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沛和阿諾德並排坐在沙發上,時清在對面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倆。
時清表情嚴肅,懷裡還抱著薩菲洛特,薩菲洛特圓圓的藍眼睛看看這位再看那個,非常親熱地伸出小舌頭舔了舔時清的手。
阿諾德心碎太平洋。
胖橘已經艱難跳到沙發上,窩在時清的腿上,兩隻貓使勁渾身解數吸引他的注意力,蹭得這個威嚴的大哥西裝褲是全是貓毛。
這反倒讓他顯得不那麽可怕了……
小貓咪喜歡的人肯定不是壞人。阿諾德看著時清懷裡的薩菲洛特,心痛地想。
時沛有些六神無主,大哥一定覺得阿諾德這個人很奇怪。
明明阿諾德面對紀柏輝的時候那麽a,在大哥面前就開始慫了,是大哥看上去太可怕了嗎?時沛不禁開始煩惱,就像男朋友得不到家人的認可……想啥呢快忘掉。
時沛撲掉了浮現出來的奇怪想法,鎮定道“大哥,這是阿諾德,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觸到了時清的神經,他坐著的時候也腰背挺直,眼神開始像x光一樣掃射著阿諾德,讓心靈纖細的阿諾德戰戰兢兢。
樣貌確實是華麗而不失陽剛,弟弟的審美真是花裡胡哨的。時清不大樂意弟弟和外國人交往,但他說自己是中國人,想必是已經入國籍了……
時清坐到總裁這個位置,看人的眼光自然是非常毒辣,這人——品性應該不算壞,不強勢,時沛和他在一起不至於被欺負。
至於時沛說他們兩個是朋友,除非時清瞎了才會信,他看自己弟弟的眼神,就是堅如磐石的硬漢都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的程度。
“哦……”時清沉吟,“你們怎麽認識的?”
時沛已經感覺到旁邊的阿諾德要開口了,他在身後捏了一下阿諾德,示意他閉嘴,讓他來說。
“他……他在找房子,現在借住在我那兒。”
時沛一開口,覺得自己開口也不比阿諾德好到哪裡去。
果然,時清仍持懷疑態度“你租的房子不是只有一個主臥嗎?”
時沛“他睡書房,我也在幫他看房子,很快就搬出去了。”
時沛不知道他越是強調兩個人關系清白,時清越是篤定他們之間有事兒。如果是兩個直男,躺一張床上又有什麽問題?他這弟弟還是這麽容易就中套。
兩個人就像偷偷戀愛的小情侶被家長拷問一樣,戰戰兢兢的,時清的內心突然湧現出一股悲涼——果然是弟大不中留了。
況且他剛才問這金毛在跟著自己弟弟學什麽,金毛回答的那都什麽玩意兒,不就是弟弟在教自己的外國男朋友在融入當地生活嗎?這不是同居是什麽,老外腦回路可真夠奇特的。
時清看向時沛的眼神開始閃爍,像自家的白菜被一隻英俊的豬拱了——長得再好看拱的也是他家的白菜。
他決定要掌握這隻來歷不明的豬的底細。
“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時沛在這個問題卡了殼,阿諾德沒有工作。但是如果直說,大哥肯定對他印象不好。
如果非要說他的工作,最貼近的可能是家庭主婦。
……其他時間基本在撒嬌。
“模特。”阿諾德突然答道。
他一直乖乖聽時沛的話沒有開口,唯有這個連時沛都沒答出來的問題,阿諾德卻學會搶答了。
“對……對,他是模特,現在在給人拍淘寶呢。”時沛連忙順杆爬上去,心裡給阿諾德點了個讚,乾得好!他這張臉就非常有說服力了。
時清面上點點頭,其實心底對模特這個職業不是特別滿意,模特是個青春飯,現在可能靠這個有收入,將來上了年紀怎麽辦呢?難道讓自己的弟弟跟著他受窮?
如果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現在就應該準備提升自己為將來做打算了。
想要和他弟弟在一起,沒有堅定的目標,散漫度日是絕對不可能的!時清看著阿諾德,希望這個從天而降的弟媳能夠意識到這一點。
家庭主婦懵懵的,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麽事,安靜地坐在時沛旁邊。
時沛簡直坐如針氈,隻想趕緊結束阿諾德和大哥的會面,再呆久一點會露餡得更多,他打了個圓場
“哥,我們就是過來接貓的,得趕緊回去了,我還得搬磚呢。”
他趕緊拉著阿諾德起來,要去時清手裡接薩菲洛特,薩菲洛特萬分舍不得離開時清,它下半身還在他懷裡,前面已被時沛托著起來,整隻小貓被抻得長長的,藍眼睛還充滿感情地望著時清。
時清摸摸它的頭,把它放在時沛懷裡。
時清要回公司,和他們倆一起出門。時沛打量了一下大哥和阿諾德,兩個人的身高也差不多。大哥是泰山壓頂,阿諾德就是巨型金毛……
阿諾德拎著貓包和一袋薩菲洛特的玩具,胖橘隔著袋子和薩菲洛特依依惜別——時清隻抱了薩菲洛特,它倒是不記仇,是一隻心寬體胖的胖橘。
時沛想把車鑰匙還給時清,他們自己打車回去,時清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他讓時沛先去開車,自己有話和阿諾德說。
“這……”時沛最怕這種場面,自己不在,阿諾德說了怪話可怎麽辦。
“你先去吧,我不會對他怎麽樣的。”時清道。
阿諾德也開口“時先生,不用擔心我。”
他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麽,比起剛才鎮定了不少,有種寧靜的氣場。這個時候時沛再磨嘰就顯得太刻意了,他隻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心裡祈禱阿諾德千萬別說錯話。
時沛走後,時清面對弟弟時那種略微溫和的表情一收,變得十分嚴肅,他的眉毛濃黑,五官硬挺,沉沉的黑眼珠看著阿諾德。
眼前的人和他差不多高,可以與他平視。在現實中能平視時清的人不多。
“你和我弟弟在一起,是吧?”
阿諾德不知道時沛的哥哥所指的“在一起”是什麽,如果只是字面意思,那麽確實如他所說。
於是阿諾德認真地點了點頭。
時清道“我只有一句話。”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你今天見了我,就要知道,不要虧待他。”
時清說這句話的語氣不是輕蔑,也不是威脅,而是一種很認真的語氣。他像個長輩一樣拍了拍阿諾德的肩膀,道“去吧。”
阿諾德直到上車還在出神,他把貓包放在腿上,薩菲洛特的小爪在裡面頂來頂去。
時沛迫不及待地問“我大哥和你說什麽了?”
阿諾德把手伸進去摸摸薩菲洛特濕潤的小鼻子,頓了一下,才道
“時清先生讓我多照顧你。”
時沛“只有這句?”
阿諾德點了點頭“嗯。”
這確實很像時清會說的話,時沛松了口氣“我就怕你出什麽岔子。”
阿諾德低低唔了一聲,假裝忙著和薩菲洛特互動。
這應該算是他第一次朝時沛撒謊,時清的原話也許包含著這一層意思,但說法完全不一樣。
時清剛才所有的話,包括時沛在的時候,他問的問題,都讓阿諾德的大腦開始飛速旋轉。
他意識到,要留在時沛身邊,需要有很多很多東西。
這很多很多樣東西裡,他一樣也沒有。
一個社會認可的身份,一份工作——他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脫口而出說自己是個模特,他怕被時清看穿,看穿自己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外星人。
他來到地球半年,好像現在才真正走進人類社會,這裡正下著一場暴風雨,空空如也的阿諾德,正在被這場暴風雨衝刷著。
就連他覺得需要被保護的,坐在他身邊的時先生,也早已獨自抗住了這樣的暴風雨,靠自己活了下來。
他原本以為……喜歡就是靠近,就是堆積親密,就是抱他,聞他,在他不在的時候想念他。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在地球上,愛一個人,也需要有愛人的資格。
時清的問題,讓阿諾德有些自慚形穢——原來一直以來只有他在依賴著時先生。他在路上問時先生要多少錢才能住小院子,心裡想的只是在小院子曬被子,曬蘿卜乾,而時先生只是笑,並不說話。
他在時先生眼裡是一隻對人間一無所知的異形,無法與他談論人間的事。
阿諾德的內心遭受了從未有過的衝擊,他神情鬱鬱,坐在副駕駛座上,低垂著頭,半長的金發遮住了他的側臉,薩菲洛特在貓包裡睡著了。
此時此刻,他非常,非常想要變小,變得比糖果塊兒還小,然後把自己埋進薩菲洛特的貓砂裡去。
時沛已經察覺到了阿諾德情緒的低落,碰到大哥確實太過驚險,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況且時清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樣子,阿諾德被他唬住也很正常。
他想了想,開車稍微繞了點路,走了一段在路邊停下,時沛解開了安全帶下車,朝阿諾德道“在車上等我一下哦。”
阿諾德滿腹心事,沒有追問時沛要去幹什麽,乖乖坐在副駕駛上。
十分鍾後,時沛回來了,手裡拿著兩串冰糖草莓。
他嘴裡已經吃了一顆,那草莓太大,時沛嘴鼓鼓的,唔唔地把另一串遞給阿諾德,彎腰坐進來。
阿諾德伸手接過去,他再一次見識到人類在美食上的登峰造極。
草莓本來就是阿諾德的心頭好,冰糖草莓顆顆飽滿鮮紅,裹著晶亮的冰糖,一口下去先是脆,然後酸甜的汁水四溢,阿諾德吃得眯起藍眼睛。
“好吃吧。”時沛道。
阿諾德隻吃了兩顆就舍不得吃了,答道“好吃……謝謝你,時先生。”
他知道這是在哄他,時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想縮小的心情減輕了一些,但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是如此遙遠——時先生大大的有愛人的資格,現在卻在他身邊;他什麽都沒有,卻能夠留在時先生身邊。
時沛倒不會不舍得吃那冰糖草莓,他吃完繼續開車,一邊道
“我哥就是看起來凶,其實是個好人,你不用怕他。”
阿諾德心裡清楚時先生的哥哥是個好人,他知道血緣關系是怎麽一回事,所以也知道時清非常在乎他的弟弟。
也正因為此,阿諾德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遠遠不夠。
阿諾德勉強笑了笑“時清先生是個很好的人。”
可憐的阿諾德,他被嚇壞了。時沛心裡歎了口氣,他開始搜腸刮肚地想有什麽事情可以哄阿諾德開心一點。
“阿諾德,這個月底跨年帶你出去玩吧?你是不是還沒看過煙花?”
阿諾德“在電視上看過……國慶的時候。”
時沛“現場看和電視上看可不一樣。”
阿諾德被他說得也心有期待,時沛又道“而且是跨年,這可是咱倆認識以後第一個新年。”
阿諾德望著那串冰糖草莓,道“好……我很期待。”
他望著時沛開車的側臉,心裡暗下決定,要在新年來臨之前,做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