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沉， 還沒飛入首都的萬家燈火時，晉春遲就在雲端看到了薑洛在校外的那間公寓。

　照例是高樓的頂層，因為晉春遲喜歡高處， 所以薑洛當初入學時特意選擇了這間作為她“金屋藏晉”的地方，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她的晉小姐成了聯大的老師，還在校園分到了教室公寓， 所以她們倒更多的是在晉春遲的公寓裡居住。

　但晉春遲對這間公寓也是極熟悉的，遠遠望去， 公寓亮著豆子般大小的燈光，雖然微弱， 但卻如一座高高豎起的燈塔般指引著巨龍前進的方向。

　望著那座燈塔， 巨龍加快了速度。

　飛得近了，巨龍才發現公寓的露台上有隻小貓，這小貓盤成一小團， 正在熟睡。片刻之後，沐浴著星輝月光的女人落到露台，伸手摸了摸那隻貓兒。

　她的動作可以算得上輕柔，然而小貓仍是馬上醒了， 一見到她，便發出一聲驚喜的喵叫， 緊接著，貓貓消失不見，一個姑娘露出身形， 撲到了她身上。

　“你回來了呀！”

　晉春遲抱住她，女孩子肌膚的冰涼讓她蹙眉，她抱著女孩子往房間裡走：“怎麽在這裡睡著了？”

　“你說你今晚到家的嘛， 我就在這裡等等，也許還能望見你回來呢？誰知道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薑洛的聲音帶著初醒的鼻音，聽著十分軟糯，她趴在晉春遲肩膀上，揉了揉眼睛，晉春遲由此發現她眼下有點青灰，大約是沒睡好。

　別人睡覺認“床”，薑洛睡覺認“龍”，沒有晉春遲在的日子，她睡的總也不怎麽好，她自己笑稱這是“被晉小姐慣的”。

　兩人進到屋裡，到了沙發上，薑洛也不肯從晉春遲身上下來，她是隻粘人的貓兒，與戀人分別了一段時間，這種特質顯露得便尤為明顯，光是靠著晉春遲還不夠，她又把臉頰貼上去，假裝自己還是貓兒，輕輕蹭著女人的臉蛋，發出舒服的嚶嚀。

　磨人精。

　龍小姐眸光閃動了一下，懷裡的“磨人精”忽地“噫”了一聲，伸手去摸她臉頰：“好暖和，晉小姐又變得暖和了！”

　晉春遲點點頭：“冬天快到了。”

　入秋以後，氣溫一日低過一日，白天尚可用“涼爽”形容，晚上就真是冷了。薑洛身子雖然已經好全，但最好還是別受涼，晉春遲在路上就消化掉了那管鳳凰血，確保自己是條暖和的龍。

　不能凍著了貓貓。

　薑洛的確是感覺到了即將入冬的冷意的，她睡著前還是人形的，結果睡著以後，冷冷的感覺讓她變成了貓。

　貓貓有蓬松的毛發，應付這晚秋的涼意不成問題，但是等到到了真正的冬天，她就算變成貓，也還是會冷的。

　還是把自己拿厚衣服裹個嚴嚴實實比較靠譜。

　“累了麽？”晉春遲趕了一天路回來，薑洛覺得她應是累了的，但仔細瞧瞧女人的氣色，卻又好像挺好。

　“氣色好像不錯呢。”

　眼見女人臉上少見地露出紅潤，薑洛放下心來，晉春遲輕輕點一點頭，心想，吃飽了能不好嗎？

　她現在肚子裡還暖洋洋的呢。

　飽腹感讓巨龍有些懶洋洋，薑洛看出她困了，就催她去洗澡：“快點啦，洗完好睡覺。我也好困了呢。”

　晉春遲低笑一聲，起身去洗澡——順帶還把她抱進了房間。女孩子穿著睡衣，兩腿蹬了蹬，露出雪白的小腿，晉春遲原本都要起身了，見狀卻俯身下去，把那嫩滑小腿握住了，薑洛害羞地把腿一縮：“快去洗澡，今天這麽晚了，你又才回來，不能胡鬧的。”

　晉春遲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我什麽時候說我要胡鬧了？”

　薑洛噘嘴，看了眼女人緊扣住自己小腿的手，那眼神好像在說：“你雖然沒說但你分明就是這麽做的！”

　晉春遲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在女生愈發羞怯的眼神中放開她的腿，走進了浴室。

　身後傳來薑洛的喊聲——“你衣服還沒找呢！”

　晉春遲隻當沒聽到，她進了浴室，在心裡默念“一、二、三”，第四個數字還未出來，浴室門就被敲響，抱著衣服的女生站在門口，好笑地瞪她一眼：“就等著我給你找衣服是不是？”

　晉春遲接過衣服，勾了下唇角。

　雖然貓貓說著“不許”，但後來，她們還是小小地“胡鬧”了一下，巨龍吃飽了，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

　冬天真的來了，一晃眼，第一場雪也來了。

　這場雪來的突然，天氣預報都沒預測到它，而且昨天分明還短暫地回了一下氣溫，所以早上出門前，對於晉春遲要把她裹成個粽子的舉動，薑洛原是拒絕的，但女人堅持：“乖，穿多點。今天要下雪了。”

　薑洛狐疑地瞅著她：“怎麽可能嘛？”

　但雖然不信，貓貓還是被龍龍裹了個嚴實。

　結果第二節 大課剛開始，外邊就響起了一陣倒豆子般的脆響，這響聲越來越大，到後來，竟有屋頂被砸穿之感，薑洛她們坐在教室裡，聽到外邊同學的尖叫：“下冰雹了！啊下的好大！”

　大家紛紛坐不住了，台上講課的晉春遲見狀，乾脆揮手：“想看就去看吧。”

　同學們於是歡呼著跑去走廊，趴在欄杆上看著這猶如夢境一般的場景，有人試著伸出手來，接了幾顆冰雹，冰雹不小，落在手心，打得人生疼，然而他們臉上卻滿是興奮的笑容。

　薑洛跑出教室前，回頭看了眼講台上低頭整理書籍的女老師一眼，外邊的冰雹下的這麽熱鬧，全班都去看了，而放他們出去的晉春遲卻好像沒有興趣一般，這安靜淡漠的模樣，忽地讓薑洛想起一個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轉而想起當初藍虞走丟時，晉春遲那冷漠的態度。

　薑洛忽地有些不舒服。這種不舒服不是因為晉春遲的冷情，晉小姐只是外表顯得冷漠，但其實，她的內心是柔軟的，柔軟而溫暖，薑洛很確定。只是女人這樣顯得太寂寞了，仿佛有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

　走廊上熱鬧至極，而教室裡空空蕩蕩，薑洛探頭朝外看去，見沒有人注意到這裡，她咬咬牙，忽地跑去講台上，把那個女老師拉下來：“走！去看冰雹！”

　猝不及防間，晉春遲被她拉住，跑了一段，薑洛在門口把她放開，先出去了，但又回頭，看著晉春遲，見她沒有跟上，偷偷朝她勾了勾手指，還朝她鼓勵地笑了笑。

　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笑容燦爛至極，落在巨龍眼中，叫巨龍的心臟忘記了跳動。

　“來看冰雹呀，晉小姐。”她雖未開口，但晉春遲明白了她的意思。

　晉春遲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她低下頭，片刻之後，又抬頭，跟著薑洛走了出去。

　跨過這道門，，仿佛是從雲端下來，走進了人間同學們的喧嘩一下子撞進耳中，那些毫不掩飾的興奮與歡愉融進了笑聲裡，飄散在空氣中，薑洛歡呼一聲，也加入了接冰雹的隊列。

　冰雹之後，就是大雪，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揚揚地自空中落下，地上很快起了白霜，屋頂也變得純白，到得晚上，四處都反射著冷冷的白光。

　薑洛今晚恰恰有課。

　大家都有點不適合這驟降的溫度，一下課，自教學樓裡魚貫而出，著急回宿舍。薑洛被夾裹在人流裡，隨著人群走了一陣子，才四散開來，她悄悄來到跟晉春遲約好的秘密地點，女人果然在等她。

　雪地蓬松，踩上去是沙沙的聲音，她怕腳滑，因此雖然很迫切了，但還是耐著性子慢慢走了過去，一挨著女人，就不客氣地伸出了罪惡的小手，從女人脖子伸進去，結結實實地貼在了女人溫暖的脊背上，在晉春遲被凍得一顫時，笑嘻嘻道：“真暖和！哎呀你別跑，再讓我取會兒暖。”

　晉春遲露出了無奈的神情：“該給你備個暖手寶的。”

　這點程度於巨龍而言只是涼爽，她只是有點驚訝，之後就不再閃躲，而是任由薑洛在她身上汲取溫暖，薑洛也是一時興起，做了壞事，沒一會兒又心疼起她來，主動把手拿出來了。

　“不冷了麽？”

　雪的威力太大了，晉春遲眼中，女孩子仍在微微地發抖，她斂了眸光，低頭把薑洛的手抓在手裡，仔細地摩挲了一陣，薑洛的手仍然不見暖，她眼中的無奈更深了。

　但仔細看看，卻又很是溫柔。

　“你幹嘛？”

　忽地，薑洛發出驚呼。

　——是女人拉起了她的手，直接從自己下擺探了進去，貼在了自己溫暖的小腹上。

　“這樣，有沒有暖和一點？”

　雪地裡傳來女人冷冷清清的聲音。

　這聲音是冷，可是那些話語，又分明萬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