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聽著那人的話，甘苑心中抽痛，大腦一片混亂，郜葉霏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什麽叫做他瘋了，什麽叫做他沒理智了，什麽叫做他在到處亂攻擊，什麽叫做軍區的人把灼虹先遣隊的人調出來了……

　甘苑心中有太多太多問題，他整個人都有些慌了神。

　不想被那種混亂吞沒，甘苑狠狠咬在自己的嘴唇上，直到嘗到血腥味，直到被那痛感刺激得再也無法繼續思考，甘苑才放開。

　他深吸一口氣，摸了摸嘴角溢出的血，目光前所未有的專注，“到底怎麽回事？你詳細說說。還有你們，軍區的人把你們調進來做什麽？”

　甘苑腦子飛速轉動著，思考著。

　他們進入水神雖然已經快一月的時間，但其實離裂縫並不是很遠。

　他們進來後，先是深入異界，然後以裂縫為中心以弧形的方式在繞著裂縫移動，要從他們之前遇到襲擊的地方直接去往裂縫，若是沈南和他們幾個先遣隊的人，全速的情況下，三天時間是足夠的。

　三天內出去再把人調進來，到現在為止已經差不多四、五天。

　也就是說，郜葉霏那邊出事應該已經快一個星期。

　甘苑不讓自己去想糟糕的事，他努力的調節心情，一個星期事情應該不至於發展得太過糟糕。

　現在他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郜葉霏！

　甘苑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看著面前一群面面相覷的人。

　胡子大漢對甘苑沒什麽好臉色，另外一人聽說甘苑是白閱的徒孫之後，態度倒是很好。

　那人道：“好像是他們在異界當中出了事故，隊伍中的什麽人走丟了，所以他受了刺激，陷入了癲狂的狀態，不停的攻擊周圍的東西。”

　甘苑深吸一口氣，“那你們？”

　“這水神異界幾天的時間已經被他霍霍得差不多，照現在的速度情況下去，這異界就完了，異界完了也就算了，軍區的人怕他自己也折在裡面，所以就把我們調了出來，讓我們幫忙找人，順便想辦法鎮壓郜葉霏？”

　甘苑想起之前沈南和說過的，上一次郜葉霏發瘋的時候，是白閱幫忙讓他冷靜下來的。

　白閱現在能力雖然已經不如之前，但也不是完全不來使用，對他，甘苑是放心的，但……

　沈南和之前也說過，上一次郜葉霏在灼虹當中發瘋，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策劃的，是針對聯盟的計劃。

　也就是說，那次也有可能郜葉霏故意裝出來的，他並非完全喪失理智。

　如果上一次真的是郜葉霏裝出來的，那這次……

　白閱現在情況又不好……

　甘苑搖了搖頭，強行讓自己把這些不好的猜測推測全部拋出腦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現在要做的應該是見到郜葉霏。

　甘苑看向面前幾人，琢磨著該如何讓他們配合，憑他一個人想要去郜葉霏那邊，實在太難。

　“你在這裡做什麽？”胡子大漢面露戒備，他一直不怎麽喜歡甘苑。

　甘苑笑笑，“其實我是幫我師公進來辦事情的。”

　“辦事？”

　“郜葉霏那邊出事之後，我師公就聯系了我，我和我幾個同學一起進來，結果沒想到一進來就遇到襲擊，我和他們走散了。”甘苑半真半假。

　不是甘苑不想直接說明他可能就是他們進來的目的，是郜葉霏要找的那個人，而是這種狀況下，甘苑不確定他說出來到底是好是壞。

　聯盟的人大概是希望郜葉霏就此死在異界裡的，這些人雖然是灼虹先遣隊的，按道理來說歸屬於軍區管轄，但也不代表這些人裡就沒有站在聯盟那邊的。

　“走散了？”胡子大漢挑眉，他並沒有把甘苑和郜葉霏要找的人聯系起來，因為他根本不覺得甘苑就是那個人。

　“嗯。”

　幾人面面相覷。

　“實在不行，你們告訴我他們在什麽方向也行，我自己過去。”甘苑退讓，他現在連靈獸都召喚不出來，他不想和這些人起衝突。

　“你等下。”之前那個態度一直不錯的男人站出來，他對其他人招了招手，似乎要到旁邊商量一下。

　甘苑笑笑，沒有阻止。

　幾人當著他的面走到遠處，圍在一起討論起來。

　甘苑注意著那邊的狀況，試圖從氣氛或者幾人臉上的表情中推測出些什麽。

　看得出來，隊伍中有大半的人都還是賣白閱這個城主面子的，但以胡子大漢為首的另外三個人，則有些猶豫。

　胡子大漢本來就不太喜歡甘苑，加上他們現在才剛來到這邊又要回去，大量的時間都浪費在路上，還要照顧甘苑這個傷患，對甘苑的不喜自然也就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甘苑靜靜看著那邊，趁著這功夫，他仔細回憶了一遍之前在灼虹遇見的人。

　在灼虹遇見，知道他是魔鬼王的徒弟，不喜歡他的人，甘苑能想起來的只有一個，就是那個他按照魔鬼王說的去要房間時，攔住他去路的男人。

　甘苑隱約記得，那人臉上好像有疤？

　甘苑朝著正激動地說著什麽的胡子大漢看去，隱約間確實在他臉上看見刀疤。

　他現在胡子扒拉，疤痕被遮蓋，也就並不明顯。

　確認對方身份，甘苑正琢磨等下該怎麽辦，那群人就走了回來。

　為首的隊長衝著甘苑笑笑，“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先送你去裂縫口。”

　甘苑松了口氣，但同時又忍不住有些緊繃，“你們能送我去郜葉霏那邊嗎？”

　“你別得寸進尺！”胡子大漢瞬間就火了。

　“這樣其實更快不是嗎？郜葉霏應該就在這附近不遠，我師父他們應該也正往郜葉霏那邊而去。”甘苑看過去。

　幾人面露驚訝，隨即笑著搖搖頭，“白城主不在這附近。”隊長道，“郜葉霏也不在這附近。”

　甘苑未曾想到，難道他離他失蹤的地方已經很遠？

　“郜葉霏要找的那個人好像已經死了，所以他就瘋了似的攻擊那些異獸，他一路殺過去，現在已經走出很遠。”

　甘苑喉間發苦，他還活得好好的，誰跟郜葉霏說他死掉了？

　甘苑努力維持臉上的表情，他思索片刻，“軍區的人還在裂縫口嗎？”

　“有人在那邊，不過大部分人都進了異界找郜葉霏和丟掉的那人去了。”頓了頓，隊長又道：“那人已經死了。”

　死了，卻還找，這在大胡子一群人看來多少有些多此一舉。

　不是他們冷漠，而是因為在異界中死掉實在太正常，有時候被異獸吃掉，直接屍骨無存，他們上哪裡去找？

　“那不然，你們勻些裝備給我。”不等大胡子再開口，甘苑就趕緊道，“我隻想要一些衣服，還有一些藥，其它的我不要。”

　隊長眉頭微皺，似乎不太理解甘苑為什麽一定要去郜葉霏那邊。

　想想，又看看甘苑身上的傷，他道：“行吧，我們送你過去。”

　“隊長！”大胡子急了。

　“行了，你少說兩句。”隊長回頭瞪著大胡子，“白閱守著灼虹那麽多年，也幫了咱們不少，這次就算賣他一個面子，就這麽定了。”

　大胡子嘴唇動了動，臉色難看，卻沒再說話。這些年來，白閱為灼虹做的他們都看在眼裡。

　“你先休息一下，處理一下傷口。”隊長走到一旁拿了自己的行李，把裡面的傷藥拿了出來。

　甘苑接過，“謝謝。”

　甘苑到一旁，拆掉身上的布，咬著牙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身上好幾處傷口，較淺的那兩處已經結痂，其它傷口情況則都不太好，最深的那一處傷口因為一直沒有處理，好像有些發炎。

　甘苑咬著牙消毒包扎，做完這一切，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一旁隊長又拿了衣服遞給甘苑，甘苑穿上，整個人總算松了口氣。

　“要吃些東西嗎？”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嗅見空氣中的香味，甘苑喉結立刻滑動起來。

　隊長笑了笑，拿了碗，到一旁盛了一碗遞給甘苑。

　以前甘苑總是很嫌棄這種乾糧糊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甚至不願意吃，但現在他卻覺得那糊糊無比美味。

　吃飽喝足，甘苑看向其他正在慢慢吃東西的人，有心催促，他恨不得立刻飛到郜葉霏身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現在的情況，一旦移動起來，完全就是負擔，遇到危險，那更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甘苑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他到一旁靠著樹乾坐下，閉上眼睛進入冥想狀態。

　他想恢復些精神力，至少盡快把胖寶召喚出來，但他一閉上眼一進入那種冥想狀態，腦子裡就像被火舌烤著般灼痛無比，痛得他都悶哼出聲。

　“怎麽了？”隊長過來。

　倒在地上臉色蒼白的甘苑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有些頭痛。”

　“頭痛？”頭痛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就意味著精神力受傷。

　甘苑強撐著坐起來，“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不影響。”

　隊長點點頭，沒多問。

　甘苑看向其他人，大部分人態度還是挺好，唯獨那大胡子一臉的狐疑。

　甘苑閉上眼，不理會他。

　等到那些人吃完，又休息片刻，隊長才讓眾人收拾東西。

　甘苑借著之前精神力受創為借口，理所當然的沒有召喚靈獸，坐到了那隊長的靈獸身上。

　一群人上路，向著裂縫口而去。

　路上甘苑假裝疲憊，躺在靈獸背上睡覺，注意力卻都在冥想上。

　他再一次進入冥想狀態，但他一旦進入冥想狀態，腦子裡就跟有一把火在燒似的，痛得他直咬牙。

　那種感覺和之前他昏迷了一個月的感覺有些像，但又不同，那感覺更加強烈也更加模糊，倒更像是之前大狗子受傷那次。

　郜葉霏現在精神狀況不穩，大狗子肯定又是那渾身黑氣蒸騰甚至無法成形的模樣。

　他們這狀態，跟他們精神上有聯系的他肯定受影響，說不定無法召喚胖寶，就是因為這個。

　甘苑心中猜測，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但又無可奈何，他見不到郜葉霏，什麽都做不了。

　002.

　甘苑強忍著疼痛，再次進入冥想狀態。他強行讓自己習慣那種疼痛，無論如何都要凝聚精神力。

　想要見到郜葉霏，最快的辦法就是做夢。

　天色逐漸轉暗時，隊伍停下，甘苑睜開眼看著還算亮堂的天空，心中焦急。

　“這附近夜裡有毒氣，要早一點找地方扎營。”隊長見甘苑面色焦急，出言安撫。

　甘苑點點頭，想要笑笑，臉卻扭曲。

　嘗試片刻無法笑出來，甘苑隻好放棄。

　隊長拍拍甘苑的肩膀，去一旁幫忙。

　那隊長身材不算高大，長相屬於耐看型，他身上有那種白閱身上才有的沉穩氣息。

　他在隊伍中地位挺穩，除了最開始大胡子鬧了下脾氣，後面所有人都認同他的做法。

　甘苑走到一旁坐下，他試著召喚胖寶，回饋他的是一陣安靜。

　甘苑閉上眼，進入冥想狀態。

　感受著那如同被火舌烘烤的灼痛，甘苑心中苦澀，郜葉霏是笨蛋嗎，他一直這樣，他怎麽去找他？

　休息一夜後，第二天眾人再次上路。

　休息一夜，甘苑臉色卻並未好轉，看著反而比之前更加蒼白幾分，這讓隊裡其他人都驚訝。

　“你真的沒事？”隊長打量甘苑，他倒是想讓人給甘苑檢查一下，但他們隊伍並無治療，治療的能力在他們這群探索隊員中屬於非常稀有的存在。

　“沒事。”甘苑心中明白怎麽回事，卻不能說。

　“哼，死了就算了，直接扔了，免得到時候白閱還要怪我們。”大胡子開口就讓人不喜歡。

　甘苑不理他，他現在也沒心情理他。

　進入毒霧的范圍內後，壞處是夜裡必須盡早扎營，好處則是他們一路下來都沒遇到異獸。

　接連兩天如此後，甘苑愈發心急如焚間，總算看見了裂縫口。

　裂縫口已經和之前不同，裂縫裡面扎起了無數帳篷，四周還有士兵看守，一看就是軍區在布防。

　甘苑下了靈獸的背後，來不及和大胡子他們告別，就趕緊向著那邊跑去。

　見到甘苑，在外圍的看守立刻攔住他。

　“你是什麽人？報一下名字。審查完身份我們送你出去，現在這異界不對外開放。”士兵把甘苑當做普通探索隊員，想要核查身份。

　“我不出去，你們軍區現在誰在負責？”甘苑焦急詢問。

　聽見甘苑的問話，幾個看守對視一眼，看著甘苑的眼中多了幾分戒備。

　“你問這個做什麽？”其中一人問道。

　甘苑心急如焚，根本沒有心思在這裡和他們慢慢聊天，他恨不得直接衝進去找沈南和他們。

　“沈南和在嗎？”甘苑問。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

　“沈南和！”甘苑試著大喊一聲。

　帳篷中無人應答，倒是有不少人朝著他這邊看來。

　甘苑的不配合，讓旁邊地看守紛紛圍過來，“你再這樣不配合，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我就想見一下你們的負責人……”甘苑前所未有的頭痛，他對郜葉霏身邊的人都還算熟悉，但那些人對他卻根本不了解。

　現在就算他跟這些人說他認識沈南和認識郜葉霏，這群人也根本不會相信，大概還會把他當瘋子。

　“你先跟我們出去。”幾個看守要抓甘苑，試圖把他帶離異界。

　甘苑自然不會傻等著被抓，他立刻向著旁邊跑去，但身體的原因讓他沒跑出兩步就被抓住。

　被抓，甘苑正琢磨著要不要動手，把動靜鬧大一點，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傳來。

　“吵什麽？”

　所有人都朝著那邊看去，甘苑亦是如此，看清楚從帳篷中出來的人，甘苑兩隻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錢振軍！”

　錢振軍愣了愣，他看向甘苑，好片刻後才認出甘苑來，“是你？”

　認出甘苑，錢振軍立刻反應過來，他滿臉錯愕大步走向甘苑，“你怎麽在這裡？你沒事？他們不是說你已經……”

　“我沒有死，帶我去見郜葉霏。”甘苑一把抓住他。

　“元帥他現在……”錢振軍臉色連連變化，想想，他直接反手抓住甘苑帶著他進了帳篷。

　把甘苑帶到帳篷前，他推了甘苑一把，把甘苑推進帳篷裡後，回頭就對其他人大吼起來，讓他們準備一下，馬上出發。

　吩咐完其他人，錢振軍進了帳篷，“到底怎麽回事，沈南和不是說你已經……”

　“我沒死，我被那些異獸帶到了樹林裡，我醒來後就一直在想辦法回去，但我受了傷……”甘苑一口氣把自己的遭遇說完，立刻詢問郜葉霏的情況，“他怎麽樣了？”

　提起郜葉霏，錢振軍臉色十分難看。

　看著他那表情，甘苑心口不受控制的咯噔一聲。

　“到底怎麽樣了？”甘苑聲音都顫抖。

　“他已經徹底失去理智。”錢振軍苦笑，“我們從來沒見他那樣過，就算……”

　錢振軍話說到一半停下。

　“他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你們的事也是，沈南和告訴我的。”甘苑道。

　錢振軍訝然，旋即臉上更多了幾分苦痛，“既然你已經知道那些事，那應該也知道我們這些人最後的下場……”

　“什麽下場？”甘苑錯愕，沈南和根本沒跟他說過。

　錢振軍再次訝然，他臉上有些猶豫，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跟甘苑說。

　“到底怎麽回事？”甘苑追問。

　錢振軍苦笑，“你應該有在網絡上，看過一些幼年不幸或者遭遇家暴虐待的小孩的報道，你知道那些人之後的人生嗎？”

　甘苑嘴唇翕動，他沒去關注過那些人事後的人生，但他知道很多做出極端選擇的成人，童年都是不幸的……

　“那種狀態下，精神世界一直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一旦那根弦崩斷，主人就會徹底喪失理智，只能憑借本能宣泄情緒……”

　“運氣好，精神力消耗光，主人就會暈過去。又或者徹底燃燒精神力，直到死亡。再或者，死在自己的靈獸手下……”

　甘苑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喉間苦得厲害。

　“帶我去見郜葉霏。”半晌，他隻吐出這麽一句。

　錢振軍立刻出門去催促。

　幾分鍾後，錢振軍回來，他已經讓人準備好。

　甘苑不等他開口，立刻跟著他出門，帳篷外好幾只能夠快速移動的靈獸，已經被召喚出。

　甘苑跟著錢振軍上了其中最快的一頭。

　下一刻，隊伍如箭般衝出，迅速消失在裂縫附近。

　甘苑浮在靈獸背上，他喉間苦痛得厲害，心口砰砰直跳，他腦子裡亂哄哄，見到郜葉霏他應該跟郜葉霏說什麽？說：嗨，好久不見？

　要是他真的這樣說，郜葉霏肯定會暴跳如雷，搞不好還要揍他一頓。

　因為是他的話，如果郜葉霏敢讓他這麽擔心，然後郜葉霏又自己跳出來跟他說什麽“嗨，好久不見”，他絕對要狠狠揍郜葉霏一頓，揍得他鼻青臉腫！

　想著這些，甘苑喉間越發得苦，苦得他都呼吸不過來，苦得他喉嚨都抽搐。

　去的一路，錢振軍選擇了最快的方法，兩批人交替用靈獸載他們，期間他們吃喝睡都在靈獸背上。

　四天后，他們進入了郜葉霏之前走過的那條路。

　焚燒殆盡一無所有的灰黑世界，隨著微風在空中漂浮轉動隨處可見的黑色灰燼，偶爾可見的青藍色火焰……

　那片黑暗，不停的往前蔓延，起初他們還能看見遠處的綠山，後來，他們的世界裡就只剩下灰燼，漫天滿地的灰燼。

　甘苑一開始看到這些腦子裡還亂烘烘的，喉間都是苦澀，但後來，在那片灰燼當中全速前進一天兩天甚至三天后，甘苑喉間都已經苦得麻木。

　他甚至有些想笑，郜葉霏這是準備把整個異界都燒了給他陪葬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郜葉霏還挺夠意思的，就是他審美有點不行，他把這整個世界燒得只剩一團灰，讓他死後每天都面對這死氣沉沉的世界嗎？

　甘苑甚至想，等他見到郜葉霏了，一定要好好給他掰正掰正這詭異的審美，就算他死了，也得給他整個綠蔭環繞風景優美的地方埋！

　“到了。”錢振軍聲音傳來。

　累得不行趴在靈獸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甘苑聞言，強撐著睜開眼。

　他面前的世界依舊是灰燼的世界，漫天飄浮的灰燼，灰黑的世界，唯一不同的就是之前偶爾可見的青藍色火焰，現在隨處可見。

　它們如同開在地上一簇簇的花朵，美豔而觸目驚心。

　甘苑轉動腦袋，在一側看見幾個人影。

　“師公……”甘苑從靈獸下去時，沒站穩，差點跌倒在地上。

　他之前昏迷了那麽久，身上的傷一直沒好，一直沒得到休息，這段時間又一直在趕路，現在他覺得他整個人都快散架。

　“沒事吧？你……”白閱明顯有很多想問，他會離開灼虹來這裡，也是因為聽說甘苑出事。

　“我沒事。”甘苑搖搖頭，“我之前被那些異獸掛在身上帶走了，進來之後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甘苑大致解釋了一遍，說話時他都有些不敢看旁邊正用一雙猩紅的眼瞪著他的魔鬼王。

　魔鬼王越是生氣，他越是心虛，也越是愧疚。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甘苑低頭。

　“好了，沒事就好。”白閱揉揉甘苑的腦袋，他就像一個大人面對做錯事的小孩，不怒自威也寬松溫柔，也讓甘苑越發愧疚。

　魔鬼王沒說話，但見甘苑沒事，身體明顯放松。

　甘苑看了他一眼，又低頭說了聲對不起。

　白閱拍拍甘苑的手臂，笑笑。

　“他怎麽樣了？”錢振軍忍不住插嘴。

　看著這灰燼世界，錢振軍心都在抽痛，這種程度的精神力消耗，若換作他們其他人，恐怕早就已經死掉。

　“他在那邊，沈南和他們在那邊盯著。”白閱指了一個方向。

　甘苑朝那邊看了一眼。

　“去吧！”白閱推了甘苑一把。

　甘苑向著那邊走去，腳踩在灰燼中，如同踩在泡沫上，讓甘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幾分鍾後，前面的路突然斷了，下方似乎出現一個凹谷。

　凹谷的旁邊，沈南和和胖子、沈一柳一行人全部蹲在地上，靜靜觀察著下方。

　“甘苑。”見到甘苑，胖子和瘦子兩人眼睛立刻就紅了，沈南和幾人神情也極為複雜。

　003.

　“你們沒事就好……”甘苑松了口氣，說實話，他也挺怕郜葉霏發瘋的時候傷害到胖子他們的，如果真成了那樣，那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郜葉霏。

　“你……”胖子別開臉去。

　“我估計是被甩到那些異獸的背上，然後被它們帶走了……”甘苑想要去解釋，可之前做過無數次的解釋，此刻卻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

　在看見前方山谷下那漆黑的身影后，他就更加說不下去。

　“你……準備怎麽辦？”瘦子沒有追問到底怎麽一回事，現在也根本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他順著甘苑的視線看向崖谷下方。

　“……他這樣已經多久？”錢振軍慘白的臉色和這灰黑的世界形成鮮明對比。

　若是平時，沈南和肯定要笑他，現在他卻根本笑不出來。

　“他已經在那裡躺了半個小時，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最近一段時間……”沈南和緩了下，這才繼續說下去，“最近一段時間變得很頻繁，如果再不停下，他恐怕……”

　他聲音沙啞，沙啞到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耳朵裡都發苦。

　所有人都看向甘苑，他們雖然不知道甘苑和郜葉霏到底到了什麽程度，但甘苑對於郜葉霏來說明顯是特殊的。

　“你準備怎麽辦？”白閱問。

　甘苑深吸一口氣，“下去。”

　說著，甘苑就開始尋找能下去的方法。

　“可……”瘦子立刻就急了，這時候靠近郜葉霏，豈不是自尋死路？

　萬一，萬一郜葉霏沒認出甘苑來，把甘苑殺了，又或者傷到甘苑，那……

　甘苑沒有理會，他找到一處地勢稍緩的地方，向著那邊而去。

　瘦子想要抓住甘苑，一旁的白閱卻抓住了他，白閱衝他搖搖頭，瘦子嘴唇動了動，卻沒再說話。

　甘苑選擇的路，應該是大狗子之前下去時的路，那一邊有好些被燒出來的平地，甘苑忍著身上的疼痛，就著那些地方一步步往下而去。

　幾分鍾後，他來到谷底。

　最後那一下距離有些高，甘苑直接跳了下去，落地時，他身體撐不住，讓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差點跌倒。

　也是這動靜，讓山谷中黑暗世界中那一人一獸有了反應。

　被焚燒殆盡的山谷中，郜葉霏身上蒸騰著黑氣，黑氣如同一件披風，徹底隱去他身上的衣物。

　他側躺在地上，蜷曲成一團，面前是甘苑之前丟掉的那件外套。

　在他的身後，是蜷曲成一團把他包圍在中間的大狗子。

　大狗子身上也是如出一轍的黑氣，不知是不是甘苑的錯覺，它身上的黑氣比之前更加濃鬱許多，濃鬱到已經徹底看不出它原來的模樣。

　聽見動靜，大狗子睜開眼，看向甘苑。

　它眼神空洞，眼中都是冰冷的殺氣，光是與它對視就令人毛骨悚然。

　郜葉霏並沒有抬頭看他，他依舊蜷曲著躺在地上，察覺到有人靠近，他十分排斥，這讓大狗子緩緩站起，威脅甘苑，甘苑要是在敢靠近，它就殺了甘苑。

　甘苑無視凶狠無比的大狗子，速度不減，一步一步朝著郜葉霏走去。

　靠得近了，甘苑才看清楚，郜葉霏並沒有睡著，他似乎正在和什麽人說話。

　他在看著那件衣服說話，就好像以往甘苑做夢，只有郜葉霏一人能看見甘苑一樣，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和他的甘苑說話。

　別人看不見，是因為本來就看不見。

　甘苑好笑，郜葉霏是笨蛋嗎？

　“嗷！”大狗子喉間發出低吼，它跨前一步，站到郜葉霏的上方。

　它爪子伸出，深深抓入地面。它齜牙咧嘴，狂躁無比。

　殺氣在山谷中蔓延，掀起無數黑色灰燼，讓整個世界更加灰暗無光。

　甘苑終於是抬眸瞥了一眼大狗子，他抬手，“坐下。”

　大狗子呲牙。

　甘苑再次抬手，大狗子凶，他比大狗子更凶，“坐下！”

　被凶，大狗子跨前兩步，血盆大口中有青藍色火焰，隨著它喉間的低吼翻出，它要殺了甘苑。

　甘苑嘴角抽抽，他大步上前，來到大狗子腦袋前，他伸手，一把按在大狗子鼻子上，“我讓你坐下！”

　手掌觸碰到大狗子後的瞬間，甘苑掌心立刻傳來一陣皮膚被灼傷的疼痛感，痛得他忍不住皺眉。

　也幾乎是同時，甘苑腦子裡那疼痛感越發清晰，他和大狗子本來就有精神上的連接。

　“再不坐下，以後就別想見到胖寶了！”甘苑沒有收回手，他用力地按住大狗子的鼻子把它往下按，同時甩出威脅。

　狗子就該聽話，不然就不可愛了。

　聽見‘胖寶’兩個字，大狗子身上蒸騰扭曲的黑氣明顯晃了下，旋即好像被戳中心傷一般，整個都瘋狂攢動。

　甘苑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不理會大狗子，他徑直走向大狗子肚子下方還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郜葉霏。

　甘苑的靠近，讓大狗子愈發凶狠，它對著甘苑噴吐火焰，火焰卻隻燒到甘苑腳邊。

　甘苑瞥了它一眼，不予理會。

　靠得近了，郜葉霏的情況就越發清楚。

　郜葉霏臉色慘白，身上滿是血漬，他一手拽著那髒兮兮的外套，一手枕在腦袋下，就如同之前守夜時他們並肩而眠的場景。

　郜葉霏在和衣服說著什麽，因為大狗子一直在旁邊嗷嗷叫，甘苑沒聽清。

　大狗子已經整個跳開，跳到旁邊又是抓地又是咆哮的。

　甘苑再往前走了兩步，站到郜葉霏身前。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郜葉霏，不勝其煩地抬頭看他，看清楚他的模樣的瞬間，郜葉霏身體頓了頓。

　“嗨，好久不見！”甘苑揮揮手。

　郜葉霏眼眸瞪大，臉色慘白，他靜靜地看著甘苑，一動不動。

　甘苑站了會，有些受不了，他身上的傷可能因為剛剛那一跳又裂開，痛得他臉都抽搐。

　他在郜葉霏面前坐下，想想，他一把扯過郜葉霏拽在手裡不舍得放開的外套，墊在屁股下。

　郜葉霏見自己的寶貝被搶走，也像大狗子一樣瞬間就怒了，他眼神冰冷滿含殺氣，可那種憤怒在面對甘苑那張臉時，瞬間就化為烏有。

　郜葉霏緩緩從地上坐起來，他怔怔地看著甘苑，他看得極為認真，似乎生怕眨一下眼甘苑就會消失，他也有些不安拘謹，他都不知道在面對甘苑時應該怎樣表現。

　“還認識我吧？”甘苑問。

　郜葉霏嘴唇翕動，他似乎迫不及待的就要回答甘苑，可又發不出聲音來。

　“就算我死了，下葬儀式也不用搞這麽大陣仗吧？”甘苑吐槽，他看了一眼四周滿是灰燼的世界，“咱們能不能搞點人間的法子，什麽墓地什麽青山綠水都成。”

　郜葉霏嘴唇翕動，“你沒死，不用……”

　那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甘苑笑了下，下一刻，他一巴掌呼在郜葉霏腦門上，“那你還給我搞這些！”

　被打，郜葉霏有些懵，他摸摸額頭，又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