那個陶然拼命想要忘記和忽略過去的夜晚。
必須讓他正視自己的感情,他們才有可能重新建立一段新的的感情。
“那天晚上……”晏池看著陶然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晏池!”陶然無比驚恐地站起身,整個人驚得快要跳起來了,“那就是個誤會,你只是……你只是一時不清醒……你不要……”
陶然嘴唇微動,還在努力地給人找著藉口和理由,想要幫他開脫。
但晏池哪里肯讓他這麼糊弄過去,直接道,“那天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我喜歡你。”
“嘶……”陶然倒吸一口冷氣,這樣的話,再聽一遍,對他依舊是個不小的衝擊。
心裡的背德感和愧疚將他瞬間淹沒,幾乎要把他壓垮了。
“你不喜歡男人的。”陶然勉強冷靜下來,抖著嗓音道,“你一定是搞錯了。”
言情文男主絕對不可能彎!
晏池看著他在那裡自欺欺人,挑了挑眉。
“你怎麼知道?”他站起身,朝陶然走了過去,一步一步將人逼到牆角,“需要我,再證明一下嗎?”
說著,他的視線意義不明地落在陶然的唇.瓣上,似乎下一秒就會吻下來。
“你……我……”陶然快要被他急哭了,恨不得揪著他的領子用力晃一晃。
你清醒一點!
給你寫了這麼帥的一張臉,那麼牛逼的身世,就是讓你去迷惑人家小姑娘的!
結果給你美女給你地位,你卻彎了?
開什麼玩笑!
陶然的臉色變得一言難喻,晏池就盯著他的雙眼,看著他毫無所覺地在自己面前發呆,一點一點逼近,似乎也沒有引起他的警惕。
“我覺得你肯定是搞錯了……”陶然還在試圖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觀,剛想抬頭說話,都被一張放大俊臉堵住了唇,把剩下所有話都憋了回去。
這次只是一個輕輕的觸碰,不帶半點欲.念,像是在試探什麼,又像是單純想要貼一貼來表達親暱。
“討厭嗎?”晏池握著他的腰,把人抵在牆上,微微拉開一點距離,出口的熱氣都噴灑在他的耳垂上,緊緊盯著陶然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陶然下意識搖了搖頭,然後不自覺哆嗦了一下,猛地將人推開,抬手摀住自己的耳朵,整個人顯得驚慌又無措。
簡直像是無意間闖入狼群的無辜小羊羔一樣,越發讓人想要欺負他了。
晏池眼中升起點點笑意,這人,似乎沒有他自己想像的那麼直。
而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能也還要更重一些。
既然這樣,那他自然也想要得到更多。
“之前的事,是我誤會了,”晏池抬手按上他的後頸,這個熟悉的姿勢甚至已經有些刻進本能,哪怕陶然下意識想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再怎麼想逃開這個人身邊,也只能乖巧地站著,怎麼都動彈不了。
“但是沒有關係,既然你喜歡我,那不妨更喜歡一點,那麼這次,換我來對你好。”他宣誓一般說完這句話,終於把人放開,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摸得人又是一抖。
陶然已經被這一連串的話砸暈了,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等回過神來,已經被晏池牽著,走到了樓下的員工食堂。
雖說都是吃食堂,但是領導跟普通員工待遇肯定還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們有單獨的包間。
只有兩個人,非常安靜。
陶然看著面前這個剛剛告白過的“曖.昧對象”,張了張嘴,卻不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太對,索性閉嘴不談,然後一雙筷子伸了過來,把他討厭的青椒都夾了出去。
一下一下,不厭其煩。
等全部撥弄了個乾淨,陶然扒拉著碗裡的飯,有些食不下嚥。
一直到吃完這頓,旁邊又伸過來一隻大手,力道適中地替他按摩著肚子,而他所有的反抗,都被另一隻大手給輕易鎮壓了。
主要是他怕癢,稍稍在腰上戳一下,就能讓他卸去所有力道,軟成一團沒骨頭似的,任人拿捏。
陶然看著旁邊那人過於溫柔的臉,隱隱明白他的意圖了。
他是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在追求他。
而晏池這樣的人,當他認真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幾乎很少有人能夠拒絕。
陶然覺得有幾分毛骨悚然,他僵硬著脖子平移了視線,不敢再看那個人,腦子裡瘋狂地轉動起來。
還是提前跑路吧?
見不到了那種錯覺自然也就淡了,更何況按照後面的劇情,晏池剩下的幾位后宮也很快就要出場,就不信那麼多漂亮妹子,還不能把他給掰回來!
不管怎麼樣,他決不能讓這孩子毀在自己手上。
下定了決心,陶然就表現得莫名溫順起來,甚至連牽手都沒有拒絕,被人一路拉回了辦公室,看起來乖巧極了。
晏池覺得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讓他正視兩個人現在的關係,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緊,所以稍微叮囑了一番,就準備回去製定進一步的計劃了。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結果這里人前腳剛走,陶然後腳就自己預定了出國的機票。
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南美洲小國家,知名度極低但是環境非常好,是漂亮的小群島,他想去很久了。
於是第二天,當晏池帶著一個小禮盒來到公司時,見到的就是一幅快要哭出來的陳餘,和臉色極其難看的孫銘。
他看到了那份贈送合同,一頁一頁翻閱過去,在孫銘警惕的眼神中,揚手將它撕得粉碎。
就跟之前那份一模一樣。
陳餘和孫銘都驚住了,這發展真的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小陶總色令智昏想要斷送陶家的產業已經夠魔幻了,難道晏池這個小明星,竟還不是個貪財的,半點黑心都沒有?
這可不是一塊兩塊錢,而是華國圈內排名第一的超級大公司。
就變成了垃圾一樣的紙片,洋洋灑灑飄了滿地。
“好好收拾乾淨,”晏池轉過身,像是沒看見他們對自己的打量,朝陳餘吩咐道,“他很快就會回來。”
說完就走了,留下兩人面面相覷,怎麼也搞不懂他們這對小情侶的腦迴路。
談個戀愛而已,真的太能折騰了。
回到陶然給他準備的新公寓,晏池站在落地窗前,盯著外面漂亮的月亮,一動不動地看了許久。
“怎麼了?這麼著急把我叫來?”嚴毅推開門,有些不解,他身後還跟著氣喘吁籲的小寒。
好不容易休息了兩天,這祖宗又想作什麼妖?
“刀給我。”晏池頭也沒抬地朝他伸手,嚴毅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從懷裡掏出了自己常備的那把折疊刀放在他手上。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晏池,彈出了刀刃,眼也不眨地朝自己胳膊上劃去。
“你瘋了嗎!”嚴毅猛地衝上去把刀奪了下來,扯過他的手臂自己查看。
不深,但是很長的一條,把皮肉都拉開來,讓傷口顯得分外猙獰。
“你這是做什麼?好好的怎麼還自殘上了?”嚴毅沉著臉去翻醫藥箱,這種傷口他處理慣了,家裡也常備那些藥物,只是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會這樣對自己動手。
等嚴毅出去了,晏池轉過身來看向小寒,這孩子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已經有點被嚇哭了。
“去放消息吧。”晏池輕飄飄道,“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熱搜。”
“哥……你這……痛不痛啊,你為什麼……”小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晏池輕飄飄的一眼給釘在了原地,甚至讓他從腳底生出了一陣寒意。
以前的晏池,雖然性情冷淡,但是相處起來卻也不會有太大的壓力,所以哪怕他總是冷著一張臉沒什麼表情,小寒也從來不怕他。
可剛剛,僅僅是那一個眼神,卻讓他如墜冰窖。
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極冷,又有那種常年處於上位者才有的威嚴,讓他根本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個人陌生極了,完全不是之前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的晏池。
就好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般。
冷酷,無情,漠然。
好像沒什麼東西會被他放在眼中,哪怕是人命。
小寒垂下腦袋,不自覺打了個哆嗦,乖乖跑走了。
晏池收回視線,又偏頭望向外面那個又圓又大的月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傷口,手臂已經刺痛到有些麻木了。
他卻緩緩勾起唇,露出一個笑來。
我早說過了,我的世界,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啊……
陶然這邊好不容易放下所有包袱,踏上了夢想許久的海島,赤著腳丫子在沙灘上跑了幾圈,才拿出新買的手機,稍稍刷了一下,沒有電話沒有信息,對於他這種身份來說,真的是難得的放鬆了。
然後他的手指不自覺點進了微博,等反應過來剛想關掉,目光就已經被熱一紅彤彤的標題給吸引住了。
#晏池受傷#
他哆嗦著點進去,手機啪地一下落在了沙灘上,又趕在被浪潮捲走之前撿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買了回程的飛機。
“某知名男藝人在夜晚出行時遭不明人士砍傷,明星的隱私該如何保障?”
裡面那些屁話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只看到了晏池捂著手臂,警惕地望著花叢裡攝像頭的模樣。
那一瞬間,真的是差點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怎麼忘了,現在的晏家根本不是他文裡那個,可以成為堅強後盾的晏家,而是一道催命符。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放著孩子一個人,去面對那豺狼虎豹一樣的家庭!
陶然忍不住焦急的心情,甚至等不及改簽直接給陳餘打了電話讓他派人來接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他現在在哪?”陶然一下飛機就在問,事實上自從那晚晏池離開之後,他就沒敢再關心他的情況,可這人的房子不是壞了麼?
鬧得他現在也不知道這人住在哪。
“在劇組旁的酒店裡,安保措施一般,好像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偷襲到。”陳餘跟在他身後,盡職盡責地匯報著情況,包括房號和現在輿論的走向都說了一遍。
但陶然什麼都沒聽進去,直到他站在門前,用前台拿的門卡打開了那扇門,不停瘋狂跳動的心臟才算勉強歸位。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屋裡很暗,只開了一扇床頭小燈,暖橘色的燈光照在牆上,隱隱能看到被子鼓起的那一小團,和一撮露在外面的黑色髮尾。
陶然趴在床邊,把被子往下壓了壓,看清晏池的一瞬間,心疼得無以復加。
只見這人唇色慘白,隱隱還能看到一圈牙印,像是忍痛忍的,而眼窩下面是一片濃重的烏青,估計是疼到失眠,怎麼也睡不著,即使現在勉強睡了過去,睫毛也在不安地顫動著,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夢裡重複那恐怖的一幕。
陶然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什麼,又能幫到他什麼,可他就是不想離開,哪怕就這麼看著他,也會感覺心裡好受些。
晏池在他的注視下,輕哼了聲,似乎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突然從被子裡伸了隻手出來,在空中虛虛抓撓了一下,被陶然眼疾手快地在快要磕到床頭櫃之前握住。
觸手的肌膚卻是冰涼的,掌心一片濕潤,陶然剛想去扯兩張紙幫他擦擦,就被那隻手用力握住,縮回了被窩裡,抱在胸.前。
於是陶然就以一個極為彆扭的姿勢半趴在床邊,很不舒服,卻又不敢動彈。
過了一分鐘後,晏池緩緩睜開眼,最初的迷茫褪.去之後,看到蹲在他床邊的某人,臉色迅速冷了下來。
尤其註意到自己還握著他的手,更是生氣地甩開,“你回來幹什麼?”
“我……我聽說你受傷了,”陶然解釋道,結果晏池根本不想听,直接從床上站起身,一把將他從地上拎起來,往門外推去。
“你不是走了嗎?趕緊走,現在就走,反正我就是一個貪錢的小人,佔了公司好飛黃騰達……”
陶然轉過身抱住他的胳膊,急急解釋道,“我從來沒那麼想過你,公司給你是因為只有你才能把它管理好,而且有它傍身,也可以讓晏家稍微顧忌一下,我絕對沒有任何貶低你的意思,當然我知道憑你自己假以時日肯定也能創造出一個新的商業帝國,但是眼下還是安全最重要哎哎哎……”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晏池推出了門,毫不客氣地關上。
頭一回吃這樣的閉門羹,陶然卻生不起什麼氣來,更多的是心虛和自責,他似乎總是在惹這個人生氣。
“晏池,開開門,讓我看看你的傷好不好?”陶然用力拍了拍門,喊道,“就看一眼……”
“你管我做什麼?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你也不會關心,你又不喜歡我,何必跑過來,讓我再自作多情一次。”晏池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竟然是意外得清晰。
陶然急的要上火,他現在一百個不想跟這小孩吵架。
尤其他那話說得強硬,卻莫名透出幾分委屈來,聽得他都要難受死了。
再也管不了什麼,陶然又用卡開了門,然後對上那雙隱隱透出紅色的眼睛,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努力解釋道,“我還是很關心你的,你對我來說那麼重要,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你要我怎麼辦……”
晏池瞇了瞇眼,直勾勾盯著他,“你自己聽聽,還說你不喜歡我?”
“那是不一樣的……”陶然有些無力地解釋道,越解釋越亂,索性閉了嘴,反正他那個作者的身份,是怎麼都不想揭露出來的。
“讓我先看看傷好不好?”陶然湊過去,乞求道,“你別激動,也別用力,傷口崩裂了會很難好的……”
他的話頭頓住,因為那白色的紗布,已經浸出了一片刺眼的紅暈。
陶然感覺自己的手哆嗦得厲害,盯著那抹紅,呼吸都快停滯了。
他掏出手機想給張恆打電話,卻被突然伸過來的大手摁斷,然後隨手摔進了被子裡。
“你別鬧,讓醫生來看看……”陶然想去搶手機,晏池也沒攔他,只是冷聲道,“你想讓我明天接著上頭條嗎?隨便幫我包包就行了,如果是別人,那就讓它接著流吧。”
陶然都要被這死小孩氣笑了,可又拿他無可奈何。
他知道晏池說得出,更做得到。
如果他叫了醫生來,這人真的能任由傷口這樣一直流血下去,完全不管。
陶然無奈,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把紗布剪開,當看到那鮮血淋漓的傷口的時,瞳孔猛地一縮,“怎麼會這麼嚴重?”
晏池沒有回答,頭偏向另一側,看都沒看他一眼。
“是你父親他們動的手嗎?”陶然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問道。
依舊沒有回答。
“嚴毅呢?他那時候為什麼沒在你身邊?”
連著幾個問題下去,一直到重新包紮好,陶然都沒有得到一個答案。
他長抒一口氣,反复提醒自己不能跟一個傷患計較,把東西收拾好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然後他的手腕,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
晏池依舊沒有看他,只是握著他的那隻手,力道還在逐漸加大。
陶然無奈搖了搖頭,真是個彆扭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池池:反正你喜歡我,那愛上也是早晚的事,不是麼?
桃桃:啥是喜歡?
沈瑤:喜歡就是吧啦吧啦……
桃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某年:一個敢教,一個敢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