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縱貪歡的結果, 就是沈裴第二天沒能起床。
雖說平日裡也沒有早早爬起陪蕭弋更衣上朝的習慣,但是今天,他竟然整整一覺睡到了下午。
特意被蕭弋留在太極宮的喜順最是機靈, 聽到裡間悉悉索索的聲響,便隔著簾幔拱手詢問:“娘娘醒了?可需讓奴叫春桃進來?”
抬手扯了扯松散凌亂的寢衣、又垂眸瞧了瞧身上星星點點的吻痕, 清楚自己性別的沈浪浪果斷拒絕,完全沒有佔小姑娘便宜的意思。
而此刻不在太極宮裡的那位似乎也早早猜到了這點,沈裴枕邊,正放著一套乾淨好穿的簡潔衣裙。
“娘娘想用些什麽嗎?陛下離開前特意讓禦膳房備了些吃食, ”恭恭敬敬地垂頭候在外間, 喜順不忘對沈裴轉述蕭弋的交代, “原本陛下是想留在太極宮陪您的,但有幾位性子直的大人鬧著請見, 他便去了禦書房……瞧瞧熱鬧。”
確定最後四個字絕對是某位暴君的原話,沈裴哭笑不得,隻盼著那些臣子能珍惜點小命、別在老虎頭上拔毛。
待到他穿戴整齊簡單收拾好自己, 外面來往的宮人也備好了熱水毛巾,尤其是正由春桃擺放膳食的紅木桌旁,椅子上還明晃晃地放著一個軟墊,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太極宮昨晚發生過什麽似的。
默默瞧了眼各個瓷盤裡由花生桂子製成的邊角配菜, 沈裴不由得邊吃邊在心裡念叨:【迷信迷信,都是迷信。】
得知宿主要代替三千佳麗的0049:【算了算了, 你還是生一個吧。】
這樣它最起碼能有十個月的清淨。
【去去去,】滿足地喝了幾杓軟糯香甜的碧粳粥,沈裴又夾了幾筷子清爽可口的小菜,【放心,蕭弋也就是嘴上說說, 他少食淺眠,可沒那麽多精力。】
早已不相信宿主鬼話的0049:……呵呵噠。
每個世界都這樣說,最後被嗶得哭唧唧的又是哪個?
假裝沒有聽到自家系統過於犀利的吐槽,沈裴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飯,而後才聽喜順一躬身說起了正事。
“啟稟娘娘,丞相府李氏今早遞了牌子求見,此刻正等在鳳棲宮呢。”許是從蕭弋那裡得到了什麽暗示,當提起這位先帝封賜的誥命夫人時,喜順的用詞十分平常,語氣裡也沒有任何敬意。
打從重生起就猜到遲早會有這麽一遭,沈裴吐出漱口的茶水,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什麽時候的事兒?”
喜順:“辰時三刻。”
辰時?
想到對方一直從上午八點左右等到了現在,沈裴心裡很喜歡這個無意間的下馬威,面上卻還要裝模作樣地問:“母親來了?怎麽現在才告訴本宮?”
見娘娘的反應果真和陛下猜測的一樣,喜順松了口氣,立即笑著回道:“陛下特意叮囑過了,一定要等娘娘醒後用了午膳再說這個消息,否則他怕倒了您的胃口。”
愈發確定蕭弋已經知道丞相府埋藏多年的雙生子之秘,沈裴小聲嘀咕了句幼稚,眼底卻不自覺地蕩開一抹笑意。
對這個一直將自己當做棄子的所謂生母沒有半點好感,沈裴故意選了身相對中性的衣衫,又叫春桃替他梳了個類似高馬尾的髮型。
極盛的容顏往往雌雄莫辯,當被大紅裙裝襯托出的嬌豔褪去之後,所剩的便是青年眉宇間自帶的點點英氣。
修眉鳳目,翹鼻薄唇,哪怕是親手替對方改換造型的春桃,都沒忍住慌亂垂眸,為此刻“女扮男裝”的娘娘紅了臉。
陛下的寢殿裡突然多出了個年輕英俊的公子哥,守在外面的宮女太監卻全無反應,他們隻當是皇后貪玩,仿佛什麽都沒看見,個個一如既往地恭敬有加。
這邊沈裴換裝束發不緊不慢,那邊獨自等在鳳棲宮正殿的李芸茹卻失了耐心。
一大早便仗著誥命夫人和皇后生母的身份遞了牌子進宮,她足足等在這裡喝了三個時辰的茶水,怒意更是絲絲縷縷累積。
生來是世家貴女,出閣沒多久即成了丞相夫人,一路順風順水的她,又何曾受過如此冷遇?
縱然知道此刻做了當朝寵後的沈裴已經今非昔比,可在李芸茹心裡,她依舊對這個從小被自己拿捏在手心的“女兒”持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
——倫理綱常有如山嶽,哪怕對方做了皇后,也還是自己肚子裡掉出的一塊肉。
而此刻,就是這塊肉該回報她和沈家的時候。
“皇后娘娘到。”
約莫又換了兩盞涼掉的殘茶,坐了許久冷板凳的李芸茹,終於聽到了殿外太監嗓音尖細的通報。
考慮到殿內還有其他宮女太監瞧著,她雖不情願,卻還是揚起笑臉,整了整裙擺起身準備行禮。
但幾乎是在李芸茹看清來人身影的刹那,她的喉嚨便像被一團濕乎乎的棉花堵住,笑容也瞬間僵在了臉上。
整整十八年,為了藏住自己當初產下雙生子的秘密,她整整十八年都沒有見過沈裴穿男裝的模樣。
謊言說過千次便成了真相,久而久之,李芸茹有時都會忘了她還有個兒子。
宛如什麽見不得光的醃臢事被人大咧咧地放在了太陽下,她看著青年更與自己相像的五官,心底翻湧的卻都是森然惡意。
怎麽會?怎會如此!蕭弋他果然是個瘋子,竟敢讓一個男人隨意遊走宮內,甚至還讓對方堂而皇之地坐著那後位。
文臣重名,倘若沈裴身為男兒卻雌伏侍君的醜聞傳揚出去,等事成之後,她剛剛在官場嶄露頭角的瑜兒又該如何自處?
半點沒理會李芸茹那複雜且掩不住算計的打量,沈裴自然地往春桃放好軟墊的主位上一坐,揮手要了一杯熱茶。
十分瞧不上對方這副“小人得勢”的張狂樣,敷衍行了一禮的李芸茹正要落座,卻忽地被一個宮人伸手攔下:“沈夫人,娘娘還未準你免禮。”
“你……”剛一張口便認出對方正是蕭弋身邊最得重用的太監總管喜順,知曉輕重緩急的李芸茹隻得生生吞下後面的話,憋屈地忍住這一口氣。
暗歎喜順不愧是能在蕭弋手下活到最後的服務業天才,看夠好戲的沈裴終於開口:“母親……不,沈夫人此來所謂何事?”
除了由沈裴親口指定的大宮女春桃,能在鳳棲宮和太極宮伺候的婢女太監都是人精,一聽這話,他們立刻確定了自家主子對生母和丞相府的不喜。
而在這深宮裡,敢惹皇后娘娘不喜的人,便等於徹底得罪了龍椅上的那位。
盡管十分不適應周圍宮人看向自己時的古怪目光,宅鬥多年的李芸茹還是保持了應有的段位,態度溫和,親親熱熱地笑道:“自然是想和娘娘說些體己話,幾月未見,臣婦和老爺都十分想念娘娘。”
記憶當中從未見過所謂娘親如此親切地笑著和自己說話,黑發青年嘲諷地勾勾唇角,擺擺手示意宮人退下。
沒興趣和對方彎彎繞繞地兜圈子,沈裴開門見山:“說吧,有什麽事想求本宮?”
求?
努力忽視這個難聽到刺耳的字眼,李芸茹漸漸收起笑臉:“李家要送一個嫡女入宮,按輩分也算你的表妹,最好由你引薦給陛下。”
昨夜蕭弋欲遣散后宮的承諾言猶在耳,沈裴詫異抬眸,宛如在看一個失了智的病患,十分不理解對方為什麽會覺得他能把自己愛人拱手相讓。
“花無百日紅,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
早就猜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李芸茹瞥向沈裴的小腹,眼底閃過一絲輕蔑,偏還要裝作語重心長道:“陛下此刻再喜歡再疼寵你又如何?身為皇帝,難道他還能不要一個屬於自己的皇嗣嗎?”
“沈裴,你身體裡也留著一半李家的血,倘若讓李家女兒進宮、再誕下龍子養在你的膝下,難道不是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而萬一安親王府將來真要起事,這個孩子也是堵住悠悠眾口、讓安親王順理成章攝政的最佳籌碼。
不過這最後一個理由,她自是要瞞著沈裴的,畢竟對方剛剛仗著蕭弋翻身,此時定然不會與沈家站在一處。
輕輕抿了口熱茶,沈裴不置可否:“沈瑜知道這些嗎?”
詫異於對方突然提起沈瑜的反常,李芸茹立刻繃緊神經:“瑜兒?這種女兒家的事情,他當然……”
“砰!”
“嘩啦——”
重重將盛著暖熱茶水的瓷杯摔在李芸茹腳下,黑發青年挑眉冷笑:“女兒家?沈夫人這是瞎了眼嗎?”
“鳳棲宮不歡迎眼瞎心黑的蠢物,你今日還是滾吧。”
“沈裴!”逆來順受的棋子忽然學會了反抗,李芸茹瞧著四下無人,乾脆撕碎了和善的假象,“我是你母親,難道還能害你不成?”
“陛下昨日剛在議政殿要了幾位大臣的女兒進宮侍奉,以你這非男非女的身份,遲早有一天……”
“有一天什麽?”
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走進大殿,蕭弋直直越過僵在原地的李芸茹,語帶責怪地、輕輕牽起沈裴的手:“笨不笨?怎麽自己拿茶水潑人?燙到手了沒?”
“沒有,”心底的委屈陡然爆發,黑發青年悶悶解釋,“剛剛沈夫人說要送一個李家的女兒進宮侍奉陛下,臣妾一時氣急,便失態摔了杯子。”
“哦?”眉心微蹙,蕭弋伸手,輕輕戳了戳青年的額頭,“這就是皇后的不對了。”
回頭看向跪伏在地的李芸茹,他懶洋洋問道:“那李家女叫什麽名字?”
柳暗花明,峰回路轉,李芸茹一喜,連忙溫聲回道:“回稟陛下,小字青瑤。”
“很好,李青瑤是吧?”有一下沒一下把玩著沈裴的指尖,蕭弋敷衍點頭,“正巧朕的觀景園最近急缺花肥……
“明日便叫人把她送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李芸茹:……???
0049:我就知道。
老攻要幫裴裴出氣啦,蕭弋表示,什麽孩子,朕隻想和皇后一個人生。
日常比心,啾啾。