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
磚塊陰濕黏糊, 終年不天日,蔓生霉菌與軟苔,墨綠細絨般, 紋路麗, 同時也令人惡心。
這磚塊構成了一扇暗門。
道文的小發現。
道文俯身, 一手執燭台, 一手摳出暗門上方與墨綠融為一體的拉環。
指尖碾爛苔蘚, 漿水滑膩, 霉菌如綠霧,道文卻像缺乏對惡『性』/事物的感知,他不嫌棄那些髒汙, 連眉梢都紋絲不動……或許他扭曲的心靈並不比這事物更加潔淨討喜,因此他已對汙穢熟視無睹,遊刃有余。
暗門洞開。
下方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坑洞,四壁以石灰抹平,裡頭堆放著各『色』令人『毛』骨悚然的……“器械”。
道文之前的猜測無誤,在改造成酒窖前,這裡曾經是一間暗無天日的刑房。
坑洞中堆放一足以暴/『露』出人『性』之醜惡的刑具, 令人玩味的是, 其中不乏一勾人綺念的……頭枷、貞*鎖、鐵鐐、綴飾細密牛皮條的短鞭, 令有一棕黃玻璃瓶, 盛裝著可疑的『藥』『液』,標簽殘破, 隱約辨出“熱情”“激發”之類的字眼兒。
顯然刑房的主人對床笫之事懷有某種隱秘血腥的趣味。
對道文而言, 這瘋狂之物擁有天然的誘/『惑』力,如同磁石,他抵禦不了那吸引, 他白理石『色』的手指徘徊在那些銹蝕的扭曲金屬邊緣,指腹的皮膚幾乎是吸附在那上面一樣,拔不開。
他撫『摸』刑具的樣子就如同在撫『摸』一隻硬邦邦的小貓。
牆壁上鐵 打眼的痕跡、造型與“愜意安眠”決不相乾的鐵床、賜予受刑者情yu與苦痛的器具……
“西利亞哥哥……”
他啞聲呢喃,難以壓抑自身扭曲癲狂的幻想。
……
傍晚,西利亞從文法學校歸來時,道文早已斂起外泄的瘋狂。
一如往常,晚餐後,他又嚷嚷著犯了頭痛病。
西利亞端著溫水與『毛』巾走進臥房為他按摩頭部。這次病魔來勢格外凶猛,可憐的道文,劇痛將他折磨得神志不清,以至於痛楚褪去後他仍顯得虛弱不堪,如一片退『潮』後濕潤的沙灘,他泡在冷汗中,布料貼服肌膚,半透半掩,隱隱能窺肌肉的溝壑起伏……這樣精悍健壯的身體為他的病弱增添了幾視覺的反差,使他瞧上去更可憐了。
……當然,或許全世界只有西利亞會覺他可憐。
“西利亞哥哥,陪陪我……”道文用哀求的口吻戳/弄西利亞的軟肋,他凝望著西利亞,海霧『色』的眸子懵懂而脆弱,“這幾天我失眠厲害。”
“……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西利亞的心臟溶化在謊言之池中,道文受傷後常為失眠所困擾,也許近日來的睡眠缺乏正是這次頭痛病發作格外嚴重的元凶。
西利亞語氣溫柔地埋怨著,躺到道文身旁,伸臂攬住他。隔著一層汗濕的布,西利亞縴細的手輕輕捋過道文微隆的背肌,同時,他低低哼唱起來自家鄉的輕快小調——道文智力恢復前的那些夜晚,西利亞都是這樣哄他入眠的。
今夜的道文有難哄,他時不時睜眼瞟向西利亞,不肯就那樣睡去,於是哄著哄著,西利亞先一步墜入夢鄉。
“西利亞哥哥。”道文輕聲刺探。
他在確認西利亞是否熟睡。
西利亞睡容恬靜,一副不會被輕易驚醒的樣子。
道文靜靜盯著他,緩緩從枕下『摸』出一條“當啷”作響的鐵鏈。
鐵鏈一端,是中空的圓形鐵枷,另一端空空如也,但可以連接在沉重的石球上,防止受囚者逃太遠。
病態的亢奮使道文渾身劇顫,床腳與地板叩擊出細小高頻的“噠噠”聲。
他總得喂他人形軀殼下那團扭曲的怪物吃口東西……
他用鐵枷扣住西利亞。
兩枚圓圓的、粗糲銹蝕的棕紅鐵枷,寬度有一指長,被道文用體溫焐熱了,箍住西利亞雙腕,兩枚圓環間亦有鐵鏈相連,西利亞恬靜沉眠,渾然不覺。
西利亞哥哥被鎖住了……
理論上,道文已能夠為所欲為,以西利亞的體力,他絕無逃脫可能。
道文的喘/息逐漸粗重。
他甚至想象出西利亞哥哥淚光閃閃地為他開脫的模樣——道文一定是又瘋了,是反復發作的舊傷害了他!道文,快恢復正常吧,求求……
這使道文好奇,好奇西利亞究竟被他折辱/褻/弄到怎樣的程度才會真正對他生出憤怒與仇恨。
——或許永遠都不會。
西利亞早已因內疚視自身如羊牲了,他最終一定會痛苦而恐懼地承受一切。
隱匿的瘋狂狠攪道文的腦漿,慫恿他、教唆他。
他卑劣、可鄙地幻想著西利亞。
幻想西利亞服食禁『藥』的模樣,幻想口枷陷在柔紅水亮的舌面上,幻想……
下一秒,道文的幻想戛然而止。
凹凸粗糲的鐵枷把西利亞的手腕箍紅了。
說是擦傷未免誇張,西利亞八成沒有痛感,他的皮膚素來敏感易紅,洗澡時,熱的水汽一燻就會泛紅,不小心蹭一下、『揉』一把,都會紅,像一顆脆弱、豐脹的蜜桃。
道文愣怔片刻,解開了鐵枷。
接著,他收起了鐵枷與鏈條。
他跪坐在西利亞身側,俯身捧起那被鐐銬磨紅的手腕,輕輕吹送涼氣。
他絕非施虐狂,他並無這類癖好。
但必須承認的是,西利亞與生俱來一種惹人折辱、欺凌、蹂/躪的氣質。
或許是由於那清純與綺艷兩相調和的絕『色』……
過於美麗而純淨的事物,會同時勾起人的善念與惡意,保護欲和施虐欲,此二者常並行出現。
至於哪一種佔上風,全取決於那個人是否足夠珍視。
“西利亞哥哥……我抱歉,我會把那些東西扔掉,是它們引誘我……它們引誘我……”道文幾乎是匍匐在西利亞身側的,他低聲呢喃著表達歉意,為那些侵佔他心靈的瘋狂汙穢,為那些繚繞腦中不肯褪去的侵佔、囚禁畫面。在道文神志不清的妄想中,他用他髒汙不堪的念頭玷汙了西利亞,西利亞的皮膚對髒東西過敏,進而紅腫、疼痛……
他在向他的神靈告解、懺悔,像個不慎犯下瀆神罪過的狂信者。
他的美神,他的靈感之神……
如果西利亞此時忽然醒來,他一定會被道文自我掙扎時扭曲的面容與蠕動的皮下肌肉嚇當即昏『迷』過去……好在,道文已用妄想與鐵枷禁錮西利亞雙腕的一幕喂飽了侵佔他皮囊的怪物,那怪物不再因饑餓不命地搖撼心靈囚籠的鐵柵,不再在道文腦內噴吐汙言穢語,在西利亞醒來前,道文成功地摁住了它……自然,是暫時摁住了……它就是道文惡念的凝聚,像顆不致死的腫瘤,道文只能與之共生……
道文埋頭,癡『迷』、貪戀地tian舐西利亞磨紅的手腕,他用淋灕的涎水洗去腥冷的鐵銹味兒,用口中柔軟之物抵消鐵枷的堅硬摩擦,仿佛這一清潔之舉便能贖清他想中的滔天重罪……
不,那不可能。
他腦中對西利亞的那些妄念足夠他上十次絞刑架。
清潔過西利亞的手腕,道文從後面輕輕擁住他。
他不忍禁錮他、對他施/暴,但他至少可以做別的,無傷大雅的,西利亞不會察覺到的……這樣一事情。
……
煤氣燈的光芒在劇烈搖撼中抖像風中的懸『露』。
……
翌日。
西利亞在窗外黃鶯的啁啾聲中醒來。
他昨夜原本想哄道文入睡,結果自己先睡過去了……
他匆匆扭頭查看道文的睡眠情況,還好,道文沒像失眠最嚴重那陣一樣徹夜不眠,他沉睡著,呼吸均勻綿長。太陽的暖光浸透窗簾,落在道文低垂的睫『毛』上,落下一條細窄淡影,那使他稜角明的臉柔和了許多,透出幾孩童似的天真。
西利亞眸光溫柔,他伸手,輕輕撫了撫道文璀璨的金發。
雖然道文流『露』出的眼神偶爾會令西利亞寒『毛』直豎、渾身發冷……
可西利亞此時無比確定,這就是他所熟悉的那個道文,那個為他沖入火場的道文,或許頭部的傷使道文偶爾顯得瘋癲……但他永遠都不會傷害他。
“呼……”西利亞輕輕吐了口氣。
他該洗漱、換衣,去文法學校上課了。
不過在那之前……
西利亞忽然湊離道文近了。
隨即,他俯身,在道文蓬『亂』的金發上淺淺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