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捏成一團, 沈裴急促地喘了口粗氣,粉嫩嫩的唇瓣更是瞬間變得青白。
第一時間發現懷中青年的反常,蕭弋騰地起身,直將桌上的奏折碰倒了一地:“太醫呢?給朕叫太醫來!”
雙腳騰空被男人抱到軟榻上放平, 眼前已經發花出現虛影的沈裴, 當機立斷, 把積分的使用權限交給了0049。
額帶薄汗,青年的膚色本就比普通人白皙許多, 此時被身下素色大氅一襯, 就更顯得有如金紙。
知道0049絕不會讓自己出事,沈裴有心想去握蕭弋的手安慰對方,但隻稍稍動了一下,眼前便倏地一黑。
無夢的昏迷往往會讓人模糊時間的流逝, 沈裴也不知過了多久, 才渾渾噩噩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恢復意識。
漂浮在眼前的虛擬面板已經沒了刺眼的紅色歎號,空氣裡則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味,發覺青年睫毛輕顫,一直監測宿主健康數據的0049重重松了口氣:【謝天謝地, 你終於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早已被0049和蕭弋調養好的身體重新變得綿軟無力, 沈裴睜開眼,恍惚間又回到了自己剛剛來到第七世的時候。
【蕭霍那個混蛋用了詛咒道具,扎小人的娃娃知道嗎?他貼了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用銀針刺穿了娃娃的心臟。】
不敢再看宿主明顯白了幾個度的臉色, 0049懊惱自責:【都怪我, 早知道攻略者心狠手辣,竟沒提醒你買個道具防身。】
接連數月都沒發現蕭霍對自己采取什麽針對性的舉動,誤以為對方要走利誘路線的沈裴, 其實也未料到如今的情況。
清楚是前兩世的安穩讓自己對攻略者失了警惕,沈裴沒有責怪0049,而是向外偏了偏頭:【他呢?】
【在外面和太醫較勁呢,】老老實實回答宿主的問題,0049小聲嘀咕,【這種遠超當前科技水平的手段,那群老頭怎麽瞧得出。】
【不過你剛剛看起來確實很像突發急症,雖沒有性命之憂,後面還是要好好臥床靜養。】
【對了,我還用積分買了個符合當前世界觀的平安符,來歷你自己和蕭弋解釋,記得要隨身戴好……】
認真聽著0049一句句飽含關切的碎碎念,不願因自己連累太醫的青年努力撐起身體,故意打翻了擺在床頭的白瓷碗。
“嘩啦。”
伴隨著碎片四濺的清脆聲響,前一秒還沉著臉恐嚇太醫的蕭弋,立刻掀開簾幔快步走了進來。
“醒了?”急匆匆地撩開衣擺在床邊坐好,他穩穩扶住沈裴,仔細瞧了瞧對方的手,“想拿什麽,怎麽不叫人?”
放任自己靠在對方肩頭,黑發青年調動情緒,和往常一樣軟軟地撒嬌:“臣妾沒有力氣。”
虛弱的嗓音像隻剛斷奶的小貓,間或還夾雜著兩聲隱忍的輕咳,沒等沈裴再多說些什麽,蕭弋便用食指示意他噤聲,又揮手叫了太醫進來。
內裡空虛的身體仿佛才經歷過一場大病,頭髮花白的太醫們望聞問切地忙活了許久,最終只能得出一個心疾突發的結論。
好在這位傳說中命格特殊的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盡管“發病”時頗為驚險,熬過那一茬兒後,卻僅僅是元氣虧空,並沒有留下什麽嚴重的後遺症。
怎奈聽到這個結論的蕭弋卻半點沒有放松,親自過目每一張藥方,在沈裴看不見的角度,他面沉如水,指尖更是用力到把紙張捏皺。
敏銳察覺到身旁男人的異樣,沈裴安靜等待太醫宮人退下,而後才動了動身子,慢慢從背後擁住對方:“陛下怎麽了?”
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明顯比往日涼上許多,蕭弋回身,想狠狠把青年擁進懷中,卻又克制地放緩力道。
故意藏住自己那雙可能暴露出可怖情緒的紅眸,他將額頭抵在青年頸間,難得顯出幾分脆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沈裴以為對方不會再開口時,他忽然聽見蕭弋輕聲道:“朕怕了。”
和背靠系統商店、隨時監控宿主情況的0049不同,這一世的蕭弋雖是帝王,在疾病面前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擁有凡人難以企及的運算能力,沈裴各種危急的症狀,在0049眼中,都是通往最終結果的必經之路。
但蕭弋做不到。
沒人能知道,當他看到沈裴冷汗涔涔地躺在床上、只能靠參湯參片來“吊命”的時候,心裡有多麽害怕。
那曾經暖熱過他許多個夜晚的熨帖體溫一點點變涼冷掉,黑發青年面白如紙,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那一瞬間,蕭弋沒來由地,想起了那個早已被他忘在腦後的“母親”。
對方死去的那天,也是如此的突兀。
沒有任何異狀、沒有任何預兆,當結束騎射課程的他回到永安宮時,讓世人唾棄又豔羨的容貴妃,早已冷冰冰地沒了呼吸,漂亮的面容也變得灰白而僵硬。
約莫是做了什麽惱人噩夢,對方生命中最後的表情,也不見一點快樂。
貴妃薨逝,假悲痛真害怕的宮女太醫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蕭弋瞧著床上那具硬邦邦的屍體,隻覺得無比荒謬——
怎麽會呢?
前幾天還歇斯底裡地發怒、讓他替“生父”報仇的容貴妃,怎麽會如此輕易便死了?
恨的男人還沒有死、宋郎的仇還沒有報,引起整個后宮腥風血雨的她,竟真會如此戲劇地,死在了結局的前頭。
舌根發苦,耳邊是永安宮眾人真真假假的哭叫,冷眼旁觀的蕭弋既覺得可笑,又覺得寂寥——
縱然生下自己的對方只會在他模仿“宋郎”時才會像個母親,但那仍是他生命裡,難得一見的溫柔。
如今沒了容氏,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似乎也徹底斷了。
所以,在先帝悲慟大哭又喪心病狂地要他陪葬時,蕭弋毫不猶豫地,抄起花瓶砸在了對方頭上。
原以為皇陵崩塌後,自己再不會想起這些死死埋藏在腦海深處的不快回憶,可當沈裴軟軟癱倒在他懷裡時,蕭弋眼前、便頻繁且不可控地冒出了容氏死時那張灰白的臉。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確認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在意沈裴。
倘若對方再晚一點睜眼,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沒事了,”默默忍住喉嚨的癢意,沈裴學著蕭弋的習慣,一下下順著對方的頭髮,“臣妾這不是好好的嗎?”
“好好的?”完全沒有被對方糊弄過去,蕭弋碰了碰青年毫無血色的唇,“真該讓你找塊鏡子照照,自己現在是什麽鬼樣。”
“咳咳!”
強撐的平靜被男人一句話逗破了功,沈裴悶悶想笑,喉嚨裡卻難以控制地溢出一串低咳。
拿起喜順提前備在一旁的參茶遞到青年唇邊,蕭弋嗓音溫柔,眼珠卻黑漆漆的,像是能吞掉所有的光:“放心,朕已經暗中派人去了沈府和安親王府調查,不管此事與誰有關,朕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差點被茶水嗆住的沈裴:“……臣妾素來體弱多病,陛下怎會如此猜測?”
——矛頭直指安親王府,這未免也太過玄乎。
“朕讀過你的所有資料,”輕輕歎了口氣,蕭弋耐著性子解釋,如同在看一隻蠢呼呼傻兮兮、不諳世事的小綿羊,“據朕所知,相府嫡女並未有過心痛之症。”
“如今能偷偷把手伸到這宮中來的,除了暗中招兵買馬的安親王府,倒也很難再做他想。”
“而沈瑜最近和蕭霍走得極近,關於你的身體狀況,應該不會有誰能比丞相府更清楚。”
“你性子單純,尚不知這世間如何險惡,”指尖輕柔拂過青年臉側,他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字一頓地道,“但沒關系,朕絕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
槽多無口的0049:……性子單純?它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累了嗎?”知道青年是在強打精神讓自己安心,蕭弋輕輕地把人挪回被窩躺好,又將手塞進錦被,與對方十指交握,“乖乖睡覺,醒了之後喝藥,朕就在這裡守著。”
身體內部的損耗讓人精疲力盡,眼皮打架的青年含糊嗯了一聲,沒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然而端坐床邊的蕭弋卻遠沒有沈裴這麽輕松,手指一直有意無意地貼在青年脈搏附近,他默默數著對方清淺緩慢的呼吸,每當節奏失序,便會緊蹙眉頭,飛快用空著的手去探沈裴的鼻息。
認真瞧著眼前人熟悉卻不複恬靜的睡顏,他揮手招來喜順,薄唇無聲翕動。
半個時辰後,安親王府燈火通明。
歷朝歷代隻忠於帝王的禦林軍騎馬持刀,黑壓壓將偌大府邸圍得水泄不通,年事已高的安親王直接被“請”進了宮,人前顯赫的攻略者蕭霍,則是被五花大綁,隨意丟在地上。
“你們要做什麽,”成為攻略者以來從未受過如此屈辱,措手不及的蕭霍失了先機,隻得在嘴上叫囂,“本世子警告你們,這裡可是安親王府……”
“喲,瞧世子這話說的,安親王府又如何?”手裡拿著一卷未展開的明黃詔令,喜順面上帶笑,“欽天監的大人們加急來報,今日皇后娘娘心疾發作,完全是因為京都裡有間晦氣的宅子衝撞了鳳命。”
“身為和陛下同宗同源的血親,奴才相信,安親王和世子您,一定很樂意為陛下解憂。”
回頭瞧了眼安靜待命的禦林軍,喜順左手一揚:“尊陛下諭旨……”
“給咱家砸。”
作者有話要說: 蕭霍:無恥暴君!你沒有證據!
蕭弋:呵,砸你家就砸你家,朕樂意,難道還要講道理不成?
嗯,一力降十會,身為暴君,講理才有鬼了2333
PS:咱(za,二聲)家。
日常比心,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