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走出密室,刺眼的陽光照過來,熟悉的環境再次映入眼簾。
仿佛剛剛的是一場夢。
然而封澈有力的臂彎提示著他,這一切並不是夢。
季未然:!
季未然下意識就要跳下去:“我、我可以自己走!”
“別動。”封澈緊了緊手臂,低沉磁性的聲音輕輕響起,只有兩個人能聽到,“不是還疼嗎?”
“不、不疼了!”
封澈冷冰冰的嘴角微微一抿,垂眸看他兩秒:“撒謊。”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語氣和內容,季未然不知道為什麽,卻偏偏感覺渾身哪裡都不舒服,尤其是耳朵,仿佛有螞蟻在爬,癢得他耳朵都紅了。
封澈不再多說,目光直視著前方,步履不停地走出實驗室。
外面的陽光很好,季未然下意識閉上眼睛,知道掙扎無濟於事,他便不再動作,只是很深地埋進封澈的胸口,把臉擋了起來。
似乎這樣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封澈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重量很輕,他現在一點也不懷疑,就這幅身板,風一吹都能倒。
少年像隻貓似的安靜臥在他懷裡,似乎有些疲憊,輕輕合上了眼簾,眉眼間那股濃烈的哀傷終於消失不見。
封澈收回視線,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輪廓分明的五官依舊帶著些冷淡,然而嘴角卻很輕很輕地挑了起來。
輕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回到房間,他把懷裡已經睡著的人放到床上,掖好被角。
靜靜地看了幾秒,封澈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像是想到什麽,又走了回去,把房間調到適宜的溫度,隨即將窗簾拉好。
房間一下子變暗,熱辣的太陽被擋在了外面。
他走到床邊,點了一盞香薰。
做完這一切,他輕輕關上門。
再抬眼,仿佛變了一個人,眼底盛滿了冰冷肅殺之氣。
·
整個軍區氣氛異常嚴肅,除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再聽不到一絲人語。
眾將官脊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地站在一旁,臉上除了敬畏,甚至還帶上了些恐懼。
整個帝國最精銳的部隊、讓其他星系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的大本營,竟然能發生主帥被暗算的事情,給他們一百條命都不夠謝罪的!
封澈面無表情地站在眾人面前,他的個子比一般人都要高,此時那張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漠的目光隨意地掃了掃。
然而眾人卻絲毫不敢放松,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刀子刮過,使人從骨子裡滲出本能的恐懼和寒冷。
“自己去領軍法,散了。”
眾人聽到罰令,齊齊在心裡松了口氣。
封澈沒再多說,轉身走了。
那道削拔的背影依舊冷硬,帶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很快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一名黑瘦的中將擦擦額頭的冷汗:“還好少帥沒有怪罪,今天我差點以為要卷鋪蓋回老家了。”
“這次的事情好像挺大,估計少帥是要秋後算帳吧。”
“可不是嗎,軍方這麽多年就沒有抓不住的間諜,對方肯定來頭不小。”
“聽說好像和少帥身邊那個男孩子有關?”
“你眼睛瞎了?沒看見少帥那麽護著嗎,剛剛抱著從底下出來的,這事要是真和他有關,少帥還能這麽縱容?”
“也是,看來以後得對這位上著點心,可別不小心給得罪了。”
旁邊面色陰沉的霍上將砰的一聲拍桌子,氣得臉紅脖子粗:“簡直是胡鬧!這麽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有什麽權利在軍區為所欲為!簡直、簡直是紅顏禍水!”
他一身軍裝,雖然上了年紀,但仍精神矍鑠,怒目而瞪的時候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
眾人都知道他素來和少帥不和,不過這位上將也是德高望重的,他們並不敢得罪,只能打著圓場:“消消氣,消消氣。”
眾所周知,帝國皇室衰微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而其中最大的原因,按外界的說法,卻是因為封家。
早年封昶麟還在的時候,作為帝國開國元帥,他行事滴水不漏,對皇室有著敬畏之心,雖是掌管著帝國精銳,但忠心不容置疑,眾人自然也從來沒往別的地方想過。
然而自從七年前他在一場戰事中莫名失蹤後,由封澈接替了他的位置,從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樣。
這位帝國的後起之秀一戰成名,少年意氣勢不可擋,身上的殺伐之氣既是敵人的催命符,也是帝國最堅硬的鎧甲。然而,本以為他會像他的父親一樣,誓死效忠,卻沒想到封澈以極快的速度和手段,奪取了帝國最大的軍權。
一夜之前,震驚整個星際!
要知道,這個星球崇尚武力,更是以武力立國,軍權掌握在外姓手中,那就等於是把權力拱手讓人。
眾人幾乎以為馬上就要變天了。
可是封澈卻沒有再繼續動作,仿佛軍權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只是想要,所以就拿了。
他帶出來的兵將自然對他忠心不二,誓死跟隨,然而其他人就不一定了,雖然聽命於他,但心裡是否真的情願卻是另一回事。畢竟有許多人都對他□□獨行的作風和冷血無情的手段有很大意見。
只不過沒人敢說,就像今天這位,還是等封澈走後才大發脾氣。
可是發給誰看呢?
眾人心裡明鏡似的,也就像看笑話一樣看了看他,並沒有過多理會。
·
實驗室內。
“報告少帥,主機裡替換的數據都被盜取了,核心數據庫沒有被破壞,對方應該沒有發現異常。”一名年輕的研究員如實匯報。
“只是……”
“說。”
“對方還拿走了芯片。”
那上面有定位追蹤,他實在不理解,對方既然已經有拿到機密數據的能力了,說明手段背景非常人所及,為什麽還要拿走芯片,留下這麽明顯的證據。
“嗯,知道了,繼續去盯著。”封澈目光冰冷地看著眼前的監控畫面。
顧遇洲嘖嘖搖頭:“監控明顯被人做過手腳,對方還真是膽大,做了這麽多,不要命了嗎?”
封澈嗤笑一聲,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感情的弧度:“人命在他們眼裡算得了什麽。”
“唉,也是,不然也不會……”顧遇洲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英挺的眉深深擰起,語氣甚至不自覺帶上恐懼,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一想到那個可怕的可能,顧遇洲嘴唇有些白。
“老大,這次對方來勢洶洶,你說他們會不會是要……”卷土重來。
“不會。”封澈目光一寒,沒有任何猶豫地說。
封澈的身上似乎天生帶著某種讓人心安的魔力,仿佛有他在,一切都不會有事。
顧遇洲深呼一口氣,重重點頭:“沒錯。”
“不過……”
“不過什麽?”
“吳舟不惜舍棄在實驗室這麽多年的努力,也要鋌而走險,說明背後的人開始著急了。”
封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損傷的精神力正在逐日恢復,大概對方真的沒想到他能撐這麽久吧。
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變數,甚至,變數會來得那麽快。
封澈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少年的身影。
顧遇洲有些唏噓,吳研究員一直專心搞科研,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會跟那個組織有牽扯。
不對……等等!
“姓吳的最早是二王子殿下舉薦來的,實驗室最初由皇室建立,能知道密室的一定不是普通人,當初的工匠據說不是失蹤,就是發生了意外,沒有留一個活口,那麽……”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出水面。
他艱澀道:“難道,這件事和皇室也有關?”
封澈撩起眼皮,目光冰冷無波:“誰知道呢。”
“老師給我回消息了。”門口突然傳來蘇諾的聲音。
封澈回過神:“教授怎麽說?”
蘇諾走進來,給自己衝了杯咖啡,有些猶豫:“老師說不可能。”
“我把情況仔細和他說過了,精神力檢測報告也發給了他,老師素來謹慎,能讓他這麽斬釘截鐵地回復,是第一次。”
“所以第一種可能可以排除了。”
“我就說啊,怎麽可能!我都被你帶偏了。”顧遇洲抱怨,小聲嘟囔:“現在什麽鍋還都讓我背了。”
之前蘇諾和他說這事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可思議,那個組織出來的……怎麽可能還有活人?
而且一想到是自己去把季未然引過來的,顧遇洲心裡就很不舒服。畢竟這事要是放在他身上,被人這麽懷疑又這麽利用,他得憋屈死。
一會得去給他好好道個歉。顧遇洲在心裡暗暗決定。
封澈手指輕叩桌面,並沒有說話。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麽,望了一眼最裡面。
蘇諾:“對了,這道門是誰發現的?!”
封澈眸光一閃。
·
季未然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暗,不過屋子裡並不黑,燭光搖曳,像是一簇小小的星火,散發著暖融融的光。
房間的溫度正好,不冷也不熱,空氣中時而還飄蕩著清悠的香氣,讓人不自覺放松。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容量好像不太夠,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好像被他遺忘了,可是一時又有些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隨後跟著兩個深淺不一的腳步聲。
季未然聽到動靜,下床打開臥室門。
顧遇洲見他出來,立刻對他笑了笑:“醒了?是不是餓了,我看今天食堂夥食不錯,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都給你打包回來了。”
季未然:???
封澈跟在後面走進來,看了一眼季未然,視線掃過他的腳踝。
“別愣著了,快過來吃飯!”顧遇洲熱情地招呼他。
“……啊,謝謝,麻煩你了。”
季未然被按到椅子上,有些招架不住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
“吃,快吃,一會涼了。”
封澈從進來開始就一直默不作聲,季未然夾了一口青菜放在嘴裡,望著他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麽了。
主角攻的人設還有救嗎?!
他在腦海中召喚出系統。
[咚咚咚,主人我來啦!]
季未然眨眨眼,默不作聲地咽下一口飯,腦海中卻在瘋狂求助。
“怎麽辦怎麽辦!封澈好像真的沒有要鯊了我的意思,劇情真的推不動了,我能不能先溜?”
小C清脆的聲音響起:[不可以的呀,那樣主人就崩人設了呢!]
“可是封澈也崩了啊?”
[他是主角呀,主角自帶外掛,而且不受世界意志的影響呢。]
季未然立即不服氣:“可是我也有你,你差在哪了?我不許你對自己沒有自信。”
突然被誇獎,小C有些害羞,連語氣都結巴了起來:[那、那主人我……]
季未然聲音哽咽:“小c,我只有你了。”
[嗚嗚嗚主人別哭,我給你想辦法,一定讓你快點離開主角攻!]小C被糖衣炮彈轟得有些暈乎乎,心疼得不行,立刻在自己的小倉庫裡找了找。
[有啦,就是這個!]
“快給我看看!”季未然眼睛一亮。
腦海中立刻出現一個名為《霸總獨寵:作精嬌妻帶球跑》的小說。
[這是最近橫掃各大網站的小說,主人如果根據這個來,相信主角攻很快就能把你趕出去!]
季未然:……?
感受到季未然的疑惑,小C連忙解釋:[真噠!這本書就是因為主角太作了,已經被罵了上萬條評論,兩人離了十次婚,可主角還是作,最後可能作者也覺得忍不了了,不得不發展成虐身虐心文,不但挖腎換心,還讓主角去非洲挖煤,嗚嗚嗚真的好慘,我都看哭了——]
季未然面無表情地屏蔽了系統。
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驀然消失。
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季未然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
“怎麽不吃了?”封澈問。
季未然回過神,見面前兩個人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忽然覺得手裡的飯不香了。
他輕歎一口氣:“沒胃口。”
“啊?是不合口味嗎?要不我再去給你找點別的——”顧遇洲連忙起身。
季未然見他不停地獻殷勤,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吃不下。”
這能吃得下就怪了。
不但是主角崩,現在連配角也開始崩。
那天在去實驗室的路上,他特意找出有關顧遇洲的劇情看了看。
小說中,因為顧遇洲是封澈的死黨,所以一直都對原主十分厭惡,每次遇見都是惡語相加。甚至有一次,他還把原主揍了一頓,因為原主竟然敢偷封澈的內褲!
顧遇洲大罵他變態,直接把原主打得住進了醫院,一個月都沒下得了床。
“季未然,對不起。”
季未然正回憶著,聞言猛地抬起頭,顧遇洲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目光忐忑。
“怎麽突然這麽說?”
“……算了你別問了。”顧遇洲看著他一臉茫然的表情,有些煩躁地抓了把頭髮:“那個,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吧。”
說完,腳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季未然當然知道顧遇洲為什麽和他說對不起,他又不是傻子,不過人設不能崩,他就當做不知道好了。
房間安靜下來,兩個人靜靜地互看著對方,誰都沒有先說話。
“不喜歡嗎?”終於,封澈看了一旁要冷掉的飯菜,開口問他。
季未然垂下眸,睫毛輕輕顫了顫,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抬起頭,淚光盈盈地望著他,眼神像是帶著控訴。
“封哥哥,你連我喜歡什麽都不知道嗎?”
“我……”
“我不要再理你了!”
封澈眉心微蹙,只見少年漂亮的眼睛裡好像盛滿了哀怨,說完這句話,氣得跺了跺腳,真的不再像往常一樣粘著他,轉身砰的一聲關上臥室門。
看來腳踝真的沒事了。
封澈想。
很快,門又從裡面打開,扔出一個枕頭,直挺挺砸在他的胸前。
意思不言而喻。
?
高冷禁欲的帝國少帥第一次有些懷疑人生。
叮的一聲,通訊器傳來提示音。
[不許和我說話,我生氣了!]
[超凶.jpg]
看著兩條簡單的信息,他甚至能想象到對方氣勢洶洶的樣子,明明是個小貓咪,非要裝大老虎。
封澈微微挑了挑眉,關了通訊器,隨後像是想到什麽,轉身出了門。
季未然趴在門上,豎起耳朵,不多時,終於聽到了關門聲。
他輕輕舒了口氣。
不錯不錯,今晚這個大床又是自己的了!
雖然劇情一時半會推不下去,但他也不想虧待了自己。
季未然飛奔到大床上,抱著軟軟的被子舒服地打了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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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內,眾人小心翼翼地偷瞄著坐在前面的少帥,雖然對他的到來好奇得要死,卻不敢議論,甚至連喝湯的聲音都小到快要聽不見,害怕發出動靜招來少帥的注意。
封澈將菜單從頭翻到尾,冷冰冰的目光沒有什麽起伏,沉聲問道:“沒有冰淇淋嗎?”
“應該有啊,我看看……啥?”顧遇洲動作一僵,懷疑自己聽錯了。
“冰淇淋。”
顧遇洲像見鬼了一樣睜大眼睛,軍區食堂什麽時候有過這玩意了?不對,老大什麽時候還知道冰淇淋了?!不是從來不吃甜食的嗎!
腦海中一個詭異的畫面浮現出來,冰冷無情的帝國少帥拿著一隻小小的冰淇淋……
顧遇洲嚇得一激靈,是他瘋了還是老大瘋了?!
封澈回憶著季未然和他說的話,語氣如同部署作戰計劃,嚴肅認真。
“香草奶油巧克力抹茶四個口味都要,要現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