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嵐橋市。
浮雲低沉,天氣醞釀著悶熱。台風剛過,空氣中裹挾著濕潤霧氣,伴著微風從窗口吹進房間。
時鍾滴答,緩慢指向八點整。
門外適時傳來一陣輕響,得到阮芷音回應後,康雨穿著一身幹練職業裝走進酒店總套房間。
她就職的Merbeil是業內口碑最好的婚慶公司,專門服務高端客戶。當然,提供的服務也絕對體貼細致,對得起百萬承接費用。
兩個月前,Merbeil接到一場豪門婚禮委托。內部競爭後,康雨脫穎而出,正式拿下這場豪門婚禮的策劃。
SIMO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風格是簡潔素淨的典雅,卻又不失隱藏在細節裡的奢貴。就連茶幾上隨意擺放的水杯,都是Queen-W定製。
走進房間後,康雨看見新娘阮芷音默不作聲地站在窗邊。
她掛起得體笑容,體貼詢問:“阮小姐,時間還早,您要不要先休息下?”
對方聞聲回頭,明亮的鳳眸清澈動人,柔光似水。栗發紅唇,巴掌大的鵝蛋臉上五官精致,天鵝般的肩頸線,肌膚皓白如玉,欺霜賽雪。
嬌豔卻不染半分風塵,只是披著件松垮的浴袍,卻讓同為女人的康雨都驚豔得險些移不開眼。
美人的視線定格在牆邊不停走動的掛鍾,隨後淡淡一笑,輕柔反問:“還早嗎?”
嗓音很低,像是在問康雨,又像是自言自語,這讓康雨有些不明就裡。
畢竟現在剛過8點,按照婚禮流程,還有兩小時秦總才會過來。
作為婚禮策劃負責人,康雨自然對新郎新娘有所了解。
秦家是屈指可數的顯赫名流,新郎秦玦更是秦氏現在的掌門人。
這位大名鼎鼎的秦總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含金湯匙出生,念書時一路名校。國外求學時創業公司成功上市,繼承家業後又促成業界最大的醫療並購案。
然而金光閃閃的鑽石王老五,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一則緋聞。
不少八卦帳號說這位風姿綽約的秦總和娛樂圈新晉小花林箐菲有些曖昧,康雨自然也有好奇。
可這段時間接觸後,她又覺得秦總對未婚妻阮小姐的體貼愛護不似作假。
阮小姐容貌氣質俱佳,便是與在娛樂圈姿色出眾的林箐菲相比也毫不遜色。
聽聞她當年以嵐橋市文科榜眼的成績考進A大,而後又進勞頓商學院深造,妥妥的學霸。
這麽一位家世顯赫的名媛閨秀,履歷優異不說,為人更親和不擺架子。兩個月下來,康雨已經成了阮芷音的忠實擁躉。
小花林箐菲背景深厚,負面新聞都被刪得乾乾淨淨,但康雨還是聽來往的編劇朋友說,林箐菲拍戲時慣會擺譜。
那位秦總只要不是瞎了,哪會放著美若天仙的未婚妻不喜歡,拿林箐菲這個只會鋪天蓋地營銷美貌的魚目當珍珠?
康雨覺得,或許緋聞只是流言,不過是網友們在捕風捉影。
阮芷音不知康雨心中所想,她垂眸看眼手機,關上窗走到沙發落座。
“康雨,我記得你是北遙人,有沒有算過從北遙來嵐橋需要多久?”
“搭飛機的話不到兩小時,嗯……不過今天例外。我有朋友想來嵐橋玩,原本定了今天的飛機,可剛看他朋友圈說北遙那邊不少航班都取消了。”
嵐橋和北遙都是海濱城市,這個季節多台風,航班也偶爾受天氣影響延誤。
康雨剛說完,她的兩名同事便推著掛了婚紗的衣架走進來。
阮芷音姿態慵懶,半倚在沙發上隨意地點頭,不再多談。
……
總統套房裡有獨立的衣帽間,阮芷音進去換裝。
婚紗是阮芷音的好友顧琳琅個人設計品牌的特別定製。
潔白的薄紗層層疊墜,珍珠和碎鑽足足鑲了幾百顆,微光閃閃。修身的一字肩設計,凸顯出性感精致的鎖骨,和曼妙迷人的身姿。
不得不說,這件婚紗和阮芷音是絕配,眾人都直呼好看。
婚禮團隊的執行助理趙荷此時走了過來,幫忙整理裙擺。
阮家這些年不及秦家,但也是嵐橋數得上的名流。最重要的是,阮芷音即將嫁入秦家,正式成為秦太太。
趙荷有心討好,順手整理婚紗的同時,也說著好話。
“阮小姐,我跟過不少客戶,還是頭回碰到秦總這麽帥氣的新郎。秦總說你們16歲就認識了,要我說,情竇初開的感情都是最真摯的。”
對方的態度揶揄殷勤,但阮芷音卻兀自出神,最後禮貌勾唇,並未搭話。
趙荷有些尷尬,還好阮芷音的手機適時響起,來電顯示給了她轉移話題的機會。她臉上堆笑,打趣說:“秦總真體貼,這會兒還要打電話。”
康雨見阮芷音微微蹙眉,以為她是不喜趙荷的做派,揚聲道:“好了,別打擾阮小姐了,我們再去對一遍婚禮流程。”
對方畢竟是婚禮總負責,趙荷雖有些後台,但也不敢明著違抗康雨,只能不甘地咬唇。
三人很快離開房間。
——
房間靜謐下來,阮芷音走到窗邊,接通了秦玦的電話。
男人的聲音溫和沉靜:“芷音,很抱歉。航班取消,我來不及趕回去了。”
阮芷音揉下眉心,仿佛早有預料,語氣平淡:“嗯,我知道。”
聲音一如既往的柔順,讓電話那頭的秦玦放下心來。
接下去,他聲音沉穩篤實,態度像解決一項並購案似的公事公辦——
“時間還早,婚禮可以改到明天。我已經給翟旭打過電話,他稍後會去通知賓客,你放心。”
放心?
聽到秦玦的話,阮芷音不禁好笑。
昨天秦玦說分公司有事連夜趕去北遙時,也是用這般溫和平淡的語氣讓她放心,他會趕回來,不會影響婚禮。
“阿玦,我知道林箐菲昨晚進了醫院,你現在是在醫院嗎?”
秦玦顯然沒料到她已經知曉自己來北遙的原因,那邊沉默片刻。
阮芷音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了然開口:“那就是在林菁菲公寓了。”
對方頓了頓,低聲道:“對不起芷音,昨天沒告訴你,是怕你誤會。”
“怕我誤會?可是你看,明知我可能會誤會,你還是去了。”
語氣辨不出情緒,平添幾分諷刺。
秦玦變得有些淡漠:“芷音,我知道你對箐菲有些偏見,但她是你表妹。她受傷,你和我都不能視而不見。”
男人對林箐菲顯而易見的維護,讓阮芷音指節微縮。
她長舒口氣,安靜垂眸:“是啊,林箐菲是我表妹。”
也是秦玦的前女友——
更是秦玦少年時的情竇初開。
阮秦兩家是世交,林箐菲六歲隨母親搬到阮家,與秦玦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方才趙荷討笑時阮芷音沒搭腔,是因為秦玦情竇初開的感情,並不屬於她。
“她現在怎麽樣?”
兩人因林箐菲起過太多爭執,秦玦這會兒也不願多談,簡單回:“已經出院,沒有大礙。”
“是嗎。”雖然心裡早有預料,但阮芷音還是略松口氣。
阮爺爺這兩年身體不好,要是林箐菲把戲演過了,阮爺爺恐怕承受不住打擊。
不過,剛才收到那些照片時,阮芷音就已經明白林箐菲大概不是真的出事。
男人放緩語氣:“芷音,婚禮前來北遙是我考慮不周,可眼下需要先把明天的婚禮安排妥善,好嗎?”
因為林箐菲受傷,他臨時爽約,所以要把婚禮推遲。
阮芷音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從秦玦向自己求婚那刻起,這場婚禮在兩人心中的分量就是不一樣的。
她面色平靜,沉默望向窗外。
城市喧囂繁華,高樓聳立。
許是室內冷氣太足,她單手環臂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湧動車流,卻感受不到絲毫真實感。
就像是回到了16歲那年。
緩了許久,她再次開口:“阿玦,記得剛回阮家時,我弄丟了院長送的玉佛,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個人躲在閣樓哭。後來你發現我躲在閣樓,也沒告訴別人,偷偷幫我把玉佛找回來了。”
她的聲音縹緲柔和,秦玦不禁隨著她的話陷入回憶,心軟下來。
過後,他低沉一笑:“那時我想,怎麽會因為弄丟了東西就偷躲起來哭,不過看你哭的太認真,又只能幫你找。”
阮芷音莞爾。
其實她清楚,秦玦沒有找到那個玉佛。只是少年自小養成的風度教養讓他無法看著女孩抹淚而坐視不理,於是買了個看起來一樣的回來。
“怎麽突然提起這個?”秦玦問。
“就是突然覺得,失去那個玉佛其實也沒那麽值得傷心。”
話畢,心底的情緒散去大半。
當初她之所以哭,更多是因為剛回阮家時接收著周圍形形色色的目光,壓抑了太多情緒。
後來考上A大又出國,聽多了外人討好稱讚。那時秦玦給她買來的玉佛也不見了,她卻似乎並沒有什麽感覺。
時間終究會撫平一切,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所以這些年來,她到底在執著什麽呢?
像是已經將一件事考慮太久,終於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阿玦,婚事到此為止——”
“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