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容臉色發白， 以為拾柒掙脫束縛是為了對自家小姐不利，正欲出手將拾柒控制住，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十分震驚。

　只見拾柒撿起地上的石頭後並沒有攻擊趙青梓， 也沒有轉身對付江紅，她毫不猶豫地用這有些尖利的石頭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道。

　不知這被折磨得虛弱無力的身體怎麽會爆發出如此大的力量， 拾柒臉上頓時鮮血淋漓。

　此時江紅已經手持匕首刺向拾柒， 靜容回過神來，小姐還沒有下達處理拾柒的命令，所以拾柒現在還不能死。

　一把握住江紅的手，靜容驟然發力迫使她放棄手中的匕首，“叮當”一聲響， 匕首落了地。

　拾柒還在朝臉上劃著， 一下比一下重，血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在她單薄的衣衫之上綻放出朵朵紅梅。

　看著拾柒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臉， 趙青梓走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阻止她自殘。

　拾柒的手已經瘦得見骨， 此刻的她面對未曾習武的趙青梓都是如此無力。

　趙青梓不得不承認她失算了， 她低估了拾柒的固執程度。

　而江紅一擊未成，心有不甘， 她使勁掙扎想要掙脫靜容的控制，她崩潰地大吼著：“趙青梓你什麽意思！你忘記這人差點將你毒死嗎？”

　趙青梓當然沒忘， 對她壞的人她一向就記得很清楚，看著已經痛得跪在地上的拾柒，趙青梓對江紅說：“我記得，我不是給你派了任務嗎？怎麽又回來了。”

　而且回來的真不是時候，趙青梓思慮一番，如今已是這樣的情況， 已經不好收場了。

　趙青梓還在思考，可江紅看她這沉默的樣子確是怒火中燒：“趙青梓你騙我！你說會找到毒害玉兒的凶手交給我處置，如今卻故意將我支走和這個凶手在這裡下棋！”

　趙青梓確實說過這話，不過當時是為了安撫，至於處置的事情趙青梓原來的打算是在那份間諜名單上隨便找個人搪塞過去。

　正想開口解釋，趙青梓感覺自己的裙擺被人拉了一下，低頭一看正是拾柒，她用空著的左手拉著她的裙擺。

　臉雖然已經模糊，眼睛卻是很亮，只是眼睛裡面盡是哀求，她用嘶啞的聲音輕聲說：“求求你。”

　如今江紅只能見到拾柒的背影，而如今的拾柒和江紅記憶中的那個人並不一致，無論從聲音還是身形，江紅都沒有往她們是同一人的方向去想。

　聽見拾柒的懇求，江紅卻誤以為她在向趙青梓求饒想要保全性命。

　江紅頓時掙扎得更厲害了，可惜她將頭髮都弄亂了也沒有掙脫出來，她忍不住哭了起來：“為什麽不讓我殺了她！她還有臉祈求原諒，玉兒因她而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玉兒！我好不容易才兌現承諾！”

　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江紅跌坐在地上，她的聲音不再歇斯底裡反而帶上了委屈：“我才守了她五年，她就離開我了，哈哈哈！這都是你害的！”

　江紅盯著跪在地上的拾柒，那眼神像是要將她撕成碎片。

　趙青梓看著滿眼哀求的拾柒，她突然覺得很悲哀，她知道拾柒真正想說的其實是：“求求你，不要告訴她。”

　這個人在萬般拷打之下也未曾屈服過，如今卻彎下了腰向自己這個敵人哀聲祈求。

　在心內歎了一口氣，趙青梓放開了鉗製住拾柒的手。

　拾柒扯起嘴角笑了，像是在向趙青梓表達感謝。

　她艱難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朝著江紅所在的地方走去，她雙手雙腳都帶著鎖鏈，鎖鏈拖在地上發出瑣碎的響聲。

　迎著江紅充滿恨意的目光，她笑著將地上掉落的匕首撿起遞到江紅被靜容控制住的那隻手上。

　江紅似是有些詫異，但是仇恨還是佔據了她內心的大部分情感：“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因為被靜容製住，江紅沒辦法殺了這個近在咫尺的仇人。

　拾柒眼神複雜，但是聲音卻很溫柔：“那個玉兒真的值得你這樣做嗎？”

　似乎是被刺激到了，江紅開始譏諷：“總是比你這個煜朝的死士好，像你們這些殺人如麻的冷血兵器怎麽會懂！”

　拾柒並未答話，唐夫人時常說她是一個並不完美的死士，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她並不是不懂，可就是懂了才會如此痛苦。

　拾柒沒有答話。

　江紅像是陷入了回憶，她停止了哭泣反而笑了起來：“玉兒那個傻瓜，我剛找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醉紅樓了，若是那時候她同意和我走了，哪裡還有接下來這些事情。”

　“我說她戴大的花飾很好看，她就一直這樣戴著，不是芙蓉花就是芍藥。”

　“我的字已經慢慢向她寫的靠近了。”

　“她走的那一天，她說她想吃糖葫蘆，可是我一轉身她就拋棄我走了。”

　“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拾柒靜靜地聽著這像是告白又像是憎惡的話語。

　她突然開始慶幸起來，慶幸江紅並未聽到她和趙青梓談話的全部內容，所以她不知道陪了她五年的那個玉兒其實是個冒牌貨。

　你愛慕的人叫胡玉，愛慕你的人是麗娘，而被你憎惡的人叫拾柒。

　這一場戲從胡玉開始到拾柒結束，而她可以是麗娘也可以是拾柒，唯獨做不了胡玉。

　拾柒取下江紅手中的匕首，聲音平靜：“江小姐，麗娘死之前我見過她，她托我給你帶一句話。”

　江紅的眼睛亮了一瞬，她急切道：“什麽話？”

　將手中的匕首移至心臟之前，拾柒抬頭看著江紅，眼中愛慕和解脫交雜最後又歸於平淡，“她讓我告訴你，謝謝你的陪伴，還有她啊，最喜歡你了，但是人已遠去，希望你不再掛念，能過好新的人生。”

　說完之後，拾柒的胸口綻放出一朵血花，她笑了起來，她想如今血肉模糊的自己笑起來一定是非常惡心，就如同她這個人手染成百上千的鮮血，最是醜陋不堪。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不用再算計，不用在責任和情感之中糾結，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至少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光裡，你感受到的是溫暖。

　若有來世希望你不會再遇上我，不過我這種人應當會下地獄吧。

　江紅看著拾柒逐漸閉上了眼睛，她卻感覺不到高興，一種大仇得報後的空虛之感湧了上來。

　趙青梓看著這一切塵埃落定，輕輕搖頭，她向靜容揮手吩咐：“靜容，放開江紅吧，然後將拾柒處理一下。”

　安葬這兩個字因為江紅在場不能直接說出來，但靜容跟了趙青梓這麽久，當然是懂她什麽意思的。

　靜容答應一聲後就將拾柒帶下去了，趙青梓見江紅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的樣子，覺得心中有些酸澀。

　她走上前去將江紅拉起，又讓她在凳子上坐著。

　趙青梓也不說話，她等著江紅自己走出來。

　過了很久之後，趙青梓感覺自己的屁股都要坐平了，江紅才像如夢初醒一般開口：“我幫玉兒報仇了。”

　這話說的其實也沒差，原來的胡玉確實是拾柒殺的。

　趙青梓看著她神情呆滯的樣子輕輕應了聲：“嗯，你已經報仇了，可以放過自己了。”

　江紅置若罔聞，“但是我卻感覺不到高興，如今的我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這個狀態下的江紅讓趙青梓想起了那個蹲在屋頂上抱著她哭著說“找不到方向”的吳憂。

　內心忽然變得更加柔軟了一些，趙青梓安慰江紅：“那就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活著總是能找到想做的事，況且麗娘也不希望你被她絆住了腳步。”

　江紅勉強笑了，她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淚水，隨後呼出一口長氣，像是在自嘲一樣，江紅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這三十一的人竟被你這十八歲的開解。”

　看她情緒有所好轉，趙青梓也放松了一些，“你這三十一看起來可比我年輕多了。”

　江紅無奈地聳了聳肩：“沒辦法，人長得嫩，身量也不高。”

　接著江紅看向前方土地上的一抹紅，那是拾柒留下的鮮血，她沉默了一會兒又站起身來：“如今我大仇得報也是時候該走了，我原本就是江湖之人，重回江湖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趙青梓挑眉問道：“你不留下來嗎？”

　江紅一臉嫌棄：“我才不要呢，你這黑心腸的掌櫃就喜歡壓榨員工，我還是一個人最自在。”

　突然感覺有什麽不對，江紅看著趙青梓坐在石凳之上，輪椅放在石凳旁邊，她突然醒悟過來。

　江紅眼睛瞪大，“你站起來了！怎麽這種好事情還要瞞著？”

　趙青梓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說：“這京城的水可深著呢，小心點總是沒錯，還有你啊，你可是朝廷欽犯，這個時候闖蕩江湖不怕被捉去砍腦袋？”

　經過趙青梓“善意”地提醒，江紅才想起這茬來。

　她忍不住摸了一下脖子問：“那現在應當如何？”

　趙青梓漫不經心地回答她：“放心吧，很快就可以了，只是不知我那皇帝舅舅睡得可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 拾柒其實是個很固執的人，她把自己和胡玉分得很清楚。

　拾柒也知道，如果江紅知道她陪了五年的人竟然是假冒的，還是殺死自己救命恩人的凶手，她會崩潰的。

　這章可能會有些虐，(頂鍋蓋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